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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着口罩穿过那些危险的动物,其中有头特别巨大的高加索,我相信此刻的它绝对是会吃人的。我提着一盏应急照明灯,不时露出藏在腰间的利刃,这头野兽也不敢轻举妄动。
来到地下四层,这里弥漫着地狱的气味,如果不戴口罩就会当场被毒死!尸体堆跟前,我意外地看到了吴寒雷教授。虽然也戴着口罩,却一眼能认出他来。他的目光与我同样绝望,死死盯着那些尸体,手里还有一把刀子,那不是防身的武器,而是厨房里的切肉刀!
转瞬,我明白了他的意图。饥肠辘辘的我冒险来到这里,竟与他想到了一起。
我想要看看是否能吃死人的肉。七天时间不可能全部烂光,肯定还会留下一些可以吃的,只要清理地足够干净,煮得久一些就可以了。
我变成动物了吗?
我和吴教授彼此对看了一眼,羞愧地同时放下手中刀子,低着头离开了末日公墓。
回到楼上的过程中,我感到强烈的倦意,每走一步都很困难,随时都可能晕倒。真的中了尸体的毒气?不知道走了几层楼,应急照明灯掉在地上熄灭了。我摸瞎般走入一个小房间,倒在一大堆纸箱子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声音惊醒。小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先是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仔细分辨确认是小光,然后是罗浩然在回答。
一束微弱的手电光,照出被捆住手脚的罗浩然——怎么他的拉布拉多犬不见了?
我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声音,把自己也当作了空气。在黑暗中躲在纸箱堆中,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我的。何况,小光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罗浩然身上——他对这个中年男人充满了仇恨,就差用酷刑来使罗浩然招供了。
然而,他们谈话的内容却让我毛骨悚然。
十几分钟过去,我的心脏就要停止跳动。藏在距离他们只有一米远的地方,清楚地听着小光与罗浩然说出那些秘密——我想我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但不是麻木,而是震惊。
最后的审判。
我看到小光掏出了匕首。
刀尖抵着罗浩然的胸口,我在想象利刃刺入他的心脏,鲜血喷溅到少年脸上的刹那。
这个十八岁男孩的双手却在颤抖,刀子丝毫都无法前进。我真想爬起来,从背后推小光一把,帮他把刀尖捅进去,立即执行死刑。
不!
小光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他恐惧地后退两步,看着罗浩然的眼睛——他认输了。
不要啊!我想要爬起来,捡起那把匕首塞回到他手里。但或许在黑暗中藏得太久,我竟已习惯沉默扮作雕塑。
我眼睁睁看着小光为罗浩然松绑,低头转身离开。
罗浩然却从地上捡起匕首。
天哪!
几乎同时,我从纸箱堆中跳了起来,但罗浩然冷酷敏捷得像一只豹子,还不容我眨眼的瞬间,就把匕首扎进了小光的后背。
非常准确,心脏位置!
“啊!”我发出这辈子最凄惨的叫声,即便隔着一层口罩。
就在我扑到罗浩然身上之前,他已飞快地转身,逃出黑暗的小房间。我颤抖着扑回到小光身上。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背后还插着那把匕首。我从地上捡起手电,看到他苍白的脸,无神的眼睛。
抽搐了几秒钟,小光的最后一丝光熄灭了。
他死在我的怀中。
无边黑暗的世界末日,四周拂来阴冷的风,不时响起野狗的狂吠。我抱着俊美的少年,看着他紧闭的眉眼,画出来似的完美嘴唇与下巴,足以迷倒任何少女的细碎长发。他的身体渐渐冰凉。
我从他背后拔出那把匕首——本应刺破罗浩然心脏的匕首,几乎放尽了少年的鲜血。必须让它回到它本应停留的地方去。
接下来,我疯狂地在各个楼层寻找罗浩然,包括那条拉布拉多犬。我明白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何况我这只猫绝对是只瞎猫!既然他能在地下四层底下建造一个微型博物馆,就能在大厦各个角落修建秘密空间——狡兔三窟。
在底楼的哈根达斯店里,我发现重伤的塌鼻子老人已经死了——尸体被咬得残缺不全,几条疯狗一边互相厮打,一边拖出死人的内脏,叼着人骨到处乱跑。
在几乎要被吃光的老人附近,还躺着另一具尸体残骸,已经被猫狗啃烂了,很快会变成一堆支离破碎的骸骨。
他是谁?
当我准备把这两具尸体埋葬到地下四层时,想起一个可能性——那些猫狗会不会去吃死去的小光呢?
我抛下这两个可怜的死者,回到七楼。我将死去的小光背上肩头,尸体当然沉重,但我没感到吃力。
背着他走过地下一层超市,我忽然停下,让小光平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两小时后,我仍旧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楼上传来骇人的枪声。但我的双腿已麻木,肌肉钻心地疼痛,挣扎许久才站起来。我担心那些猫狗还会靠近他,整个世界末日的地底,只有地下四层是安全的,猫狗们一旦靠近那堆尸体,就会被腐尸之气毒死。
趁着小光的关节和肌肉还没有僵硬,我艰难地把他驮到背上,往地底的坟墓走去。他的脸就靠在我的脸颊边,细碎长发扫着我的脖子,整个人冷得如同一块冰。
这时,我遇到了丁紫,四一中学的高三女生,算起来还是我的学妹。
丁紫哭着亲吻死去的小光,还抽打我,直到我嘴角出血,我这才告诉她——杀死小光的人不是我,而是罗浩然。
她发誓要杀了他。
我继续背着少年的尸体,少女握紧他垂下的手,一起走到地下四层。我们把小光埋葬在死尸堆中,再没有什么可以来伤害他了,除了大自然。
第七个末日,也是人类最后一个耶稣复活节。
我和丁紫全副武装,分头在各个楼层搜索罗浩然。我发现底楼的动物全死光了,其中不少是被子弹射杀的。这把枪必定在罗浩然手中。
七楼的模型店门口,我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看起来死了没多久,因为有一股血腥味。他的特点是灰头土脸瘦骨嶙峋,而且散发着屎尿的恶臭,无论如何都分辨不出他是谁。
恐怕又是一个陌生人。或许,当我们这二十来个幸存者自以为是最后的人类而挣扎时,在这偌大的地下空间里,还藏着许多人沉默地看着我们。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送他去埋葬。但我没力气把死人背下七楼,找来一捆尼龙绳,将一端系在尸体上,又把尸体从中庭栏杆外抛了下去。
底下传来一记沉闷的声音。
缓缓走到底楼中庭,这个倒霉的男人并未支离破碎,我抓着绳子将他拖向地下四层。幸好他不像其他尸体那么沉——会不会生前已饿了许多天?
来到地底的坟墓,我匆匆把他往尸体堆边一放,没敢再看小光的尸体。
一整天,除了喝过两口发酸的水,我再没吃过东西,仅有的食物留给了莫星儿。我没再看到过罗浩然与他的狗,吴寒雷教授也已失踪,只能确定陶冶、玉田洋子、正太,还有丁紫依然活着。
晚上,九点。
我相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活到明天早上。
突然,头顶的穹顶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要么就是我们将全部同归于尽,要么就是——不,难道还有天使吗?在那么多人死去以后,在我也尝到了杀人的滋味以后,在人类的幸存者们作了那么多罪孽之后……不要!特别是不要让罗浩然也逃出去!
我用最大的应急照明灯对准头顶的穹顶照了照,果然看到不断有裂缝出现。
“快点往九楼电影院跑!”
刹那间,我看到一个人和一条狗窜进了电影院的通道。
杀了他!
我在摇晃中摔了几个跟头,武器只剩下那把匕首了——小光准备用来杀死罗浩然却反被他杀死的匕首。
那一人一狗跑在前面,而我跟在后头,用手电仓促地照射着他们的背影。我的身后还跟着其他人,大概都已想到了求生的可能性。
但我不想求生,我只想求死,与眼前那个男人同归于尽!
忽然,罗浩然带着他的狗钻进了通道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几乎就在同时,头顶的天花板砸了下来,把我埋到了废墟底下。
不过我的反应非常机敏,立刻全身缩到墙角。虽然也被压得不轻,但并没有被深埋在下面。我努力挣扎了几分钟,听到外面响起拉布拉多犬的吠声。终于,我艰难地挣脱枷锁,活着从废墟中爬了出来。
我刚要往小房间走去,眼角闪过一道手电光。我本能地躲藏起来。那个人的手电异常光亮,照亮了他的一身黑色警服,还有有着“救援”二字的红色头盔。
他是所有幸存者的天使——除了我。
没错,是从地面来救援我们的警察,说不定后面还跟随着大队人马——并没有所谓的世界末日,只是我们这栋楼遭遇了灾难,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七天前没有从十九楼的窗户跳出去。
那个警察几乎走到了我面前,而我完全藏身于黑暗中,屏住呼吸未被发现。
我认出了他的脸。
叶萧!
这是老天爷和我开的玩笑吗?那么多年以后,我们这对少年时最好的朋友,又回到了这里,却在地底的深处重逢。
他是兵,而我——是贼。
我不能跳出来,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因为,我还要杀一个人。
不要啊!——小房间里响起了一声狗叫!我眼睁睁看着叶萧循声而去,弯腰钻进罗浩然与他的狗藏身的小房间,如果那个男人还没被压死,必定会被叶萧救出来。
但我不敢跟在他后面进去,无论罗浩然是死是活,叶萧都会阻止我的任何行动。
何况,就算我手里拿着匕首,对叶萧来说却不过是小儿科,我根本不会有机会。
我在小房间门口徘徊了几分钟,却始终没有看到叶萧出来,附近也没有其他救援人员出现,只有对讲机的噪音不时从电影院外传来。
怎么回事?罗浩然是死是活?还是叶萧正在抢救他?
我已心急如焚,实在无法等待下去了。这个小门里是放映间,那么肯定还有一个放映窗口——看电影时从头顶掠过的那道白光,就是从这个窗口射出来的。
于是,我悄悄地转到最近的一个放映厅,这里大部分已经坍塌了,但放映窗口还没有被堵塞。我蹑手蹑脚地爬上废墟,踮着脚尖往小窗口里看去,但愿就是罗浩然藏身的放映间。
果然,我听到了一阵激烈的狗吠。
我感觉自己像个隐身的幽灵,已融化在空气中,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我。
我看到了罗浩然。
那小小的窗口就像数码相机的屏幕,手电的强光照出一个古墓般的狭窄空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电影院的放映机房,大部分都坍塌变成了废墟,只有靠近门口的一块还算完好。
罗浩然全身都被压在一堆瓦砾中,只有双手无力地伸在外面,污血染红了他的脖子,沾满了地上的那片碎玻璃。他仰头挺直着脖子,露出一道长长的横切伤口,肌肉组织与气管也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眼睛还睁着,绝望地看着前方——不,罗浩然的视线正对着放映机房的窗口,他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清晰地看到我的脸。
他死了。
我的这张冷酷无情的脸,将出现在他死后的世界里,毫无疑问那将是冰冷的地狱。
4月8日。星期日。夜,22点19分。
未来梦大厦,九楼,未来梦影城,七号放映厅,电影放映机房。
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亲手割断他的脖子。
死去的罗浩然身边,那条拉布拉多犬也被困在废墟里,只露出头,在疯狂地嚎叫。
还有一个人,怔怔地站在死者面前,穿着被灰尘弄脏的警服,戴着红色的救援头盔,还戴着一副口罩,用手电照亮这幕凶杀现场。
他是叶萧,他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只是像尊雕像一样站着,用冷峻的眼神看着死者。
不是我杀的,那又会是谁?我想起罗浩然刚逃进放映机房,外面的通道就发生了坍塌,大概就是救援队员打穿九楼的穹顶造成的。同时,我也被压在了废墟里,当我幸运地爬出来,其间已过去了五六分钟,然后我才看到叶萧走进这个小房间。
就是这五六分钟的时间差,有人冲进放映机房,用刀子或者就是地上的碎玻璃,割开了被压在废墟里无力反抗的罗浩然的脖子。
这是谁干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