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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幽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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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哥。”金天闯开始回忆,“初四那年,刁梓俊一砖把华伦小区的赵盛——赵盛您知道吧?一砖把他的鼻梁骨打陷了。同一年去了石冶一中念书,跟个老师吵了起来,一板凳下去把那老师身上的一块骨头打成两块了。接着三个周以后,他在网吧打游戏,被人家砍死了好几次,他立即站起来绕着网吧来回一个一个地找,终于找到那个虚拟对手,问对方刚才就是你打我么,那人也不是泥捏的,说你什么素质大哥游戏至于这么认真么。他马上掏出弹簧刀划伤那人的肩,说我来教你刀怎么用。又过了两个月,他在石冶的高速公路上飙公路赛,遇上另一伙玩车的,人家骂他,他就没停,好家伙,一下把领头那小子的膝盖给撞出来了……”胡功一脸愠相:“闹够了没有?”“大、大哥,我没闹呀!”“我让你拣主要的说,你没听见吗?”“我这已经够主要了呀!”金天闯哭丧着说:“他平时掴人家一巴掌,揣人家一脚我都还没提呢。”“有没有扬言说要杀她全家,将他灭门的?” 
  “何止呀,还有的发誓说要杀光所有姓刁的甚至名字里面带刁字的所有人和动物,真的太多了,我根本猜不出来是谁呀……”胡功吼道:“好!他娘的今天不让你红透了半边天,你就不知道山神爷的屌是石头做的!”说着他几乎毫无戏剧性地将手中的扳机扣下。 
  金天闯见自己演了半天灰孙子,而且演技这样逼真,仍不能保证生命安全,自心底涌上一股极为短捷的怒意。他在胡功的食指刚屈起时就一跃而起。胡功此时后悔没把他连脚也绑上已经来不及了,金天闯没别的武器,便不加选择地狠狠一头顶上,正中胡功的下巴。胡功毫无防备,半张着的嘴猛地合上,上下牙齿的剧烈撞击已足以令他痛彻骨髓,更何况牙齿之间还夹着半条尚未来得及缩回去的舌头。 
  金天闯这才发觉自己完全拥有自救的能力,他无暇多想对方如何矮瘦而自己如何高大的悬殊体势对比,又重重补上一脚。他的腿长,这一脚让胡功根本没工夫愤怒,就远远地掼了出去。可他仍没有放松手里那杆枪。金天闯有些焦躁,他明白现在如果转身逃跑,对方肯定会追上来,这样空旷辽阔的场地,自己不论多擅跑也跑不过子弹。那猎枪在农村是用来打偷吃庄稼的山猪的,装的全是散弹,击中会削去他半边脑袋。 
  初中时他看过一本叫《中外名人死亡之谜》的书,其中有一段是这样描述的:“1961年7月2日清晨七时,玛丽被一声巨响惊醒,当她在朦胧中睁大双眼时,见到了对她而言人家最惨烈的情景:丈夫海明威的脖颈上方冒着青烟,只残留下半截鼻子和下巴,大部分脑袋已化作肉末浆泥溅满了天花板、地板与脚趾旁的猎枪,眼睛在铺满地面的头发上滚来滚去,到处都见到血染的颗粒,这个房间里已经充满了他…… 
  金天闯感到头颅快爆炸了,仿佛已经挨了这一枪,胡功眼见就要爬起来了,金天闯想也不想,立即上去一脚踩在胡功持枪的右手腕上,来回地碾着。 
  胡功在惨叫。 
  金天闯向他脸上踹了一脚,伺机夺下枪,战战兢兢地蹲下拿起,却大幅度地颤抖了半天仍握不住,最后总算以一种持木棒的古怪方式抓紧,对准胡功。 
  胡功虽然仍是剧痛不止,神志却还清醒,惊恐使他一时忘了不能太刺激武器持有者,吓得在地上来回翻滚。金天闯见他依旧这样活力十足,更加不放心。他曾经有过一枪灭了胡功的想法,但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因为他不是个敢于承担责任的人,他热望日后能过上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豪奢日子,但首先要有稳定的生活。如果这枪是把小型五四,也许他会考虑先打残胡功一只手,以减轻对自己的威胁,可这猎枪会让整条胳膊与身体分开。 
  反正枪在自己手里,有恃无恐,金天闯不在乎多踩胡功两脚。一时间他突然涌上对生活对周围人们的诸多不满,两脚不住地踢着胡功,胡功很知趣地不加反抗,并嗷嗷地惨叫以迎合着金天闯不断增多且一发不可收拾的快感。金天闯从未这样痛快地打过人,这场压倒性优势的殴击持续了十五分钟,胡功被折磨到了极限顶峰,再不能加一指于其身,这时候哪怕下起雨来也能要了他的命。 
  可毕竟胡功没有死,他总会有恢复体力的一天,因此这枪也就不能还给他。金天闯找了个让胡功绝对够不着、就算爬也得一天时间的远地方放下枪,再找了块剪石头磨绳子。大约有近二十分钟,他几乎精疲力竭,这才弄断。金天闯回头看了看在泥泞地里像一团死尸般的胡功,脑中没有任何表示侥幸、惊恐、怜悯或兴奋的感觉,慢慢拾起枪,找出手机拨打110,一步一步地走远。 
  等警车来到,只看见死样活气的胡功,却没见到那个见义勇为的举报者。金天闯把枪扔进正要填满的矿井中,因为子弹在胡功的衣袋里,他要这空枪也没什么用,而且迟早会被警察查出来,更怕不小心落入那个真正的杀人者的瞳仁中。 
  26、危险事物 
  沈颀隐约忆起幼时母亲给自己罗列的危险事物,现在想来仍是不错。车、水、电是孩子的三大致命天敌。眼前就是一个三种天敌同时具备的地方。电线密集。地面积水腥臭,之间夹着十多部依维柯大货车,大多磨损得很厉害,肮脏陈旧,仿佛为巨大的怪物啃噬过,显得极为悲暗。这里是原烟州汽修厂,现下已经成了废车收购站。 
  沈颀一边扬起头,一边压低帽子,眼睛在帽沿遮弊阳光于额头上形成的黑影中来回扫视。她只认识金天闯,跟刁梓俊没有半点关系,况且早已被撤去了警察职务,想向刁利索取刁梓俊的遗物——日记、电脑磁盘一类的实在无从开口,而刁利也早已固执地将儿子生前的一切用品都付之一炬。沈颀又想到了刁梓俊在公司的办公电脑,但同时也料得到刑坤早就令办公室焕然一新,原来电脑上的全部资料大概都被删除了。余下的只有从顾学庆、石冶一中的女教师曲青婷的家属着手了。她觉得除了刑坤以外,这两家的家属都有杀害刁梓俊的嫌疑。但她仍在潜意识中希望是刑坤下的黑手,因为她不是在为刁梓俊复仇,而是为了无辜的父亲,由此跟踪刑坤几乎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一部别克MPV缓缓驶入,这辆车也不怎么干净,微垢令本来就暗淡的底色更加凄迷伤郁,与周围潮冷低沉的环境十分协调。刑坤只穿了件蓝黑色的普通外套,身后的两个人也是松松垮垮很不精神的打扮,从车里面走出来。 
  刑坤挠挠头,来回看着,问:“准备好了么?”一个瘦高个手下点头说:“刑总。”“你怎么跟不上趟儿?”刑坤摁摁他的肩,“我问你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准备好了。”“给我看看。”刑坤随手找了个从废弃巴士上拆下来的破座一坐,“快点儿,这里呆不久,董炎那王八蛋查我呢。”瘦高个儿将提出的旧箱子打开,拿出一柄闪着银光的SSG3000。“行,看准了就动手。”刑坤对那个瘦高个晃晃手指。 
  一个胖子问:“还有个事,刑总,那姚金顶……”“这个我知道,”刑坤上了车,又把头探出来说,“你们等着看吧,这事一完,我自然有办法办他,不光他,还有他儿子,我让他姚家断子绝孙。”“那这枪还留着?”瘦高个迟疑地问。 
  “不用留。人民警察帮咱办他。”刑坤笑笑,在他额头上一弹,拉上车门。 
  沈颀预感到,这次的威胁也许牵涉到自己很熟悉的一个人。她现在没有枪,根本无法与刑坤对抗,只得趁夜悄悄跑出厂,跌跌撞撞奔到大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刚跳上去就掏出手机。 
  司机抖擞起精神,回头问:“小姐,上哪儿啊?”“金天闯家!”沈颀一边回答,一边紧张地将电话贴在耳旁。 
  “金天闯是谁啊?他住哪儿?”司机以为她有毛病,迟迟不肯开车,“到底去哪儿?”沈颀这才察觉自己不经意的行为已经几近无理取闹了,干咳两声,说:“去红旗里。”“你有钱吗?”司机仍然不太相信她。 
  “快点儿!警察办案!”沈颀一脚踏在前座的靠背上,那司机吓了一大跳,随即极不情愿地发动,眼却不时小心翼翼地自反光镜中瞄向沈颀,生恐她再做出反常的举动。 
  半个多钟头后,沈颀终于到了金天闯住的那栋比萨斜塔般的危楼,她扔了张十元,说:“不用找了!”也没去关车门,急三火四地冲到七楼,“咚咚咚”狂砸防盗门。司机比她更急:“喂!不够呀!你是来讨债的吗?那你快讨完付车费!”金天闯不耐烦地喊道:“等会儿!”这一句恶声恶气,却令沈颀倍感亲切。 
  金天闯打开门,一瞧是她,眉头略有舒展,但似乎仍有火气未消。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继续说:“他不高兴?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七十多万的豪华车开着……谁?!谁、谁嫉妒他了?我看是你吧?是你才对!你!……行了别说了,他回去就回去吧,怎么弄得跟我舍不得他走似的?个破香港有什么了不起?……你你别说了!真啰嗦!我挂了!”沈颀隐约能猜出来他在跟廖东然打电话,因为基本上他就这么一个朋友,专供他恣肆发泄,虽然根本不了解事情始末,但仍憋不住问:“人家又不是你亲兄弟,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你来干什么?”金天闯无精打采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做人越来越实际,不再把手机当作廖东然的化身,扔得很温柔。 
  沈颀这才想起来要大呼一口气,说:“没什么,没事。你这几天……怎么样?”金天闯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我能怎么样?”他突然想到了胡功,不由一阵哆嗦,半晌才说:“你都知道啦……?”沈颀比金天闯小一岁,可绝不会像他那样问:“我知道什么了?”心里虽然疑惑,嘴上却问:“是你说出来,还是我替你说?”金天闯抓了抓头发,落下好多头皮,这才回答:“胡功的那档子事我真不知道。他的枪我也没留着,早上交组织了。你……你别总咬着我,刁梓俊的事都过去了。” 
  沈颀本来抑不住要惊问:“胡功你见过?”但一刹那间的委屈却令她脱口而出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我们不是朋友么?我是来看看你安不安全,你以为我干什么来了?早知道这么招你嫌……”金天闯怔了怔,他没料到沈颀这样在意自己的安危。他有着男人正常的好色天性而且沈颀也的确很漂亮,可他就是对沈颀提不起兴趣,因为沈颀的美丽中透着一股英气,像个男人,这一点令他很不舒服。他在男性中地位低,便希望能得到女性的崇拜,如果连女人也比他强,那还叫什么生活啊。 
  “我……我能出什么事?”沈颀无不担心地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刑坤可能想杀你。”“我操,他杀我干什么?!”金天闯高声嚷了起来,他属于那种宁可去竭尽全力狡辩拒绝事实也绝不肯接受对自己不利的事实的人。可这次他却没料错,“胡功进了条子馆,刑坤要杀也得杀他!”“你说什么?”沈颀一下子紧张起来,“胡功给抓到局子里了么?”金天闯猛然为自己上了女人一当感到羞辱:“你搞什么?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沈颀没空再解释,一甩门奔下楼。 
  27、我来报案 
  等她赶到公安局的时候,董炎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站岗般发愣。沈颀试探地叫了声:“董局?……局长?”董炎看了看她,也没对她的出现便是一丝一毫的惊奇。只是面色惨淡,满地都是他用一肚子的气抽完的烟蒂。沈颀的心溢满了失望,她已经可以确定胡功的命终究没能保得住。 
  “局长,我知道是谁干的!”沈颀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但她不能不说。 
  “我也知道。”董炎的表情很丰富,最后有些嘲弄地反问:“可有什么用?有证据吗?” 
  沈颀虽然明知刑坤的能量之巨足以使整个市公安局的办案行动受阻,可毕竟是直接听到局长如此露骨地回答,这令她大为忿怒,转身离开了。 
  当沈颀气呼呼地走出大门时,迎面蓦地瞧见了一个高大肥壮的男子,正是刑坤!她一阵惶然,侧身避开,可门就这么宽,刑坤还是看见她了,虽然也很意外,但他立即重新扬起头,笑容满面地走上楼,暂时不把她放在心上。 
  这使沈颀再一次对自己一向认为敏锐精确的判断能力产生质疑。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无法无天的人,半个钟头前杀了人,接着来公安局玩。 
  董炎搭着耳朵,垂首深埋胸前。刑坤用手指在门上弹了几下。董炎不知道是他,大为光火,斥道:“你有没有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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