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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落打了个酒嗝,稍微停顿下便脱口而出:“春好。”极其的自然非常的利落,总归这个名字叫的次数太多比叫自己的名字还习惯。
春好醉眼半睁半闭,以为她在玩笑,随后大咧咧道:“我是苏落。”
苏落根本没想与她换,不过是用来应急对付眼前的锦衣卫,平生第一次化名,来不及在唐诗宋词中寻章摘句的取一个诸如柳离离这样的绯艳娇媚的女子名字,就想起了身边之人,之所以不说自己的真名,一是对锦衣卫的忌惮,二是对这头子的目光狐疑,天上掉馅饼的事微乎其微,天降横祸却时常的有,既然自己的身世是个谜,那就说明这未知里有无限种可能,说不定自己的爹就是个罪官,或是一个树敌无数后退隐江湖的大侠,即使是一个卖豆腐的小商贩,也还怕开罪过什么人,所谓父债子还,一旦仇家是个小肚鸡肠的货色,对上辈子的事念念不忘,自己也就危险。
春好这样的名字即使没有大家闺秀的韵味,也蛮小家碧玉,大多丫鬟都是春兰秋菊冬梅信手拈来的感觉,至少面前这个年长的锦衣卫做如是想,他又问:“可否告诉在下姑娘家住何方?”
苏落点着头,“好吧好吧,那里。”
胡乱的用手一指,然后拉着春好想走,众多锦衣卫围堵过来,年长者手一摆,威风凛凛的,“让开,别把时间耗费在两个无辜的小姑娘身上,还不赶紧去抓反贼。”
众锦衣卫应声而去,苏落也和春好乘机溜走,她们身后是那年长的锦衣卫耐人寻味的目光。
再说苏落两个回到客栈,但见明月高悬清辉满院,角落里那张石桌旁是一簇仙人掌,正值开花之际,如水的光华下那些花朵伫立在掌片上如飞燕轻舞,曼妙美妙,醉酒后身体的燥热和心的躁动让苏落不想去睡,过去坐在石凳上痴痴呆呆的凝神,不为赏花,心里在惦记谷梁鸿,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思虑如此夜晚,他们两个会做些什么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春好道:“姑娘,那个柳离离对老爷图谋不轨,你为何让老爷去送她?你不是替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看着老爷吗?”
苏落心说我没那么团结友爱,替她们看管男人,轻声一叹,“大叔每年都来西域购货,我之前还费解,凉州到此千里迢迢,来回费用巨大,所购之物也就二十几辆车或是二十几只骆驼所载,利益上能持平都算好的,弄不好还得赔钱,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如此这般折腾为了什么?只等见到柳离离我才明白,原来是为了师出有名的来看美人,可见他对柳离离用情之深,他们大概一年才能见面一次,我其实很可怜柳姑娘,将心比心吧,有情的人都是可怜的。”
她说着伏在石桌上,冷月织纱,盖着她纤弱的身子,一头青丝垂下过了石桌在风中凌乱,旁边春好的鼾声骤起,她很羡慕春好,若自己能如春好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乐该多好,自言自语着,“哎!有情的人都是可怜的。”
却不知背后谷梁鸿已经信步走过来,耳闻了她刚刚说的那番话,感受了她的这声叹息,明白了她宁可刺痛自己却要成全他和柳离离,了解了她的任性以外还是无比的贤淑,谛听了她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谷梁鸿皱了皱眉,柳离离让他可怜,苏落却让他心痛。
“你知道我为何每年都来西域购货吗?”
声音不大,却把正出神的苏落吓了一跳,转身过急差点滑下石凳,被谷梁鸿一把捞起,忽然就发现了她眼角溢出的亮晶晶的泪滴,他自己过去石凳上坐了,偏头看看睡熟的春好,脱下自己的长衫想给苏落披裹,踟蹰后却是给春好盖上,指指旁边的石凳示意苏落也坐,然后道:“举个例子,假如你去一个胭脂铺买脂粉……”
话到这里被苏落打断:“我从来不买脂粉。”
举例失败,谷梁鸿唯有道:“假如你去一个首饰店买首饰……”
苏落再次截住他:“我也不买首饰。”
一个比喻而已,她如此较真,谷梁鸿无可奈何再道:“假如你去一个书店买书……”
这回被苏落认同,只是又抢道:“是那种封面绘着美人头像,里面还有插画的,故事是才子佳人,江湖恩怨也不错,最好是一个美少女邂逅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然后那大侠英雄救美,然后他们两个一见钟情,然后爱得轰轰烈烈,然后……”
想说比翼双飞来着,识时务的发现自己有点喧宾夺主,急忙闭嘴。
谷梁鸿心却悠悠一颤,感觉她讲的故事如此耳熟,道:“好,假如你去书店买一本封面绘着美人头像里面还有插画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或是江湖恩怨最好是一个美少女遇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书没有买到。”
他为了成全苏落一句话说的过长,幸好内功深厚否则就得窒息而死,然苏落还是抢了:“没关系,去找大师兄,他的手抄本非常多。”
谷梁鸿看看她,“你第二次去买仍然没有。”
苏落接着抢:“没关系,再去找大师兄,但凡我喜欢的东西他无论是偷是夺都能弄到。”
谷梁鸿感觉自己的这个举例是有史以来最艰辛的比喻,费了半天口舌到现在还没有表述清楚自己的意思,故意板着脸,“大师兄不会去偷也不会去夺。”
苏落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好吧没买着。”
谷梁鸿继续阐述:“你买了两次没买到,会对这个店铺产生一种想法,下次再也不去了。我从西域购入的货物,弄回凉州别说可以赚一笔,即使不能,这些东西在大明少见,店里却不能没有,即使一年之内仅有一个客人来买这些东西,你有,什么都好,你没有,会让客人非常失望,感觉你这个店铺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造成负面影响,连带影响其他货物的卖出,长此以往会流失很多客人,我就要应有尽有,无论哪个客人来了都满意而归。”
苏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谷梁鸿问:“你真明白了?”他之意这不仅仅是我在教授你经商之道,更让你了解我来西域不是因为柳离离。
苏落点头表示自己真明白了,其实她真没明白,她就是以为谷梁鸿在给她传授经商之道,见他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一再的提大师兄,也就忽而想起大师兄来,也就想起今遇到锦衣卫的事,对谷梁鸿和盘托出,当然是选择性的描述,中间巧妙的隐去墨飞白和鱼仙姬。
“那个锦衣卫,四五十岁的年纪,居然喊我娘,他是不是老迈昏聩了。”
“娘?”谷梁鸿低眉思忖,锦衣卫都是精挑细选之人,当然不会老迈昏聩,这其中必有蹊跷,“娘?娘、娘……”他本来是在自言自语的嘀咕,等两个“娘”字连在一起他蓦然睁大眼睛,猛然看去苏落,她的眉眼真的很像那手钏的故人,只是当时自己和那故人匆匆一面,没有看仔细,初遇苏落时就感觉她眼熟,不会这么巧吧?不会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有点兴奋,想想苏落的年纪刚好是自己丢失那个女娃的年纪,突然就欣喜若狂了,一把抓住她的双肩,把她上下左右的好顿打量。
苏落被他近乎拎着,看他从未有过的高兴,虽然猜度不出他高兴的缘由,但却受了鼓舞,大着胆子踮起脚尖,用手指画着他唇上那抹胡子,这是她一直想触摸之处。
谷梁鸿双臂垂落,不知所措,只感觉苏落的手好凉好柔……
春好不合时宜的醒来,吭吭唧唧不知在嘟囔什么,苏落急忙退离谷梁鸿身边,表情讷讷的,“我们刚刚在说你的婚事,等我把那笔财富分一点给你做嫁妆。”
她本来是掩盖自己的慌张,忽地就想起那笔财富,哎呀一声,马上就要离开沙城,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拉着谷梁鸿和春好就走。
等他们来到藏金银珠宝的地窖,苏落惊得跌坐在地,窖里空空如也。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瞪大了眼睛不知是问谷梁鸿还是自问。
谷梁鸿却处变不惊,眼角闪过一丝惭愧,心里道,落落,我不能让你得到这笔财富,你若了有了财富,必定离开谷梁家,我不能让你离开,绝对不能让你离开。
从暴富打回原形,苏落很是懊恼,离开那户人家一路上默默而行。
“谷梁世家不是穷苦人家。”谷梁鸿安慰她。
她撅着嘴道:“俗话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谷梁鸿又道:“谷梁家的财富也是你的财富。”
她不屑的哼了声:“让我指望你的儿子吗?好吧,我客气的说,他真的很不成器。”
儿子被她贬低谷梁鸿并没有发火,反而道:“我还算成器。”
苏落怔住,“你的意思是你养我一辈子?”
谷梁鸿顿时:“……”
040章 卖艺
数日后墨飞白终于回到楼兰客栈,若非因为等他,谷梁鸿已经下令结束西域之行打道回凉州,怎奈不见墨飞白苏落不肯走,她却依然没有告诉谷梁鸿有关墨飞白和鱼仙姬的事。
比她还着急的是墨绯烟,这些天墨飞白神神秘秘的不知在作何,问他就一副无可奉告的架势,好歹他平安回来,墨绯烟没等嘘寒问暖,苏落拉着墨飞白就来到院子里,东瞅西望,并无旁人,才道:“师兄,你别跟那个鱼仙姬混了,早晚混出事来,锦衣卫有多可怕你比我还清楚,你说你干嘛非得管他的事。”
墨飞白道:“落落,鱼仙姬所做是正义之事,我也是大明国的子民,怎奈能袖手旁观。”
子民?墨宗上下都是孤儿,若非因为墨子虚收养,个个下场凄惨,也没见大明的朝廷施舍过这些孤儿一箪食、一豆羹,苏落道:“我们却是在西域长大生活,我甚至感觉我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度,我们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我们有墨宗就够了。”
墨飞白却仍旧大义凛然:“朱棣不仁,天地共愤,建文帝敦厚仁德,被朱棣篡位,天下皆可诛之。”
苏落见地不同:“我听说朱棣文治武功,是个好皇帝,你干嘛非得管那个窝囊的建文帝。”
咔嚓!晴空一声霹雳,吓得她身子一抖,难道是我刚刚的言语冲撞了天意?
纠缠一阵,谁也说服不了谁,唯有不了了之。
??
既然墨飞白已经归来,也决定回程再次和谷梁家人同行,谷梁鸿下令次日启程回凉州,各人交代下去,春好忙着收拾行装,苏落坐在一边手托腮看着,遥想这一回去凉州进入谷梁世家那个深宅大院,整日面对的人是郑氏、徐娘、二夫人筱兰薇三夫人董竹音等等,再想和谷梁鸿单独相处是比登天还难,更不想见到病痨鬼谷梁卓文,听他喊自己落落就仿佛吞了一口秽物,然后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就到了两年期限,即使墨师父能救走自己,也还是要与谷梁鸿分离,那分离或许就是一辈子。
风敲窗棂,月映斗室,这样一想她就突然惶恐不安,感叹假如墨宗没有从日升山搬去祁连山,自己也就不会认识谷梁鸿,也就不会……神思到了这里如醍醐灌顶,妙计上心,起身出了自己的房间过去找谷梁鸿,见面就喊:“什么时候去日升山?”
谷梁鸿正于房间内品茗,茶香氤氲,他额头渗出些许汗珠,玄青的葛衣挽着袖子,头发随意的用丝带束起,这一身打扮干净利落,苏落想,无论白还是黑,再没有男人比他穿着更潇洒,墨子虚的叮嘱早已抛诸脑后,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见思念,见了依恋,感觉自己已经无可救药。
听她问,谷梁鸿放下手中玲珑的瓷杯,之前说是去日升山游玩,不过是为了想试探她,并没有真的打算去,如今已经定下回去凉州,更不能去,是以摇摇头,“作罢。”
苏落蹭到他面前,讨好的执起茶壶给他注满茶,道:“怎能作罢,现在是盛夏,听闻日升山景色奇美,山顶是皑皑白雪,山腰是郁郁林海,山下百花齐放更是美不胜收,近在眼前,不去游玩一番岂不是可惜。”
谷梁鸿抬头看看她,忽然不解,日升山是墨宗的发源地,她之前拼命阻拦我不让去就是这个意思,如今为何一反常态呢?反问:“是谁说过,日升山没什么好看的,山顶常年积雪,山腰只长些不开花的树,山脚还算不错,却匪患猖獗。”他兀自吃茶,并不看苏落,他看的却是苏落投在桌子上的倒影。
苏落抓着耳朵,讪讪道:“都是道听途说,我也不知真假,总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还是去看看。”
谷梁鸿推了一盏茶到她面前,在思量,故地重游,苏落若是能够自己坦白一切,有关她的身份,有关她为何去谷梁世家冲喜,更好,若不能,也还可以继续试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