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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勃然大怒,“崔琮,这便是你的教养!”
“阿琮!”崔沛也连忙道,却瞧不出多少真正的训斥之意,显然也对崔氏的话将信将疑。
宁博容却忽然轻笑一声。
此时室内极安静,她的这一声笑就显得格外清晰突兀。
几人都往宁博容看去,就见她慢条斯理道:“要不然这样,我们一块儿到书院中去,站到与你同年的那一班门口,由表哥你来随意点一个学生,然后考一考他的《仪礼》可好?”
这话说得充满了讽刺意味。
崔琮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李睿修赶紧道:“阿琮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对于与我们同年却能学完《仪礼》感到有些吃惊而已。”
既然宁博容都这般说了,崔氏说的自然不是假话。
宁博容的脸上却依旧带着温柔文静的笑容,“其实,我还记得第一次去舅舅家的那次。”
崔氏也有些惊讶地朝着宁博容看来。
“恐怕表哥和李家表兄已经忘记了吧,那日我与芳表姐走到附近,听到琮表哥与李家表兄在说话,对了,你们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李睿修的脸色也变了,显然,他的记性很不错,反倒是崔琮似乎不大记得当日之事了。
宁博容继续道:“琮表哥说:万里书院算得上什么,就算去不得国子监,我也要去麓山书院!”
“那时候我听到了,年纪太小,便有了两句怨愤之言,于是,芳表姐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巴掌。”
“哦,我当然要感谢那一巴掌,否则这事儿我还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从满讽刺意味的话讲完,连崔沛都是一脸的震惊,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而崔琮显然也想起来了,脸自然是红透了,觉得自己坐在这厅中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过,也要谢谢李家表兄和琮表哥,让我那时就想,不管如何,我要让万里书院成为天下第一的书院!”
崔氏的脸上慢慢带了笑意,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宁博容认真道:“这不是赌一时之气,我只是想着,不能让旁人看不起我阿爹的书院,万里书院有什么不好?便是连自家人——也这般看轻它。”
这话说得连崔沛都十二分地不好意思起来,“那个,阿容,阿琮他那时候还小,定然不是那个意思。”
“嗯,或许吧。”宁博容淡淡笑着,“不过现在,我万里书院已经快成为天下第一的书院了,当然,同表哥他们同年的学子已经学完了《仪礼》也是真的,舅舅还要让他们留下吗?”
“那——低一年级不行吗?”
宁博容:“”
都说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这样厚脸皮?
☆、第50章 书院有乱
崔沛明显一副为了孙子和小舅子的儿子可以不顾老脸的地步;让宁博容感到有些惊异。
要知道,世家一般都挺要脸的。
崔氏皱起眉,瞥了一旁脸涨得通红的崔琮和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李睿修一眼。
宁博容微微一笑,在崔氏和崔沛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束音成线——
“还真是好意思啊;当年看不上,现在巴巴地求了来,这嘴脸真难看,有本事自己求啊,让你爷爷拉下一张老脸算是个什么事儿,呵呵。”
连唇都没怎么动;厅上除了崔沛、崔氏、崔琮和李睿修之外;还有两个婢女;门外有崔琮和李睿修的书童还有崔沛带来的仆从小厮。
但是这会儿,除了崔琮之外,其他人丝毫没有听到宁博容的声音,这便是束音成线,莫说是这些普通人了,宁博容可以肯定,即便是现在厅里坐着一屋子的武林高手,估计要看出她弄这一招都是极难的。
而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这样的讽刺对崔琮这样自小骄纵心高气傲的少年简直是当头一棒好么!
“谁要来这万里书院!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两年科举成绩出众些么,我就是看不起它怎么了!想让我来这儿读书我还不屑来呢!”
室内一片静寂。
半只脚跨入室内的宁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一向觉得还算有礼的崔琮,而崔沛一脸震惊,脸色都涨红了,倒是崔氏依旧神色淡淡,站起身来一甩袖子。
“罢了,既然阿琮看不上我万里书院,我们这尊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阿兄,请吧!阿齐,送客!”
宁博容微微一笑,嗯哼,时间卡得刚刚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又被宁盛听个正着,就算是崔沛脸皮再厚,也是不好意思留下来了,只得向崔氏道了别,更是同宁盛替崔琮道歉,这才憋了一肚子气下山去。
“你是怎么回事!”崔沛恨铁不成钢道,恨不得打崔琮一巴掌。
但崔沛自小疼宠崔琮,抱孙不抱子,崔琮乃是他看着长大的长子嫡孙,莫说是打了,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但今天的事儿,他当真是要被气坏了。
李睿修也道:“阿琮你是怎么了,怎可说出这等话来!”他也是有些恼怒的,说句实话,他可比崔琮要想进这万里书院,可若是没有崔家这层关系,这几乎不大可能。
崔琮可能不大了解,这李睿修年纪不大,却要圆融懂事许多,他早就听家中长辈提及,如今要进万里书院的学子都排了长队,请托大抵都堆满了宁山长的书桌,这次崔沛为了将崔琮塞进来亲自到了云州,自己也好搭个秋风,若是再等下次,怕是没多少机会了。
李睿修读书上,还是有几分灵气的,比崔琮要强上不止一筹,在麓山书院好好读下去,要科举及第也不算很难,但人总是这样,想要往更好的地方走,如今万里书院都有能压过国子监的意思了,李家无人在朝为官,又不是那等世家大族,自是进不去国子监的,便是崔琮都没能塞进去呢,这万里书院自然成为最佳的选择,哪知道被崔琮毁于一旦。
但即便心中有气,李睿修也没太失态,十分有涵养地问了一句,实则已然气得要命。
不管如何,他李家还是要仰仗崔家一些,他也不好随随便便恶了崔琮。
崔琮却气道:“为何独独怪我,还不是那宁博容先嘲讽的我!”
崔沛皱眉,“那她幼时听到你们在说瞧不起万里书院的话,可是实情?”
“这个,倒是真的。”李睿修略尴尬道,“当时阿琮是说了那么一句。”
崔沛冷笑,“既是实情,人家说出来又怎成了嘲讽你!”
“我不是说那个,”崔琮急忙道,“是她后来说什么以前瞧不上,现在巴巴地求了来,还说还说爷爷你”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崔沛厉声道。
李睿修愕然看着崔琮,皱眉道:“阿琮你莫不是大白天的魇着了?”
崔沛气怒道:“我还没老到耳背的地步!你问问睿修,那阿容除了开始说幼时那几句,后来可有说过话!”
李睿修无声地摇了摇头。
崔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确实——”
“那宁家表妹确实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李睿修叹气道,“不管如何,她也是个自小读书的女子,这些教养还是有的,断不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吧?”
崔沛更是痛心疾首,“便是你说出这等话来,却也不必捏造这来污蔑你的表姑吧?阿琮,你的教养呢!”
他是真有些后悔崔琮给李氏宠坏了,虽然他平日里也很是宠溺崔琮,但毕竟不管后院事,李氏对崔琮那更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崔沛还庆幸过即便如此,崔琮也不曾养成阿芳那等骄纵性子,现在看来,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会儿崔琮却更委屈,他明明说的是实话,却没人相信!
若是祖父和睿修都不曾听见难道自己当真是出现了幻觉吗?
他一时有些茫然了。
而崔家的马车已经渐渐远离了翠华山。
赶走了崔家人,宁博容心情大好,笑盈盈道:“阿娘,折腾了这么久,昨日里宴席上也没好好吃,今日哺食可要好好大吃一顿。”
宴席上大家都要讲究风度,要真有哪个夫人和大家小姐在宴席上大吃大喝,准得被笑话,是以,谁都不会准备在那等宴席上吃得太饱,今日朝食也是在刺史府吃的,刘婉贞还留着京里带来的喜欢,喜欢吃胡饼蒸糕,宁博容却不喜欢,朝食她宁愿是喝粥的,又因为昨夜没睡好,早起也就只吃了一点。
这会儿,当真是想好好大吃一顿的。
到了厨房,吴厨娘正在准备食材,“咦,这桂花好新鲜。”
“是。”吴厨娘笑道,“听闻小娘子要些桂花酿酒做吃食,山下书院里的小郎君们特地在课上多摘了些送来。”
这翠华山上,野桂花已经慢慢开了,正是香飘四里,甜美芬芳。
“那中午就先做一道桂花甜栗,两尾鲫鱼就做荷叶烤鱼吧,唔,再来一个糖醋排骨、酱香脆皮豆腐,炒一盘子菠菜一盘子茭白好了,加上香菇鱼丸汤,主食便*丝炒面,许久不曾吃了。”
“是,小娘子。”吴厨娘这会儿做这些也算是得心应手了,虽算不得十分出色,却绝对算得上手艺不错,要说宁博容说起来挺厉害,亲自下厨,却也未必比得上吴厨娘。
很快便到了哺食时间,宁盛和崔氏显然还对崔沛和崔琮之事有些闷闷不乐,见宁博容亲手一盘盘将菜端上来,宁盛脸上才浮现了一抹笑意,“今日里哺食如此丰盛?”
“是啊,”宁博容感慨,“本来还想着要做一顿饭给左师饯别,哪里知道他们走得这样急,他可喜欢吃鱼丸呢。”
默默看向桌上那碟子桂花甜栗,实则他们一家三口,都对这种甜食不是那么欣赏,喜欢甜食的那个人也已经走了。
三人饱饱吃上一顿,心情立刻舒缓下来,又回到平日里生活的节奏里去了。
宁博容少了琴课,瞧着崔氏也不像是还要为她聘请老师的样子,她也认为宁博容的琴艺足够高了
于是,哺食后宁博容便下了山去,这回,她实际上是借着找陆质的名义,想去——见一见流萤。
刘湛和她说过的话,她实则是很放在心上的。
宁博容以前见过流萤,却从未将她看得多重,因为她只以为流萤是陆质的婢女罢了。
平日里,这位连头都不怎么抬,在万里书院中低调得仿佛一个透明人。
走进陆质住的院子,宁博容看到流萤坐在葡萄架下做女红,看样子应是在缝一件里衣,她也不可能给别人做衣服,定然是给陆质做的。
半低着头的流萤后颈白皙,线条十分优美。
说句实话,宁博容几乎没好好见过她长得什么模样,这时仔细看去,才发现流萤事实上长得相当不错,比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都要秀美端丽,单单以长相论,这云州城里不少大家闺秀也不一定有她长得好。
尤其流萤的身上有一种温柔如水的气质,从眼神到唇角的微笑,一直到整个人的姿态,都柔和极了,半点儿没有棱角。
怕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能容得了陆质这般的男人,要说陆质多喜欢她,宁博容觉得也不见得,她认识陆质这么些年了,不说多少,对陆质还是有些了解。
这家伙不想成亲,刘湛认为是有流萤的原因在,宁博容却知道,或许有一些,但更大的原因是——他怕麻烦。
流萤或许让陆质觉得很舒服,也将流萤视作他身边唯一的女人,那是因为流萤能够包容他的一切,要知道,陆质如果真的看重她,不会丝毫不跟崔氏以及自己提起流萤的。
说穿了,不过是这年代的男人,从未有过什么所谓真爱不真爱的概念罢了,刘湛其实还是想太多。
不过,这么说来,刘湛倒真是个神奇的人,瞧着是个挺厉害的重生者,想不到还相信“真爱”这种东西。
在古代男人的身上,宁博容几乎看不到这种特质。
宁博容轻轻笑了笑,不曾打扰流萤,悄悄退了出去,不过,她还是决定和崔氏提一提,陆质一直退却成亲之事,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结果,还没走远就恰好碰到了陆质,他的脚步很急,脸色瞧着也不好,宁博容心中一凛,上前两步,“发生了什么事?”
她已经到了要避嫌外男的年纪了,陆质虽勉强可算是通家之好人家的孩子,但到底也是个大男人,所以这两年,宁博容已经和陆质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陆质却并未因此和她生疏,一看是她,立刻道:“出事了。”
若是旁的年轻少女,指不定还会让人犹豫一下,但是在陆质心中,宁博容那根本就不能等同于寻常少女。
“什么事?”
“北方——起战事了,”陆质缓缓道,“事情原本还不曾传过来,但书院里今年有不远万里从北方赶来我万里书院读书的学子。”
宁博容心中一动,起战事了?她骤然想起刚刚回京的刘湛。
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
垂了垂眸,掩下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