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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着他的手瞥了眼名片,上面居然写着什么“异种生物科学研究院院士”的名函,不知是哪里的生物科学研究院。我又打量他几眼,眼睛很圆,眼圈很黑,嘴很小,还奇怪地嘟着,脸型完全就是个圆形,他看着我微微一笑,眼睛眯起来,完全就是头熊猫形状。
我没有接过他名片的意思,只是闲闲问:“罗院士,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面前的生蚝熟得刚刚好,我却被一头熊猫丝毫不分场合地打搅食兴,虽然现在的表现不太礼貌,但我保证他再这样傻乎乎地呆在我旁边,我会干出更不礼貌的事来。旁边的苏眉好笑地看着我,却什么也不说,趁我不注意,把没烧过的生蚝塞进嘴里,我也没空搭理她。
罗熊猫,不,熊猫叫罗能杰,罗能杰对我说:“顾小姐,闻名已久,我听说顾小姐对一些难以常理解释的怪异事件最感兴趣,是以今日特来找顾小姐共同研究一件事。”
慢着,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怪异事件感兴趣?都是那些既奇怪又危险的事情自己找上我,如果我自己能未卜先知,一定避之则吉。
我没理他,将目光调到生蚝上面去,生蚝肉迅速萎缩,现在才吃怕已经嫌烤老了。我夸张地叹了口气。
罗熊猫属于最不懂看人脸色的那种人,他丝毫没有察觉我形于色的不满,傻傻地又开口了。“顾小姐,请问你对寄生生物有什么研究?比如说,人体的寄生虫,你知道有好几种吗?”
我“霍”地转过头,瞪着他。
居然在我吃饭的时候跟我说人体里的寄生虫,我只想把他一拳打飞。
罗熊猫反应是超级迟钝,他居然还在滔滔不绝:“其实顾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人体内的寄生物除了寄生虫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在自然界里面,动物寄生在另一种动物体内,植物寄生在另一种植物身上,那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为什么对于人来说,寄生在人体内的只能是昆虫而不是其他的高等动物呢?”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怪叫一声,站了起来。
罗熊猫瞪大眼睛看着我,茫然不知所措。
我咬牙切齿地说:“罗先生,我对研究什么寄生虫的没有丁点兴趣,假如你想对我发表你的科学论文,我看你是找错了对象。关于理论我现在是没有兴趣听,如果吃饭要搭桌,也请你换个地方,我对着你没有胃口。”
罗熊猫给我吓得倒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顾……顾小姐,我没有恶意的……”
我也知道他没有恶意,但是这种感觉迟钝之徒的没有恶意比某些人的恶意更惹人厌。
他还在继续努力:“其实我不是要发表什么科学论文,其实寄生生物无处不在,我们不应该歧视……”
我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他手腕,打算把他拖离这里。什么“歧视”?简直语无伦次,我怀疑他是精神有问题。
他被我拖得转过身去,却勉力转回头:“我没骗你,不信你看,那不是寄生生物么?”
他指着我的爱物——火上嗞嗞作响的生蚝。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小小吃了一惊。
那是一只壳特别厚的生蚝,蚝壳凹凸不平就像火山岩一样,表面还有不少像火山喷发口的凸出,不过火山岩是红色的,而这些蚝壳上的凸出是银白色的,看起来就像蚝的体表骨质增生一样。而这些凸出的尖端居然还有一些针孔大小的小洞,不是认真留意是看不出来的,而现在让我一眼瞧见,是因为在其中一个凸出尖端的小洞里面冒出了一条米线一样的黑色线状物来。
黑色线状物随着火苗舔着蚝壳表面,它伸出一点又一点,一直在微微扭动,看上去就是不堪忍受高温要逃离蚝壳的虫子。
我也知道贝壳类动物的壳上经常长寄生虫,但自己亲眼在食物上看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呆呆地看着那只虫子,过了半晌,我爆出一声怪叫:“姓罗的,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
任凭是谁,现在怕都对摆在面前的食物失去了兴趣。
更夸张的是,旁边的苏眉突然传出了呕吐声。
我面目狰狞地转过头去,这当儿还在百上加斤,苏眉一定是借机一次发泄我强拉她来陪吃的夙怨。
然而情况超出我预料,苏眉不是在装,她确实感到非常痛苦地弯下身去,一边呕吐,一边用手掌按住胃部。
她不是把寄生虫吃下肚子了吧?我脑海立即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想打自己耳光。什么寄生虫,哪里会有这样即时产生反应的寄生虫!这明明像是食物中毒,看来我在不知不觉当中被那头熊猫给洗脑了。
我连忙冲上前去把苏眉扶起来,她痛得大口吸冷气,腰直不起来。
我转头去叫罗熊猫:“喂,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不不,你帮我截的士,时间来不及了!”
说来让人生气,我居然是在那个极端迟钝极端讨厌的罗熊猫帮助下把苏眉及时送到就近的医院急救的,而让好友出事的原因说不定就是我坚持要来这间店吃这种食物,这实在是很让人气短的事。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场倒霉的晚餐。而且,这晚餐,我实际上还没有吃进口。
第二章 怪异的病人
别误会,这位怪异的病人并不是苏眉,而是另外一位患者。说得白一点,就是怪事时时有,今晚特别多。我送苏眉进医院看急诊,结果发现了另外一位奇怪的病人,而又引发了一系列不能以常理推测的倒霉事件。
总之,所有的事件是由我送苏眉进医院遇上这位奇怪的病人开始的,而苏眉进院的原因,不出我所料,是急性食物中毒,应该是吃了不干净的生海鲜引起的,而导致她这样痛苦的原因,则是因为我微不足道的一次嘴馋。
要我说,只能感叹命运环环相扣,前途叵测。
这个晚上的急诊病人居然这么多,据说自七点开始就不断有腹泻腹痛的病人上门,我送苏眉来到附近的仁生医院时,输液室和所有可以放下椅子让病人输液的地方都摆满了人。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八点十五分,而刚才诊断的医生说,苏眉今晚需要留在医院输液过夜。
忙得团团乱转的护士只顾得上把苏眉的胳膊插上针头,还是搁在问讯台上插的,插好了,就让她继续搁着,站在柜台旁边,说是等到有空位了就马上通知我们。
我把挂着输液瓶子的铁架交给罗熊猫扶着,追着护士要她想办法,她告诉我是附近的一间烧烤店出了问题,这些病人都是从那里来的。我看见捂着肚子冒着冷汗的病人还不断地推开急诊室的门,才发现倒霉的人原来并不只这么多。
我开始沿着走廊往前走,根据楼层示意图,走廊拐角之后将会出现一排特别病房,是供那些需要随时处理突发病情的留院对象住的单人病房。有人告诉我,靠天靠地靠祖先,都比不上靠自己实在。于是我决定靠自己的双手去碰碰运气。
我推开的第一间病房就是空的,我在很久之后,还不晓得这对于我算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当时我在那平整的床铺上瞄了一眼,就高兴得跳了起来。然后立即警告自己要表现得不动声色,我装着没有表情地去找护士长。
护士长听见我说有一间完全没有人住的特殊病房,马上摇头:“不可能!”
我断定她是想把病房囤积以求奇货可居,我板起脸:“特殊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外面的急诊病人却得睡在走廊里,这算是那门子的医院?这算什么救死扶伤的医德精神?”
护士长脸挂不住,拖得长长,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来,翻得哗哗响。她将本子送到我鼻子底下:“你看看,特殊病房的住房记录全在这里,哪里有空房?”
我看也不看,“这种记录要做还不是写上几个字?这种纸片随时可以换张新的,比活页本还方便,反正我只相信我看到的,109室里明明没有人。”
护士长给我气得直瞪眼,将登记本又“啪”地收起来,“你不信也没有法子……慢着,你说109室?”
“嗯,没错。刚刚我看见里面根本没有住人的样子,连床上的被铺都整整齐齐。”
护士长听到我的说话,神色一时变得有点尴尬。
我看见她好像有点惭愧的样子,说不定是嘴里不好意思承认,我就搬出台阶来:“这样吧,我的朋友正在外面站着打吊针,这间病房既然是空着的话,我可以付合适的住院费,反正是借用一个晚上,手续上也不会太麻烦吧?”
谁知护士长尴尬还尴尬,却仍然是摇头。
我有点生气,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护士长告诉我,房间里确实有人住,但那是一个特殊的病人,刚才看不见她,也许是到院子里散步去了。
我几乎没跳起来:“还可以自己走去散步的病人,为什么要在这里住院,霸占住一间特殊病房?”
对于这间医院来说,特殊病房是供那些病情难以控制,需要随时监控的病人居住的,即使是身患绝症的重病人,只要病情相对稳定,也会转进其他的病房,不会长期住在特殊病房里面。
护士长摇摇头:“其实这位病人真的很特殊,她老是坚持自己身体有病,需要呆在病房里面靠吊针维持生命,虽然我们暂时没能检查出什么大的毛病,也曾建议她转去长期病房,但是她都反对。她说如果她搬离了这个病房就会死。”
我忍不住问:“这位……特殊病人,她在这个病房里呆了多久?”
护士长的回答让我张大了嘴。“一年八个月零三天。”
我几乎没大声叫起来:“你们竟然纵容她……!”
护士长回避我的目光:“虽然本院的医生们都认为她的情况是精神上的疾病为主,但是在病人坚持不肯搬离的情况下,我们也是不能强迫病人搬走的。”她苦笑着推推眼镜:“而且,她说输液一停止她就会丧失生命,这一年来,我们护士几乎连插在她胳膊的针头都不能动。不过,即使针头是留置针不是钢针,最长还是最好不要超过7天,时间久了不换一定会发生感染,所以,每次给她换针头都得先安抚她……”
虽然护士长说得很含蓄,说什么安抚,但我想这么偏执的病人如果真的能用语言就可以安抚的话,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这里所说的安抚很有可能是偷偷给她注射了什么安神药物之类的。
护士长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来还心有余悸,脸色泛白:“记得有一次,小余发现输液瓶滴空了,怕空气进到静脉,就把针头拔了出来,打算去拿瓶新的盐水回来才重新扎针头。谁知道当她拿着瓶子回到病房的时候,病人已经滚在地上,呼吸困难,死死抓住小余的手,要她马上给她输液。”
护士长将目光停留在一个身材瘦小长着瓜子脸的小护士身上:“她就是小余,在这医院也呆了快三年了,什么样奇奇怪怪的病人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这样不输液就要生要死的。那次小余可吓坏了,只能按照病人说的做,都不知道她是这样把针头扎进乱动的病人的身体的,小余告诉我,那病人在地上扑腾打滚,就像被丢上岸的鱼。”
我实在很想说,这病人更应该送到精神病院去。
护士长看看我,作出一个“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去惹这个病人”的表情,抱着她的厚厚住院登记本,走了。
我对护士长说的话半信半疑。无论怎么看,这等表现还是太夸张了,而护士长又把一个目击证人——小余,示意给我看,摆明了让我不懂就问,这种态度又不像是专为了欺骗我而作出来的。
但假如这个病人真的是精神病人,或者是臆想症患者,那么一切都可以说通了。
我想了想,信步又向那间病房走去。
病房的门在一米多高的地方通常会挖出视窗,镶上一块透明大玻璃,以供巡房医生和护士随时可以看到病人的情况。我站在109号病房前面,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一眼。
那一眼,让我打定了主意要怎样做。
我看到了刚才还是非常平整的床上现在躺了一个人,是一个有着卷髦长发的女人,她平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目,看上去似乎在睡觉。
十分钟前,这病房里还没有住人的样子,十分钟后,病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躺回了床上,神色平静地睡着了。
床头放着一个吊输液的铁架,上面悬吊着两个瓶,瓶里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滴下来。
我虽然对医学没有什么研究,但是这种输液瓶上面的标识我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最普通不过的生理盐水,看液体清澈的样子,里面也不像混进了什么药物,它们只是在忠实地履行延续人生存最基本需要的任务而已。
我的主意马上拿定了。
我轻轻推开病房门,走近床前。
病人在我的注视下丝毫没有反应,她可能是因为有一年的时间没有暴露在阳光下的缘故,肤色是很苍白的象牙色,脸庞瘦得很吓人,薄薄的皮肤下可以看见极细的血管,她眼睛闭着,嘴唇也抿着,黑色髦发像美杜莎一样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