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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宗差事实在有点冤枉。
首先委托不是我接的,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加上雨季带来的坏心情,我是绝对能推就推。但我的拍档苏眉不同。她爱好广泛,这等有趣的小case她当作是娱乐节目,相当愉快的接了下来。
我跟苏眉合伙办的“倾城侦探社”,机制其实相当松散,加上人事简单,一般情况下,各自接委托各自完成,遇上大项目,才会合伙完成。至于收益,各自有钱包没错,但我们两人的钱包中间是通洞的,有时她的钱放来我这边,有时相反。
总之,侦探社的业务跟财务是极其简单也混乱的。
在相对独立的合作方式来看,即使我很反对出外务,但那只不过是我个人的事情,我并无权也无法阻止苏眉去接我不喜欢的委托,只要她不要来麻烦我就行了。
原则上是这样没有错,虽然我很不喜欢苏眉去接这等八卦罗嗦的差事,但我也无权阻止她这样做。
但是,当苏眉因为更重要的任务而被迫向我求助,要把这个讨厌的委托推给我的时候,我就当然反对了。
然而,不幸的是,尽管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理财头脑,但苏眉是相对要好的那一位。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账簿来,(鬼才知道这个万年难得一见的账簿是什么时候记上数目字的),言之凿凿的跟我说现在侦探社的财务相当不利。
而见鬼的账簿的打击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打击来自于我们的竞争对手,上个月开在我们对面的“兰柏侦探社”,因为他们的恶意竞争,我们侦探社这个月的业务直线下降了50%。
惊人的数字!
苏眉不提这个还好,说起来我就一肚子火。要不是苏眉从尼泊尔招惹了名为亚兰·德普的麻烦人物,要不是这个人撩拨起邵康柏的那根筋,要不是两个大小子都有股极度胡闹的劲儿,要不是……那么多不是,今天我就不会这么倒霉,被迫在雨季接下这个超级麻烦的差事。
差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每天固定在下午五点到七点,到两条街外的职业学校去上一节插花艺术课而已。不是去讲课,而是当学生,压根学不懂也不会被骂的那种学生。
听上去没有难度,其实内情麻烦得让人抓狂。
尽管麻烦,还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的,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区别在于概括得好与不好而已。
委托的实情,一句话:阻止教插花的男教师跟女学生谈恋爱。
春天是个怎样的季节?
在春天发梦叫做春梦,春天里特别明媚的颜色叫春色。
在这样生机勃勃的季节,施加横手,阻止别人谈恋爱?
吓?听上去就不像人干的事情。
偏偏就是有这样无趣又无聊但是却很有钱的人物。
一个阔太太担心自己的儿子误入歧途,所以请来私家侦探窥视在侧,记录下感情发展进度按时汇报,并在阻止恋情发展的大前提下,随时在关键时刻进行扼杀性质的干扰。
这等败兴捣蛋的事情,我本来是连眼尾也不会瞄一下,但现在却得亲身去做,我极为焦躁。幸好这班上家庭主妇的多,偶尔两三个职业女性,大概不会有看《侦探行情》这样专业杂志的人,暂时没有人认出我。
插花班的授课老师,也就是那个阔太太的儿子,却是非常整洁斯文的一个年轻人,穿着质地精良的笔挺白衬衣,架着金丝眼镜,谈吐相当有教养,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不过,这样有背景而又出色的一个年轻人,屈就到一所三流职校里授课,讲授的也不是经济哲学,而是既不实用又不饱肚的插花项目……
我私下怀疑这人不正常。
不过这年轻老师确实不错,他一踏进教室就发现我是新来的,跟绝大部分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夜校教师不同,他立即笑容满脸向大家宣布班上来了个新同学,并请我自己介绍。
然后带头鼓掌。
这等气氛,几乎没有说出:“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唷!”这样的场面话。
这种像是呵护小孩子一般的说话方式受到女士们的欢迎,难怪可以容纳五十人的大教室现在几乎每张桌子后面都坐满了人。
懂得讨女士们欢心,这是一宗很大的成就。
不过,也只是几乎坐满而已。教室里面有三张桌子是空着的。其中一张,年轻的老师的目光有意无意经过那里的时候,总是带了点失望。
我立即猜到,这位富家公子所追求的女性,平日一定就是坐那张桌子的。而今天,她迟到。
即使心上人迟到,课还是得上,这是身为教师的职责。
在新同学欢迎会外加一轮天南地北的寒暄之后,年轻的老师发现拖无可拖,只得宣告开始上课。
真有这么巧,他刚说出“上课”两字,一个女孩就推门进了教室。年轻老师本来黯然的眼睛一下子像探照灯一样亮了起来,射出两道可怕的光芒。
门推开的时候,我很自然就盯着进来的那个人,发现不过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就把目光调回来。头转过来才发现年轻老师的表情那么恐怖,连忙又把头转过去看。
这个女孩子穿着普通的白色套裙,头发是直直长长的披在背后,五官不算细致,配合得还好,嘴巴小小的,看上去惹人怜爱。这个女孩子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类型,姿色中等,有种恬静的味道。
但是授课老师的表情,以及四周同学的表情,全都在说明这是一个何等不平凡的女子。
“小莉,你来啦?今天路况不好,又塞车了吗?”让人听了打冷战的声音,想不通刚才还很淡定的声音怎么突然变成这等甜腻。
小莉没有理睬老师的问候,她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坐她自己的桌子,反而向我走过来。
“小莉,今天下课之后,有没有空……”
“老师!”四周本来满脸梦幻色彩的女士们齐声抗议。
年轻老师脸色一端,终于开始上课。
“你好,我是新同学,我姓顾,叫我小顾就好了。”我先自己介绍。虽然这委托烂到不行,但既然接了,就得硬着头皮坚持到底,现在先来了解要对付的对象,搜集情报再说。
“你好,我叫朱莉。”女孩子答应我,她的声音挺好听的,但不应该会成为富家公子热烈追求的理由。
我看了看她原来的桌子:“你不是坐那边的?”
“椅子可能有问题,不能坐。”朱莉轻轻说。
“哦?”我偏头凝神去看那张椅子,果然发现椅子面上亮晶晶的,不知被谁涂上了胶水。
“她们……”我瞄瞄周围全神盯着风度翩翩老师的女士们:“嫉妒你?”
“也不是那样的,她们误会我。”朱莉不安地在椅子上移动身体。
“既然不是这回事,又这么麻烦,你为什么还要来上课?”我很奇怪。这里并不是中学校园,并没有人要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换言之,并没有人逼着她来自讨苦吃。
朱莉比我更奇怪:“咦,我交了钱也。这钱是不退的,这本来是她们不对,为什么反而要我不上课?”
我无话可说。
这堂课上得我如坐针毡。
插花是风雅事,我平时也颇感兴趣,我也很想趁此机会搞懂各种流派的传承风格问题,但是,这最好是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下。
而现在,我几乎给别人的目光杀死。
远在讲台上投射在我身上,一心嫌我阻碍他凝视心上人的目光也就算了,远距离的飞箭总会失准头,但近到每一桌来教导的时候,我便吃不消了。
年轻且风度翩翩的老师,最喜欢在我们这一桌旁边流连忘返了。
“这瓶孔雀开屏主次分明,错落有致……”他的脸都红了:“小莉,你领悟得真是透彻。”
“啊,那是顾小姐插的。”朱莉的脸也微微红了,却是因为尴尬。
年轻的老师狠狠瞪过来,即时瞪得我一激灵。
天啊,我付钱来上插花课,成为最符合老师要求的高材生,却还要被老师瞪。
这世道……真的是没天理!
老师的目光已经转移到朱莉身上:“小莉,下课记得要等我,我们去喝咖啡。”他已经完全把我当透明了,或者,认为我已经被他的目光杀死了。
老师回到讲台上的时候,朱莉细声的对我说:“顾,顾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还在生闷气。
“等会儿下课的时候,你陪我一起走好不好?”朱莉小声的央求:“我不想去喝咖啡,我会告诉他我约了你。请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现在我就很想告诉朱莉,要我帮忙可是要按日收费的。但我随即又想起,帮助她摆脱富公子老师的追求,也正好可以完成对方家长的委托,属于业务范围内。
最后我只有不置可否。
早就知道这是件麻烦差事,现在麻烦程度更是呈几何级数升级。
我发誓今晚下课之后,无论苏眉以何等理由推托,我都决不再来上这该死的插花课。
第三章 无辜被绑架
下课后,我偕朱莉离开。
早有准备,经验充足。老师被热情的女学生包围向我们投来求救的目光时,只看到我们一截衫尾。
外面刚下过雨,温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使人心烦意乱。
我问朱莉:“真的要去喝咖啡?”
成功甩掉老师,她大可不必再在我这陌生人身上浪费金钱时间。
朱莉果然犹豫,一直犹豫。
走至学校门口,风中传来一丝异样气息。
第六感警报大作。
有事发生!
今晚,此地,当刻!
一束雪亮车灯“啪”的照在我俩脸上。
我一拉朱莉,往后退。
潜伏暗处的十二座面包车此刻车灯大亮,车厢门猛地打开,窜出四名黑西装大汉,往我们直扑而来。
正打算充当护花使者的我拉开架势,护在朱莉身前。
打算阻挡住众人,令弱女子伺机逃脱。
等一下,他们的目标居然是我!
两人之中,他们忽略朱莉,毫不迟疑的直扑向我。
身边朱莉惊叫出声,随即她朝一个方向大喊:“老师,老师,报警!”
我闪开两名大汉向我伸出的爪子,只来得及一偏头,发觉另外那两名大汉已经直扑那追出来的富公子老师。
转眼间,文质彬彬的老师金丝眼镜掉了一边,白衬衣皱成一团,手臂被反制在背部,上身被压低,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嘴里兀自叫:“小莉,别怕!我来救你!”
简直像是五十年代背景的粤语长片中穷书生为保护心上人豁命跟恶霸搏斗。
朱莉蹲在路边,掩面痛哭,只懂摇头尖叫:“不,不!”
此情此景!看得我直瞪眼。
原本想擒我的两名大汉发觉我难缠,转移目标,改向帮忙另两名大汉拖拉着老师往车厢走。
这可是我的委托对象,衣食父母!
我大喝一声:“放下人来!”扑上厮打。
四名大汉分出一半来应付我,结果被摞倒一双。
另两名见势不妙,取出个对讲机来搬救兵。
我一边冲一边大叫:“朱莉,报警!”
那涕泪交流的小妞才记起手机的用途。
那歹徒收起对讲机向我扑来,我见他手里拿着一罐液体,心知不妙。眼角瞥见那被制的老师趁其不备,已经脱身,连忙大叫:“你们两个快跑!”
话声未毕,扑上前来那歹徒用力一按,手中铁罐对正我喷出一束白雾。
我屏住呼吸,伸腿便踢,那铁罐“哐当”滚落在地,兀自嗞嗞喷着白雾。
拳脚并施,那大汉被我扫倒,面部埋进那白雾里,像被喷杀虫水的蟑螂一般,手脚稍稍动弹,只是不会挣扎起身。
“我叫保镖来!”老师叫着奔向停车场。
是,这类有身家的人依赖的人是保镖,而不是警察。
我看见朱莉伏在地上,好像要捡什么东西,走过去要搀她起来,刚一弯身,突地头顶一阵钝痛,眼前顿时一片空白,意识全无。
醒来时看到周围一片漆黑,稍动一下手脚,发觉四肢酸软,无法用力。
旁边有人低声问:“你醒啦?”是朱莉的声音。
“嗯。”我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静了几秒才接着问:“我们在哪里?”
“不知道。”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撑起身来,觉得头晕晕的,得扶着墙走。
沿着墙壁走了一圈,证实了我的不祥猜想:我们被禁锢了。
“连灯都没有,窗户倒是开着的,想不到一觉就睡到晚上。”我喃喃道。
“顾小姐!”朱莉的声音很惊惶。
“怎么?”我回头,镇定的说:“放心,我一定可以找到出去的办法。”
“不不,现在是白天啊。”朱莉急促的说:“外面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可以看到天空。现在是下午了,外面阳光还很足呢。”
我呆住了。
手还搭在窗框上,收不回来。
不自觉凝固了动作,心中百味杂陈。
白天变成了黑夜!
我的眼睛!
外面传来鸡叫的声音,还有老人家咳嗽的声音。
我竭力镇定下来,提气大叫:“有人吗?我们被关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