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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同他逃离玉螭国、至他昏迷之中,所做过什么,都是听他人口述,才能勉力将那些混沌的记忆串连起来……
第二章 迷离夜 (3)
见柳怀额前冷汗渐涌,那少年竟似乎更是得意,嘻然笑道:“你不记得小弟,可小弟却是记得你呢。”
柳怀心头一跳,蓦地抬目望住他,压抑下唇际的轻颤,半晌方问:“你究竟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那少年向他眨眨眼,反问道。
柳怀脸上微微一红,当下起身离座,抱拳道:“在下姓名自不足告为外人知。阁下既无事相留,那么,告辞。”
言毕,便再不回首,径自离去。
那青衫少年却透过长窗,望住他牵马离去的身影,面露惑色,口中喃喃出声:“听他所言,不像是假的啊!墨虬国柳怀素有过目不忘之能,怎会全然不记得我?究竟……她对他做了什么?”
那小二所言非假,现今整个陇南城内果然都已满宿。据闻最近有大量前往西域的客商成群经过陇南,行走匆忙,不像是从商,倒似躲避战祸一般。
罢了,这天下再如何,早已与他柳怀无关。
柳怀携了马,走入城西一座烟火僻静的孤庙。那庙门朱漆脱落,柳怀甫一跨进庙槛,便见庙院内残桓断瓦,一派萧凉。
心底凉意渐起,柳怀将马系在一旁的院柱上,踏雪步进庙堂。
堂内供桌上供奉了一尊地藏菩萨像,金漆早已剥落,庙顶檐角蛛网纠结,供桌前的香炉中满是积灰,柳怀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角落中一堆干柴枯草,默默取出火绒火石生了火,复又解下风氅垫于干草上,方倒身就卧。
寒夜更深,庙外雪点落地之声,如更鼓一般,沉沉叩响在心里。
柳怀是冻惯了的人,在雪狱磨历三载寒暑,身心已如一把经寒雪炼淬过的锋利无匹的宝剑。可是,这把冷淬的宝剑,却是经不起烈火炙烤的。
然而最烈的火,是情。
他看着此刻枕剑而卧的素衣男子,梦中依旧紧咬下唇,口齿颤翕,剑一般挺直的眉峰深深锁起,不由陷入深思:他是在做梦吗?他会梦到什么呢?
清寒月光透过庙檐外的雪色,映上素衣男子皎洁面容,冰般清冷,玉般温润,竟连他腰侧那块莹洁无暇的宝玉,也被眼前这个清雪般的男子夺去了光华。
然而,瞬间却有一道更耀目的冷芒,刺痛了少年双眼。他被那道惧人光亮迫得合紧双目,而下颔陡然一痛,冷冽的刺痛直袭肌骨,痛到他几乎无法喘息,蓦地睁开眼来,却看到他清澈寒冽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而那冷意袭人的剑锋,正自稳稳抵上了这位无声无息闯入庙中的少年颈边。
“是你?”柳怀话音平静无波,目光却有一瞬的惊怔。
第二章 迷离夜 (4)
剑脊上递来的寒意迫得少年脸色煞白,然而剑光照上他的双眼,那眼底却并无惧意,更无半点心虚之色。少年坦然望住他,柳怀迟疑一瞬,终于掣剑归鞘,然而退后数步,望住咫尺外的少年,仍是一脸戒备:“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跟踪我?”
那少年唇角微仰,勾出一对深深酒窝,向他摊开双手,朗声笑道:“在下的确一路跟你来此,但是我对你并无敌意啊。”
见柳怀仍冷眼瞪住自己,不待他开口,少年已噗哧一笑:“你是否还要问我,为何要跟着你呢?”
柳怀不答言,却冷冷反问:“你知道我是谁?”
少年听得此言,却向他俏皮眨眼:“你难道不是想问我,为何会识得你呢?”
柳怀没有答话,那少年在他对面仰高了头,一脸老气横秋地负手道:“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那你还……”柳怀语至一半,却被那神秘少年出声打断:“我跟着你,只是对你好奇而已。不行吗?难道这条路还是你的不成?”
柳怀面色微微一红,望住他片刻后,终于一语不发,径自俯身取过风氅,便大踏步跨出庙槛,那青衫少年见他不再理睬自己,反倒急了,快步追了上去,迭声唤道:“小弟姓薛,单名一个‘彦’字。”
柳怀并不理睬,径自飞快解下马缰,翻身跃上马背,拨转马头,便打鞭远去。
青衫少年既知再追不上,却也不再坚持,目光望住他的身影渐渐吞入昏黑夜色中,靖眸微闪,面上竟含起一抹忧色。
第三章 人事尽非 (1)
对面女子望住他痴怔之色,低掩袖口,嫣然一笑,这个举动让他刹那间惊骇莫定,待她垂敛衣袖,露出颊边那两个浅浅酒窝,他心头突然一震,抬目望去,但见面前少女眸光灵慧,赫然竟是那今日黄昏所见的青衫少年的面容!
到达渭河畔,已是第二日黄昏。这近乎一日一夜的时间,柳怀都在马不停蹄的颠簸中度过,其间莫说住宿,便是连干粮也不曾食过一口。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何要急着赶路,也说不清,他究竟在逃避着什么。只是,每每想起昨晚夜间所见那个青衫少年的身影,心底深处传来的隐隐悸恸,都会让他情绪陷入狂乱,只想向着某个相反方向夺路奔逃。
一日一夜,人未倦,马先疲,柳怀放白驹在河畔饮水。甫一跨下马背,方觉浑身筋骨痛涩不堪,竟是疲累已极。
望眼昏黑天色,只觉口舌干燥无比,远处隐见灯火闪动,炊烟袅袅。
柳怀步至河畔,曲身掬起一抔水,饮尽之后,方将头深埋入水,洗净面上尘垢,这于旁人而言冷彻肌骨的水,于柳怀却清新如良药,让昏乱思绪稍得清醒。
睁眼之际,但见深澈水光之中,隐约有青影一闪,他心头微惊,定睛瞧去,涟漪渐止,湖光中赫然映出一个青衫少年的身影!
是他!
柳怀平复下心神,缓缓起身,转目望住那少年,平静问道:“你为何跟着我?”
那少年轻轻一笑,脆声反问:“莫非这道路是你开的?还是……你怕我不成?”
“……怕你?”柳怀双眉深蹙,紧抿下唇,怔怔望住他,不出一语。
那少年噗哧一笑,低下眉去,柳怀怔怔目光只得顺着他望下去,面色立时大窘——目光扫上自己藏于袖内的手,方见掌际正紧紧攥住那把寒意凛然的长剑,剑在掌中微微抖瑟,柳怀一时哑口无言。
那青衫少年又是低声一笑,眉色间玩弄意味渐重,柳怀抬目望定他,微微摇头:“有何可笑?”
“没有!没有!”那少年退开两步,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衣袖,举止间竟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见柳怀仍是一脸怔忪望住自己,面现薄怒,那少年终于掩口浅咳一声,忍住脸上笑意,垂眉一本正经地答道:“小弟我是没看过一个大男人脸红的样子,所以觉得有些……有些可笑而已……”一声未毕,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怀脸色更红,然而目光却亮如剑锋。他抿起口,再不答话,侧身绕过那少年,径自牵了仍在嚼食草叶的马儿,翻身坐上马背,即控缰离去。
那青衫少年仍静默立在那里,望住他扬鞭远去的背影,唇畔笑容更深。
第三章 人事尽非 (2)
这晚柳怀在附近民舍向人借了灶房,便在地上铺了干草,枕地就寝。
这一夜都睡得极不踏实,虚浮的影像铺展在眼前,真梦难辨。夜至更深,水露渐重,柳怀侧身向内睡去,终于鼾声渐起。唇际亦勾,面上笑意却伤戚莫辨。
他梦到了湮儿。她依旧一身素衣,乌发垂肩,笑颜清浅,仿佛这一行所见的那个妖艳女子、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敛散,眼看那个素衣少女裙袂飞扬,在他面前翩跹起舞,舞伐优漫,竟如待将飞天远去一般。
柳怀心悸不已,张口之际,却骇然发觉唇中竟发不出一丝声响,而见她舞步骤停,双臂高高平展,犹如一只展翅将飞的凤凰。
他安下心神,却仍是忍不住,一步向前迈出,然而,抬出的手却恰好与她冰冷裙裔在毫厘间擦过,再抬首之际,那个素衣少女已从他视线内消失,天际一只凤凰正展开双翼,羽翼在空中惊起一道血红色的线弧,如梦幻影。
这一去,从此便是万里的隔阂,他怔在那里,怔望住天际那只凤凰,良久良久,不曾移开目光。
夜风透衣而入,冷流袭进肺里,却冷不却胸臆间那一点炽灼。目光渐渐朦胧,而却有一抹鲜红在他瞳仁内扩散开来,终化作一只赤红色的凤鸟,从那遥远天际向他飞至,轮廓渐渐在眼中清晰。
他口齿微颤,唇中却吐不出只字片语,那凤鸟已飞至他身前,足尖甫一落地,便在地面旋了几旋,立时幻作一个身形,背身静然而立,一袭白衣皎洁如雪,在月色下,身周漾开一圈淡洁柔和的光晕,如一个冰肌玉雪的仙子,而在咫尺之外,却令他感觉不到半点冷意,只有融融暖意,沁入心田。
那种感觉,如此熟悉,像极了湮儿。
不,他分明就是湮儿!
他双目一瞬不眨地望住她,看她缓缓侧身,柔和侧颜恍惚便是湮儿,却又令他隐隐觉得陌生。
对面女子望住他痴怔之色,低掩袖口,嫣然一笑,这个举动让他刹那间惊骇莫定,待她垂敛衣袖,露出颊边那两个浅浅酒窝,他心头突然一震,抬目望去,但见面前少女眸光灵慧,赫然竟是那今日黄昏所见的青衫少年的面容!
背脊骤然冰凉,他蓦地睁开眼来,方察觉额际已满是冰冷汗水。
翌日晨晓时分,柳怀拜别了收留他的主人家,备上干粮,便打马向长安而去。
长安是银夔国帝都,名士流散商旅云集。自大凰国的领土被夔、螭两国分割之后,本是大凰国帝都燕京的财物,都被银夔国君主携来长安。自此商贾往来频密,商栈渐多,日渐富丽繁华。
这一路上,柳怀都不曾再驻马停歇,至长安已是翌日鸡鸣时分。
第三章 人事尽非 (3)
连日来昼夜不停的奔波,并未消磨柳怀的思乡情切,甫入长安,他并不入栈投宿,而是径直往城郊而去——当年在柳氏一门祸变之时,监斩的知院事谢青书敬重柳怀父亲柳仲英的耿介忠直,故为柳氏一门收敛尸骸,葬于城郊。然柳仲英毕竟是钦犯,故墓碑未能刻字留名。
晨晓霜露未凝,阵阵寒风侵衣而入,柳怀默然跪于碑前,素白长衫依风卷拂,带起枯叶簌簌,身形浸在寒风中,更增清寂之意。
他合上眼,额头深触冰冷墓碑,那幼年时代的一幕幕往事,都穿透了他封存的回忆,跃入眼前:
还是孩子时,娘亲常在身后默默为他梳着长发,口中叨声念劝,不外是尽心侍奉太子,在宫中遵守礼矩,别莫辱没了父亲的颜面,诸如此言。他总是笑口一一允诺。尽管他素来乖巧安静,从未在宫中有过半点行差踏错,然母亲仍是每日在他耳边碎碎念叨,柔暖话音里,尽透着对爱子的关切爱慰。
如今,母亲就沉睡在这地底,却已再不会温柔地出声唤他了。碑下的泥香混杂着鲜草清香,漫入鼻际,充满着怀念的味道。
依旧还是这方土地,一草一木,一瓦一柱,皆是他所熟悉;。依旧还是长安,是他出生之地,是他幼时生长之地,在这里,父亲曾握住他的小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在这里,母亲曾在他与伙伴们出门玩耍之前,为他披加衣裳,提醒他早些回来,且莫耽搁了用晚膳。
而如今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当日他曾潜入昔日的“柳宅”,望眼那一景一物,依旧仍为他所熟悉。可是如今,昔年曾在那庭廊下,花圃间,伴他玩耍的那些姊姊们熟悉的面孔,却早已寻不得。府中全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容,而在府前,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前,红木匾额上,镶成的金字也早已变为两个隶书的“梁府”,曾守卫他家门的两尊石狮像,依旧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姿势,肃穆伫立在门前,如两尊守护神,看守沉睡在府里的人们,月晖照出石狮眼中那警备的冷色。
一切,都再也回不去,回不去了。那里,已不再是他的家,而长安,也再无他柳怀的容身之地。
思绪芜杂之际,忽闻身后足声响动,柳怀一怔回眸,但见清冷月光下,立着一个俏生生的人影。
柳怀按剑而起,定定望了他一刻,终于冷声问:“为何一直跟着我?”
那名唤“薛彦”的青衫少年见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脸色,不由有些气馁地叹了声气,那叹息声无辜得好似一个孩子,却又透着几分恶童的狡黠:“你这木头木脑的男人,真这么忘恩负义,连你救命恩人也不记得了?”
他此语一出,柳怀脑际忽有灵光一闪即灭,再凝目望了她一刻,终于摇头:“抱歉,恐怕您是认错了人,在下一介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