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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哉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对方,只能支支吾吾的塘塞过去──
自己的确没有抽烟的习惯,如果是【自己】的话…
举起双手靠近脸部,克哉仔细的嗅闻指头间的气味;的确有,淡淡的烟味。
先前发现放在口袋里的香烟,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不是被丢掉了,而是被用完了…在那之后,又有好几包香烟的空盒在家里或是工作室里发现。是自己抽掉的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但是──没有记忆。
甚么时候买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抽掉的、想不起来。
工作上跟生活上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也并没有忘记真正的重要的事情…但是小事情却,一件一件的忘掉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什么时候出的门?什么时候回到家?什么时候…?
太一应该也发现有些怪怪的了,所以似乎千方百计的想请假跟在他身边,但是被克哉用只是工作劳累的理由慎重拒绝了;平常他们总有一天至少打一通电话的习惯,如果忙碌的话也会传个简讯通知一下对方,可是最近他总是忘记…忘记了有没有打过电话、忘记了有没有接过电话──或许应该说,他不敢打电话,也不敢接太一打来的电话。谁知道那么时候【自己】会说出什么?
因为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所以克哉并不陌生。
只是从没想过…还会再发生…
「………Mr。R。」
小心翼翼低喃着,克哉说出了一直以来不想呼唤的名字。
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没有回音的悄悄隐没了…克哉像是觉得不知所措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整个人放松摊坐在椅子上。
「真是,我在想什么呀…怎么可能真的会出现…」
嘲笑的撇了撇嘴,当克哉打算从椅子上站起的时候──
「晚安。」
那是无感情而如同金属般的声音,让人联想到蛇的吐信。
像是被蛇盯上了猎物,双脚跟身体都如同灌入了铅一般的沉重冰冷…耳朵边响起了轻敲玻璃的声音,他机械性的将脸慢慢转往声音的方向…
如同身后无边的黑夜一般,那个人就站在那里。
黑色的长大衣跟以前一样让人感到不快,金发编成的辫子垂挂下来,因为帽子的关系遮住了对方的表情,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在眼镜下面那奇特的笑容。
Mr。R就在那里,站在没有开灯的阳台上面,像只突然飞越而入的乌鸦。
这里明明是公寓的三楼喔?而且应自己的招换就真的出现了…宛如电影版的场景,克哉却怎么样也笑不出来;并不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感觉发生了甚么事情都非常的合理。
「……好久不见。」没想到开口第一句话会说出这个,克哉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虽然对我来说…只是如同眨眼般的一瞬间。」
的确,虽然是长时间没有碰面了,Mr。R却像是如同静止的时间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觉得远距离的对话相当困难所以克哉往前走向了漆黑的阳台处,当他将玻璃门敞开的时候,跟Mr。R的视线在今晚第一次没有任何阻隔物的交会了。
「您还是…那么的美丽优秀呢……」Mr。R笑着,但是克哉听不出来他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只是重复无异议的言词而已。没有等对方开口,Mr。R继续接下去说:「我就在想,您应该会招唤我了吧?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您需要我的时候我必定出现,这句话并不是说谎喔!」
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有需要你的时候吗?
虽然疑惑着,但是…不可否认,重新呼唤了Mr。R的人是克哉自己;因为感到深深的忧虑,所以不可抑制的想找个能够解开心中疑惑的人。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什么都知道吧?但是,大概不会是自己所乐见的答案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我最近…有些奇怪呢…」
克哉缓缓的开口了,不需要寒暄或是应酬对话,对眼前的人只需要直指问题核心就可以了。
「简直就像是回到了戴着眼镜的时候,真是不可思议;现在我明明就没有眼镜。」
「眼镜…吗?」
Mr。R重复着克哉的句尾,然后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
从那里出现的,毫无疑问是眼镜;在月光的反射下发出了银白的光芒,细细的边框跟透明的镜面给人相当无感情的联想。看见了久没有碰触的物品,克哉觉得心里似乎有种热气往上冲的感觉,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碰触它;然后在指间刚刚接触那冰冷的表面的时候,又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触电般的向后弹开。
──又再次的被迷惑了。
──被眼镜。
「您很渴望它吧?」像是听到了克哉心里的声音,Mr。R开心的道出讨人厌的话语。
「怎么可能…」克哉剧烈的摇晃着头,想要否定这个想法;「我现在,就算没有眼镜…也能生存下去了喔!不需要靠眼镜改变自己…」
没错,不需要眼镜;但是没有眼镜的自己,也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正在改变。
「为什么会这样子呢…我就是我呀!没错,靠眼镜改变的那个自己,根本就不是我才对。」
「不可能吧?您真的这样认为吗?」
Mr。R惊讶的询问,虽然连惊讶的表情都看起来相当的假装,但是这也是除了微笑难得能看到在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怜爱的用带着皮手套的纤长手指抚摸眼镜的边框,彷佛对待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毁坏的珍宝。
「这个眼镜并不是凭空改变您的本身,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无中生有的东西…就算是平常看起来温顺的好人,内心也一定潜藏的无尽的恶意──这副眼镜,只是钥匙。」
「…钥匙?」虽然脱口而出,但是克哉并不是真心想要询问,他只是不自觉得重复Mr。R所说的话而已。
「是呀,能够毫不痛苦的…打开您心中深藏门扉的钥匙;这样子不是很好吗?」Mr。R并不介意克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自顾自的往下说:「被重重锁炼捆绑住的欲望,不会消失只会变得更加强大,他会在您的内心里挣扎破坏──直到牢笼被完全摧毁殆尽的那一天到来吧?那会是,痛苦…非常的痛苦喔!但是…只要有了这副眼镜,就不需要担心了。」
「因为它能帮助您敞开内心最底层的欲望,不会让您继续的痛苦下去。」
「您真正渴望的不单纯只是眼镜,而是自身的解放…难道您从来没有去聆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吗?没有去跟另一个自己对话?」
眼镜在Mr。R的手中发出银白色的反光,克哉觉得自己的喉咙相当干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无法反驳Mr。R,不知为何,Mr。R这次所说的应该是实话…克哉有这种感觉。
因为是实话,才让人觉得憎恶。
Mr。R就这样维持着将眼镜拿在手中递给克哉的动作,虽然克哉并没有伸手接过,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的保持同样的姿势,良久良久──
久到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的沉默,克哉才缓缓开口:
「我…」出口的声音沙哑又低沉,把克哉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但是他还是努力的将想说的话说完:「我不需要,眼镜。」
「哎呀呀…」
「以前已经拒绝过了,没有再得到它的必要。」
「真是遗憾…虽然我也早就猜到您的回复了。」
好像觉得真的很可惜,Mr。R只能轻轻将僵持的手收回,连同眼镜一起。
「那么我今天就先行告辞──但是…」
「请您一定要记住,」Mr。R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依旧是如面具般的笑脸:「我是──站在您这一边的喔!我渴望着您能解放自我,得到真正的安宁…而不是被自己的欲望摧毁殆尽。」
「需要的时候,请务必呼唤我…我所期待的……王者呀…」
狂风呼啸着。
突如其来吹起的一阵风,让克哉禁不住的玻鹆怂郏劢舯兆诺却糠缙较ⅰ缓螅缤睦镌は氲囊谎毖劬χ匦抡隹氖焙颍琈r。R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就像是那里从来都没有任何人,一场深夜里的白日梦。
只是克哉很清楚刚刚所发生的都是现实,越是回想就让人更感到那让人不敢逼视的真实感;虽然阳台上已经除了自己空无一人,他还是久久没有移动脚步。
要是动了的话,脚下的世界就会崩坏掉──
不知为何,克哉有这种感觉。
所以他只能将身体依靠在背后的水泥墙上,然后小心翼翼无力的往下坠落…直到整个人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以后,才将全身的重量放松下来。
心脏鼓鼓的快速跳动着,克哉紧咬着下嘴唇直到尝到了一点腥甜的铁锈味。
(冷静…我要,冷静下来。)
努力的想重新振作自己,他将手在身上摸索着,然后指尖碰触到了放在左边口袋里的烟盒;自从第一次发现烟盒以后,自己的外套里面总是会有一盒近乎刚开过的香烟…永远跟先前的不一样是全新的,但是克哉并没有将它丢弃掉。
此刻他更是觉得自己相当需要它。
熟练的拿出一支香烟点上火,猛烈吸入一大口带着浓重香气的烟雾,克哉觉得自己的精神顿时的轻松了起来…自己知道的那个【佐伯克哉】并不喜欢抽烟,但是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烟味,需求着尼古丁的麻痹效果;身体在无意识之中渐渐的改变了,跟Mr。R说的一样…就像是被体内不断静静涌现出来的焦油缓慢沾染了原本白皙的身躯,连意志都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开始被吞噬掉。
「我就是…我呀……」
『我就是你呀。』
身体里的声音越变越大,克哉觉得在整个大脑回响到甚至都有些耳鸣的感觉。
以前的自己以为只要拒绝了眼镜,就可以平稳的回归到原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就算没有了眼镜,那个冰冷而又深不见底的黑暗依旧在自己体内,从来没有消失、没有被填平。
「好痛…」
头部闷闷的阵痛着,心里彷佛碎裂开了一条缝,有个野兽正在那里狂乱的鸣叫着;克哉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正不断的慢慢扩大,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阻止。
他只能无助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冷眼旁观自己渐渐被侵蚀掉的身体。
彷佛是个毫不相关的第三者。
Act。3
接下来的日子,克哉不自觉得在闪躲太一。
不只是电话,连少数可以见面的机会克哉都刻意的排满了工作,只为了跟太一少数的空闲时间错开;但是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不想见对方。
(好想见太一…)
克哉深锁着眉头苦恼着,不见面的理由不是因为不想见,而是因为害怕看到对方的脸。
自己努力的想要维持住的现况,只要看到那个可以让自己整个松懈下来的人的脸,很怕会因为这样而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关于Mr。R那天所说的话题。自从那天开始,情况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重了。克哉现在就连有时重要的会议都会记不太清楚过程,虽然不是完全的忘记…可是关于经过总是像蒙上了一层云雾,显得模糊不清;在会议中讨论热烈而主导一切的自己,就像是提线表演闹剧的木偶──虽然看的见自己,却无法操控主导。
但是他依然表现的非常正常,甚至正常到有些过头了。别说本多还是御堂了…就连克哉自己有时都会误会自己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子;但是,他绝对没有自信能够瞒得住太一。
不是不相信太一。
说出来的话,也许对方可以帮助自己一起承担莫大的压力…克哉所没有的,是自信。
相信自己不会伤害太一的自信。
好可怕、害怕被另一个自己取代掉。
但是,最害怕的不是会不会被取代;最可怕的是──不知道那个人会怎么样对待太一…
自己深爱着太一,这点无庸置疑。
可是对另一个自己,克哉不敢保证……明明是那么重要的像是宝物一样的东西,不希望对方受到任何伤害才对呀;可是另一个自己,有可能会毫不在意的破坏掉对方吧?也可能会毫不留恋的将对方丢弃──克哉无法忘记,以前曾经发生过那件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有犹豫就转头离开的那个自己,还有在身后无助的哀鸣的太一。
不可以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了,不可以伤害太一。
如果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克哉无法想象后果;太一很坚强…但是,有时也很脆弱,而且他知道太一会在自己的面前曝露一切的弱点,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将那个人的坚强完全破坏掉。
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发生的。
因为太珍惜了,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克哉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是却还没有想到其它的办法…只能暂时的用工作当作借口闪躲掉太一疑惑的视线。进行了一场恶性的循环──
「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结束了!非常感谢各位的配合。」
远处传来御堂一丝不苟的对话,克哉的意识才从远方回归过来;刚刚的会议自己根本没有参与的感觉,但是身边的工作伙伴们都用佩服的眼光打量自己。
──太可笑了。
克哉不动声色的跟大家礼貌性的寒喧,收拾好了桌面上的物品文件准备离开这里,接下来还有几个地方要跑…他在心里开始细数预定的行程。
「佐伯先生…」
刚刚从MGN公司大门出来,身后就传来了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