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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晋江2013.12.31正文完结)-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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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大火,足足一天一夜。

屋漏偏逢急行雨。这年收成也不好,百姓都快没有东西吃了,朝廷的粮食迟迟收不上来,而东蠡国此次来势汹汹,别处的战事也处处吃紧,一时间连援军都调派不过来。

卫家军等了三月之久,将城内能吃的东西动吃光了,凭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将敌人死死挡在了长邒的城门之外。听说,待援军赶到的时候,见了城内那般惨烈的情景,皆不觉大恸。那死去的士兵腹内,竟然全是混了血的泥土。
那年是永仲,卫家军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南恒,那位娇弱的夫人立刻便昏死了过去。
她强忍悲痛安排了自己夫君的葬礼,却没有办法承受日日夜夜无尽的凄苦思念。终于,在一个雷雨夜里选择了上梁自尽。

可万万没有想到。
在她出殡的那天,她以为已经战死在杀场的夫君,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号角吹响最后一次战役的前夜,韩尧羽被卫子玄的爹出其不意打昏了过去,安排一个小兵给藏在城内一户人家的密室里看着。原是想,要他活着给卫家军留下一点日后的种子,却又担心他醒来性烈会去找人拼命,才给他下了些药。

那时,人人都以为卫家军在那场战事中一个不留。
负责看管的小兵在城内安全之后,次次去求见援军将领,却被人当作胡言乱语给轰赶了出来。等到韩尧羽能动弹起身,却错过了及时报信回家的时机。

夫妻二人从此阴阳两界,永不能相见。

韩尧羽抱着自已唯一的儿子,仰天欲哭无泪。
他没能随自己的夫人那般殉情而去。
他最后疯了。


韩菹文同我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宁静,仿若说旁人的事情一般。
可当年幼小的他孤身一人投奔千山万水之外的卫府,心里是何等的仓皇。我忽然开始明白他对卫府的忠心和感激,卫府不但收留了他,卫子玄的爹还救了他爹的命。

我没有再对他多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中的酒杯。
韩菹文一饮而尽。



卫子玄清晨来府里宣布整队出发的时候,真真惊到了。
昨晚我为了安慰韩菹文,给他灌了不少好酒,自然也给自己灌了不少。结果两人同时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直到早上被卫子玄命人拿水浇醒。
卫子玄自然是不会认为我们之间有如何如何,他只是弄不明白,我俩的关系怎就在一夜之间,便突然好到了把酒言欢的地步。

我临行之前再去看了一眼韩菹文的爹。
他依旧同昨日那般,坐在那个亭子里,遥望着远处碧波含翠的湖面,神情温柔似水。那个被他这样记挂在心头的女子,如果此刻能知道,大约此生都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走上前彬彬行礼问好,面前老人明显已经忘记昨日见过我了,加上有韩菹文在一旁温言陪着的,他看起来跟个正常人几乎无二分别,眉开眼笑地听儿子介绍他的友人,还命人拿来了笔墨,说是要给我写几个大字留做纪念。
我郑重地收了起来。
韩菹文则暂时留了下来,他打算多住上几天,卫子玄大大方方地应允了他。


我们剩下一行人急急赶了三天,终于如期抵达了目的地荻郡。
负责接受押运物的府衙长官殷勤地将我们的住宿安排好了之后,还指派了几个亲卫负责我们这段时期的生活起居。

荻郡是南恒的中心城市,街道上人头涌动,熙熙攘攘,丝毫不比都城的繁华逊色几分。
卫子玄自然直接赶去交接清点事宜,我则同那陵公子去逛了趟大街,真心实意发现这南恒国民间藏富果然名不虚传。

那陵公子同我一般,也是个极好热闹的人。
我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朝着城内耍杂卖艺的场所走了过去。
沿途遂停停看看,发现其中有一处特别人多,叫好喝彩声源源不断地传来。我俩忙驻足一望,原来是几个不大的孩子在表演钻火龙。

这把戏可不太稀奇,我在都城见过这样的场子,连洛晏城也是有的。
不过,大多数都是弄些驯兽来表演,真人上阵的着实不多,何况面前这些还是孩童。我大大地不忍心起了,丢了银子便打算拉着陵公子去别去看看。

可刚转过身,便听见一声惨叫,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了火圈,胳膊顿时被燎出了一道可怖的伤口。只见那个孩子顿时畏畏缩缩吓得蹲在地上,然后一个班主模样的人不知打从哪里窜了来,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棍子,没头没尾就朝那个孩子打了过去。

周围观看的人群纷纷不忍,赶紧将手中的小钱扔了过去,让那个班主快快住手了事,可千万别再把孩子打坏了。”

待看热闹的人潮渐渐散了去,我原想再上前多给点银子,好让那个受伤的孩子好去看看大夫,却见之前打人的班主,鬼鬼祟祟地将其他的孩子拉到一旁嘀咕着什么。我琢磨了一下,便拉着陵公子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偷偷上前靠近,却只听见那班主压低了声音甚是得意教训道:
“看到没?下次表演的时候,但凡看见客人还没有及时给银子,就学小阮刚才那般出狠招,放心,自然是少不得你们好处的”

我同陵公子顿时面面相觑,只得苦笑作罢了。

直到傍晚时分,卫子玄才打外面怏怏回来。
脸上居然满是恻隐之色。
他坐下来便长吁短叹,说尽管这南恒是富贵之地,也不免有些苦困的人家,路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自己口袋的银两尽数散去做善心了。

韩菹文临时,千叮万嘱要我看好卫子玄的花销,说全府上下就剩这么个冤大头。我被他这么一托付,受宠若惊之余,免不得关心一下卫子玄那一包沉甸甸银子去了何处。

那卫子玄则回我道,说是返程途中遇见了个拉着他乞讨的孩子。
那孩子父亲早逝,唯一依赖的母亲又病了,为了给母亲做点吃的,还不小心把自己给烫伤了,血淋淋的伤口不去找大夫来看,只为了省点钱出来给病榻上的母亲买药,实在是可怜得不行。

我问了问他的所行路线,又仔细打听了一下那孩子的相貌身长,心里也便明白了几分。

其实,倒不能怪卫子玄好骗,
那种情形下若是换了我,估计会将那个孩子领上府里来养的。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将其中的缘故说出来笑话他。

第 34 章
第二日,卫子玄一大早便出了门。 
他的差事昨日已经交接,今日这般急切,行迹着实可疑。
最为可笑的是,连借口如那个陵公子一模一样,说是要去看看本地久负盛名的花楼。这一个两个当真以为我是头发长见识短么,天底下哪有这么赶早开业的花楼。

我信步溜达到大街口,正准备去吃当地有名的酱面,却无意发现卫子玄正立在不远处的拐角,浑然不觉自己的小模样给来来往往的无辜民众造成了多大冲击,东张西望似在等什么人一般。
他其实很少愿意这般抛头露面的。
我知道他向来心软,却未曾料想到了这般地步。他莫约是想起了自己,那个孩子的遭遇,大概痛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我躲在一旁的茶楼叫了吃喝,遂等着看后面的好戏上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看见一个孩子颠颠地跑了过来。还穿着昨日那件绿衣裳,扬着小脸对卫子玄说了些什么。
然后,卫子玄复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银子给他。

这厮还真当自己是善财童子么。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昨日给的那份量,已经足够普通人家吃喝几年么?看来,韩菹文如此受卫老妈器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若是没有了他在,估计卫家的那点家财早早便叫卫子玄给败了去。

也不是白白教人给骗去那些银子的,就当这次买了教训。
那个叫小阮的孩子刚跑开,我便上前真心实意地同卫子玄道出来昨日的原委。这厮居然还不相信,一脸义愤填膺地望着我,好似我是个心肠歹毒之人一般。
我索性领着他往昨日的地点走了过去。

卖艺的场子还没有开,几个半大孩子围在一起,刚才还一脸可怜兮兮的小阮,正被拥在中间说着什么。那班主模样的走过来,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孩子便将刚才卫子玄给他的钱袋给掏了出来。

回去的途中,卫子玄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他平日在我面前总是骄傲得如只开屏孔雀一般,这般样子真真极少见到的。我碰了碰他的胳膊,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嗳,要不,我们再聊点别的吧!”
他闷闷地看了我一眼,“你要聊什么?”
我挠了挠脑袋,忽地灵光一闪,“不如,来说说你上次的那个故人吧!”
他明显一愣,遂脱口道:“若是她,碰上了这事,指不定要将那孩子领回去自己养的。”

嗳,这话我真真不爱听。
他哪里知道,有时心肠太软,真真是硬伤。

“那,你同她,是如何认识的?”我状似漫不经心,继续问道。
卫子玄明显犹豫了一下,勉强回了我:“她,她救了我一命。”
 “有一年,我受重伤了,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山里小茅屋里。那是我生平最最消沉的一段时日,是她一直陪着我。”

“那,她长得好看么?” 
卫子玄的眼睛墨黑幽深地看着前方,半天没有回应。就当我几乎以为他不打算答我的时候,他突然朝我开口道:
“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可这有什么关系?她那么好,我原本是要娶她为妻的。”



晚上陵公子打外面回来,兴高采烈地邀我明日去看本城中最最盛大的书会。
这种文绉绉的雅致事情,向来不是我的长处,我自然是要拒绝他的。可那厮甚是缠人,在我房里磨上了许久,最后逼得我不得不张口胡诌,说明日同卫子玄约好一同去梵音寺拜佛的。

卫子玄要去梵音寺确实不假。
那位向来虔诚向佛的卫老妈,来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儿子一定替她在梵音寺上一炷香,说这里的观音菩萨是最最灵验的,本朝的代代皇帝年轻时都曾一游。

不过,他昨日命人准备马匹的时候,可没有说明要同我一道去的。
我私以为,与其同这个絮叨的陵公子去参加什么烦闷的书会,倒不如厚着脸皮同卫子玄去梵音寺正经些。



梵音寺是南恒顶顶有名的千年古刹,香火鼎盛,游人如织。
卫子玄今日特意着了一件青色的便服,连个亲卫都没有带。我索性也同他一般着了男装,原是想着不要太过招摇,低调行事的好,却没料到这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妇暗暗投给我的脉脉神眼,竟然不比那卫子玄少上几分。
我自然暗暗得意了一番,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将我大大地鄙视了一番,说我唇红齿白一派轻佻,哪里像个堂堂七尺男儿。

一番焚香祷告了之后,我信步走到大殿外,原是想到庙里给燕歆买个送子符什么的,却眼尖地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跪在外面日头下,周边已经围上了不少面相慈爱的妇人。
我好奇走上去一瞧,却是老熟人了。

原是那个骗了卫子玄两包银子,名叫小阮的孩子。
这可真真是孽缘。
他跪在那里,两眼汪汪的泪水,面前摆了块大大的白布,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大字:卖身救母。

这孩子好生了得,就算他家中当真有一位生病的母亲,那卫子玄给的银子可不算少,断断不至于今日就跑来这里卖身的。
可见,又是一个大大圈套。

我原见这孩子年幼,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没去理会这些,如今他倒越发有志气了,竟然跑到寺庙中来骗这些善心人的钱。

我想了想,径直找了卫子玄去。

卫子玄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小人儿,“你昨日不是同我说,你娘的病已经大好了么?”我朝他翻了翻白眼,他倒开始给讲上道理了。

那小阮明显慌了神,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竟撒腿就往外跑了去。
卫子玄哪里容他就这么走了,几步上前便将他一把抱住,喝道“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不学好,走,带我上你家去,不然,就送了你去官府。”

这句话大约说到了小阮的软肋,他大大地慌了慌神,扭了半日的身子发现动弹不得之后,居然张着嘴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下可好,卫子玄顿时没有了招法,只得巴巴地瞅了我一眼。

我想了想,朝他细声问道:“你同我说,你母亲可当真病了?”
小阮抽抽噎噎着,把头使劲点了点。我便示意卫子玄将他松了下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块枫糖,“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阮说,他的父亲是个赌徒,因为欠了别人一大笔的债,便将他同妹妹都卖到了戏班子里去,原说好的,待有了钱,便将他们给赎回去的。可哪里想到一日赌红了眼,竟一头栽在台子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体弱多病的母亲。
戏班主待人刻薄,平日里常常饭都管不饱,平日客人的赏钱,连半个子都得不到。前几日他的母亲实在病得不行了,他才想到了出去骗人的法子。
可不想班主狡诈,竟将他的银子通通搜刮了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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