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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江湖 上-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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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邪神医身手极高,定然在江湖上有点名声。通常有一定身份的人,大都爱惜名声胜过羽翼,做不出掉身份的事情。正是仗着这两点,李宣料定自己能全身而退,才会到两人身前。 

  却没料邪神医此人生性反复无常,出手更是毫不讲究,以他前辈身份居然出手偷袭,一失手被擒,心中大恼。 

  “让我们走,我便饶你一次。”邪神医懒懒道。 

  这话却是李宣刚说过的,只是此时情形全变。 

  李宣大怒,却又不敢开口,举手示意。兵士们得令,纷纷把弩放下。 

  邪神医扫了一眼,“叫他们把箭都下了。” 

  众兵士沉默,盯着李宣。 

  李宣点头,他们才弯身把箭下了。 

  弩的威力虽强,但装箭时小费周折,片刻之间是难上好的。以邪神医的身手,等他们上好了,人也早跑了。 

  李宣道:“他们箭也下了,可以放人了吧。” 

  邪神医转头对慕容天,“我瞧着他对你不好,满嘴假话,你可要教训教训他?” 

  此言一出,李宣大惊,慕容天亦是大感意外。 

  没料到邪神医冷冷冰冰,看似毫不关心,却反是什么都看得清楚透彻。 

  两人不由望向对方。 

  目光一触,李宣立即掉头转开。 

  第十九章 

  李宣之前即使受制,也是居高临下,傲气逼人,此时却终于敛了那一身气焰,低着头,面无表情,看不出想些什么。 

  周围寂静的可怕,所有的人都盯着他俩,屏息静气。 

  慕容天看他片刻,心中只道,趁人之危可算不得英雄,可想起那时受的辱,却又有些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走到李宣面前,李宣微微抬头,斜着瞟了他一眼,眼中居然满是挑衅般的不屑。 

  看了那神情,慕容天不禁头一热,那好容易压下去的气猛的冒了上来。在王府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闪了过去。 

  叫着自己喂狗时,用小鱼在外要挟自己时,还有那一夜,他眼中其实都有着这么一股不屑,只是隐得更深。 

  “好!” 

  邪神医抬手点了李宣|穴道,慕容天接过。 

  李宣眼中怨恨浓得几乎要滴下来。 

  慕容天道,“王爷,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当初做事做绝时也该想到会有今天。” 

  李宣也不答话,只死死盯着他。那目光让人看了直发寒。 

  “啪”一声响,李宣的头偏到了一侧,俊脸上片刻便浮起五个指印。 

  慕容天也确是毫没留情。 

  众人都惊住了,谁能料想得到这人居然当真动手,大庭广众下殴打王爷。这可是能连累满门的死罪。 

  既然打了第一掌,后面的就没什么顾忌了。慕容天抬手,“啪啪啪”,十来掌扇过去,李宣摇摇欲坠。 

  众人惊呼不断,慕容天却大感快意,许久以来心中那口郁闷之气终于宣泄,猛地松了手,仰天长笑。 

  十数掌间,李宣原来俊俏的一张脸全肿了,加上贵为王爷却当众受辱,身心都该是疼痛难当才对,可他居然一声也没吭,此时虽|穴道被制,足下不稳,却犟着不肯倒下,毫不见弱色。 

  慕容天不禁也有些叹服,这人虽然恶劣不堪,骨头却还是硬的。 

  众人还在震惊中时,邪神医已搂起两人,转身足尖一点。 

  客栈前那排兵士反应过来,抬头望时,正见邪神医外袍被风吹起,如大鸟般的飞过。 

  “王爷被劫了!!快追!” 

  正要追上去,李宣却自空中掉了下来。扑的一声,落起一片尘埃。 

  众人纷纷围上去。 

  李宣翻身坐了起来,原来|穴道已解。 

  再抬头看,那两人已杳无踪迹。 

  回到那湖边小屋,邪神医居然拿着钓竿去钓鱼了。 

  慕容天苦笑不已,追到岩边。 

  此时水面浪起,风起云涌,坐在岩头握着钓竿的邪神医发丝飘扬,衣袂翻飞,从来少表情的脸上却是慕容天从未见过的温柔。 

  似乎身边就是相濡以沫的恋人,似乎两人正生死相许的缠绵。 

  继而,他垂眉低笑,嘴角轻扬。 

  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或者想到了什么贴心的人,悠扬往事,沉醉其中。 

  他原本是个极端秀的人,平日里冷冷淡淡,虽秀丽却少了生气,如同人偶泥娃,这刻配了这笑颜,真是大地回春,旭阳三月时候花开般的明媚美丽。 

  周围的风似乎都因为他的笑而慢了,暖了。 

  慕容天本是想说李宣即刻便会追来,那人睚呲必报,又带着许多训练有素的军士,得赶紧逃,见了他这表情,却突然间说不出话来。 

  哪怕那追兵到了,一时半会也难忍心打破这美景吧。 

  隔了片刻,邪神医站了起来,风从他的耳旁吹过,他抬头看了看,“要下雨了。” 

  “恩。” 

  “我们走吧!”邪神医松手,钓竿坠下,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稍纵即逝,被埋入浪中。他转头看着那竹屋,呆了片刻,走过慕容天身边,下了岩石。 

  “……恩。” 

  慕容天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道歉和感激的话都咽了下去,邪神医似乎并没打算听。 

  也许自己即使道歉,也还都不够。 

  李宣追到时,正见团团火焰中的竹屋轰然倒塌下来,连着火没入水中。 

  白烟翻滚入天。 

  李宣掉转马头,黑纱内的脸阴沉更胜此刻天色,“追!” 

  雨终于下起来了。 

  第二十章 

  白鸽扑翅而过,盘旋着顺那鸽哨声响起的方位落了下来。 

  扬起的是一只手,指甲修长而修剪得极整齐,信鸽收翅落在手腕上面,“咕咕”叫了几声。 

  手收了回去。 

  李宣一袭毛边锦绣灰袍,典型商人装扮,坐在马上,头上一顶宽檐帽,面前落着黑纱。他脸上伤还未好,不愿以真面貌示人。 

  身后的兵士已改了家仆装束,赶了几辆马车跟在身后。 

  取下白鸽腿上物件的同时他摸了摸信鸽小小的头,扬手一挥,鸟儿扑哧展翅,滑过他的头顶,掠上天空。 

  从银筒中取出寸长纸卷,展开一阅。李宣收了信。 

  后面有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人打马上来,“王爷?”这人也算清秀,一派斯文。 

  李宣顺手将纸卷给他,那书生看了看,道:“太子……不,主子在催了。” 

  李宣皱眉,冷哼道,“可不是你家主子在催了。” 

  书生显得有些慌张,低头,双手拢袖,道,“王爷恕罪。小人一时口误,着实该死。” 

  这书生名唤薛红羽,是太子身边的亲信,因故跟了李宣来走此遭。 

  李宣笑了两声,“你也别装了,你家太子爷既派了你来,自然不是个脓包,何必跟我演这种戏码?” 

  薛红羽依然低头谦逊状,“小人那里敢,王爷也是千金之躯,自己便是做主子的人,适才小人是说错了。好在王爷大度不计较。不过这出门在外,太子王爷的喊着,实在醒目,不如以老爷代替,王爷看如何?” 

  “恩。” 李宣颔首。 

  本以为薛红羽是王兄的人,放在身边如同多了个奸细,满身的不自在,可相处几日下来,他对着自己却应对得当,举止间谨小细微,并不让人讨厌。 

  只是王兄…… 

  那薛红羽道,“大老爷这么急着催老爷把事情做完,是不是宫中又有了变故。” 

  李宣冷冷道,“人都跑了,完什么完。那慕容山庄换了谁做庄主不一样,跟我们皇家能有什么牵连?王兄当真是多事之极。” 

  薛红羽急道,“太……大老爷是自有缘故的,只是干系太大,要待真正查定了方好跟老爷说明。” 

  李宣眼睛眯成了条缝,冷哼数声,“什么干系不干系,那慕容天抓住了,我一刀刀剐了他,帮他复庄他想也别想,如果现在那庄主真是谁的人,我去杀了,换你来做便是。你不是他的亲信吗?”说着便打马往前。 

  薛红羽没料到李宣其实是知道些原委的,追了两步,要喊,却又哑口无言。 

  隔了片刻,薛红羽追了上去,和李宣并驾齐驱,却总落后他一个马头。 

  “老爷觉得该去何处追那慕容天?”马一步步慢慢往前度着。身后的家仆赶着车总隔着些距离跟着,远处看起来尘土不断,颇是壮观,外人只道是商队经过。 

  “大哥派你来不就是协助我的吗,你做一个师爷的反来问主子有什么建议?”李宣挑眉道。 

  “小人唐突了,有个建议。” 

  “说。” 

  “如今慕容家再换庄主的事情闹的满江湖沸沸扬扬,慕容天只需几日定能听到,之后他第一个行动就该是返回慕容山庄,依小人拙见,不如我们去慕容山庄守株待兔如何?” 

  “果然是拙见。”李宣瞥了他一眼,薛红羽疑惑之后,却也不动声色,恭顺得很。“请老爷指点。” 

  “慕容天虽然有邪神医相助,但奔波劳顿,十天半个月内也很难恢复功力,那慕容家既然换了庄主,自然也换了不少手下,守卫森严的,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去?去了有什么用?倒是近日听说武林有两个人要比武,引了众人去看……” 

  “是公孙茫和苏策要在华山争天下第一剑的名号。”薛红羽眼睛一亮,“是了,这么大的盛事,自然是也邀请了第一大庄的慕容家出席,到时候天下英雄俱在。慕容天如真是被害,此时出面,才真正是能将冤屈一白天下的好时机啊。这么一来,我们倒也省了份心。” 

  薛红羽频频点头称是,道:“老爷是英明果断,小人真难及万一。” 

  李宣微微一笑,“其实我有时候也不大明白……”薛红羽道,“老爷也有不明白的事情吗?” 

  李宣笑,“我不明白的是——你倒是真糊涂呢还是装糊涂?” 

  言罢,一声喝,扬鞭疾驰,一阵飘尘落后,只留下脸上白一阵红一陈的薛红羽呆立原地。 

  此时,慕容天两人却也正如李宣所料,得知消息,赶往华山。 

  不久后,两人终归还是要再见面。 

  第二十一章 

  这是华山下的一个小镇,方圆不过两里地,纵横也才三条街。 

  平日里除了每月赶集之日,也算不上太热闹,可近日里来人熙熙攘攘,车马川流如溪,所有的客栈都挂出了客满的牌子。有些精明的,便连住舍也租了出去。 

  这日,近午时,又有人赶着一辆车进了镇。车停后,车帘一掀,帘后两张俊脸却是慕容天和邪神医。 

  两人下了车,慕容天付清车马费后,那马夫“驾”的赶着车调了头。 

  慕容天抬头,见人来人往,笑道,“真热闹啊。” 

  邪神医只盯着人群,眼却扫来扫去,似乎在找什么,半晌才恩了一声。 

  慕容天心道他难道能有旧识在此不成。 

  邪神医看了半晌,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件事物,递给慕容天,慕容天到手一看,却是张人皮面具,抬头看邪神医不知何时已换了张面目,面色蜡黄,尖嘴猴腮,如有病容。若不是他衣物位置不变,几乎要以为是个生人,来往人群毫无异象,显然无人觉察,手脚之快让人啧舌。 

  两人找了个僻静处,慕容天也戴上了。 

  此时邪神医用药合着针灸已有数日,慕容天真气一丝丝开始聚齐,武功虽仍是不济,但比之前无缚鸡之力比起来,却好了太多。 

  这时该进午膳,两人找了数家饭铺都是满满当当,没有空位,走到镇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才找到位置坐下了。 

  即使是这种脏兮兮的小店中,也坐了好几桌江湖人。满嘴说的都是三日后‘剑圣’公孙茫和‘快剑’苏策要在山顶一较高低的事情。 

  “……那公孙茫号称‘剑圣’,成名二十余载,据说早修的人剑合一、以气御剑的地步,为人又极好,都称他是谦谦君子,好友遍及天下,那‘快剑’苏策居然来挑战他?也太不自量力,就是胜了,也难保不是出诡使诈。”身后一桌人,其中一个黑衣高胖汉子义愤填膺道。 

  旁人纷纷点头称是, 

  也有反驳的,却立刻会另有人出来护着公孙茫。 

  显然那公孙茫人缘口碑都极好,因此这些人言辞间颇倾向与他。 

  慕容天之前曾和公孙茫有过数面之缘。知该人虽然号称‘剑圣’,剑术却鲜有人见,据说是奇高,但从不持技压人,为人确实温柔沉稳,爱护后辈,是以很多人爱戴,那‘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人们能口服心服的叫出来,也不能说没这个因素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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