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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情人,抑或妹子?”
“她……”柳怀见有一丝希望,心中一松,脱口道:“她是我结义兄弟。”
玉甄噗哧笑了出声:“人家结义之时都会立下誓言——为兄弟两肋插刀,刀山火海,在所不辞,那你呢,你会为了她做这些吗?”
柳怀不知她又要耍什么花招,却肃声答道:“自然会。”
“哎!真是重情义的汉子呢。”玉甄悲悯地望住他,然而那嘴角掠出的一抹妖异的笑容,却让柳怀有些嫌恶地侧开了头。
“湮儿怎舍得让你上刀山、怎舍得在你两肋插刀呢?”说到这里,玉甄顿住,缓缓扭动手边机关,即听门外一声沉钝的响声,柳怀惊望过去,只见原本漆黑的甬道,已被火光映亮,那幽幽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烧,冷透了他心底最后一分希望。
“子忻哥哥。”待那火光渐渐黯下,玉甄步至密门前,回首望他,指了指甬道尽处,向他嫣然笑道:“你现在可以带她走了。但是且记得,千万莫要施展轻功飞过去哦。只要子忻哥哥你一步步走过这片火海,湮儿便放了她,你若是使什么花招呢,湮儿现下只要叫出一声,埋伏在府里的风雨楼杀手便会引弓搭箭,待你们一出了这房门,纵便你有飞天之能,他们也能将你们射成刺猬。”
柳怀定定望住她,许久许久,方平静一笑:“湮儿,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遇上了你。”
玉甄平视着他无悲无怒的双眼,淡然一笑:“真是不幸呢,湮儿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识得了子忻哥哥。”
第十七章 火海 (8)
“是吗?”柳怀哈哈一笑,俯身将雪颜横抱在怀内,他看不到雪颜蒙眼的黑布上透出的泪,只是冷冷忘了玉甄,淡淡地道:“无所谓。从此之后,我们恩断情绝。”
言毕,他便走到密门前,再不回头望她一眼,一步迈了出去。
玉甄心口一揪,淡淡背过身去,听着那哧哧的声响由他脚底腾起,暗自攥紧了衣袖下的手,指甲深断在她掌内,点点鲜血,顺着她衣角滴落,在地上投来森冷的回音。她浑然不觉,茫然递出手,伸向烛台上,望住不住闪跃的火焰如毒蛇吐出的蛇信一般,舔舐她手掌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听见甬道尽处传来一声巨响,她手蓦地一颤,忙奔到密门前,转动机关,透过余下的火星望去,看到柳怀已昏倒在甬道外的青玉石砖地上,豆大的汗珠自他苍白颊边滚落,而他的双臂,仍是紧紧抱住怀中的白衣少女。
她缓步走过甬道,在他身旁站定,倾身望住他,厢房的门却在此际被人推开,跟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公主!这个人……”姬彦怔怔望住这样一幕,一时忘记了跪礼,颤抖的声音仿佛从极远之处传来。
玉甄痴痴望住躺在地上的柳怀,轻轻撕下自己的衣襟,为他裹起了足腕的伤口。那样血肉模糊的一幕,让姬彦望了都忍不住侧过头,而玉甄却仿佛无事人一般,一脸漠然地为他包好了伤,继又低下头,附耳轻声问了一句:“子忻哥哥,痛吗?”
持剑的将军一脸惊忪地望住这素平日矜持淡漠的公主,此刻如同一个受伤的少女,心疼地跪在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身边,霎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却见玉甄又俯身抱起雪颜,将她轻轻护在怀里,如同最温柔的姐姐一般,拍着她单薄的肩膀,安抚从她身上递来的颤抖,然后蓦地一掌用力击在她颈后,雪颜登时在她怀里昏迷过去。
玉甄起了身,默默将雪颜抱回内房,轻轻展开棉被为她盖住,又转身为她放下帷幔,方步回厅内,走回柳怀身边,俯身拨开他额前被汗水粘起的长发,拂袖拭去他满脸的汗水,又俯低身,凑唇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方抱起他,望住呆若木鸡的姬彦和他身后的侍卫,轻声吐字道:“姬彦将军,拜托你,将他送出城外请医。”末了又道,“若是他路上少了一根寒毛,便提你们的头来见我。”
言罢,仿佛累了一般,再不看余下众人,径自踱回房内,去照看雪颜了。
良久之后,待门外的脚步声渐远,玉甄抬指解了雪颜被封住的哑穴,柔声问道:“你恨我吗?”
“不恨。”雪颜咬了唇,凄然笑道,“即便你在我胸口捅一刀,我也不会恨你。”
“是吗?”玉甄温软的手轻轻缠弄住雪颜鬓边一绺长发,柔声道,“真是乖了。”
“我不会恨你。”雪颜茫然地道,“并非因为我们是姊妹,而是因为……你曾救过我一命。因为……雪颜觉得,姐姐应当是个好人。”
“是吗?”玉甄困惑地眨了眨眼,奇道,“那如果你以为错了呢?”
“那么,我便赔上我这条命——作为错信你的代价。”一行泪水,自她缠了黑布的颊边滚落。
那一刻,雪颜敏感地觉察到,坐在她床畔的女子身子蓦地一震。
第十八章 伤心一箭 (1)
同一个瞬间,她带着霍尽生命的决心松弦,他带着奋死一搏的执念挥剑。
那一箭,是情人的箭。伤的,是情人的心。
玉螭国嘉泰朝永和四年十月廿日,银夔国靖远将军柳怀于堵阳县大败秦翥。秦翥以替身蒙混住敌军眼线,率二十余随众,取道南逃。
翌日晌午,姬彦调动帝都城卫军与御林军,统计十万余众,支援谷城。此次出兵,并未行粮草。只为拖延时间,助朝中官员随玉瑾先行南迁避乱。
十月廿一,银夔国铁蹄继续南下,安福县举县投降。大军入城,柳怀清点降卒,安抚安福县百姓,整备军饷,继续出兵向南。同日,姬彦大军抵至谷城。
十月廿三,战鼓声由远及近,号角绵延声响彻谷城方圆数百里,城中百姓纷纷闭门罢市,深秋凛冽寒风呼啸着席卷城楼,城下只见旌旗招展游动,滚滚沙尘漫天而来。
兵刃玄甲冷冷铁色在秋风中更增肃煞之气,护城河外,一波波银夔国士兵推动攻城撞车浴血前行,前赴后继的士兵攀着尸体垒就的攻城云梯拾阶而上,城墙上漫天的弓矢擂石席卷而落,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柳怀望住城楼处那指挥令下的将军,缓缓道了一句:“掌弓!”
侧里顿时有人奉上长弓箭筒,柳怀并不接箭,却由那奉弓的下属腰侧剑鞘内抽出佩剑,缓缓拉动怀中玄铁大弓,弓在他臂间张开如满月之际,只见他竟搭剑上弦,以剑为箭,向着城楼射去。
但见那一剑破空飞射而出,如挟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向住立在城楼上的守城将领头盔射去。
那守城将领是姬彦部下一员猛将,从那道疾劲风声里,便知那一剑来势非同小可,怎料他却在此刻避不过,一时竟望住那道凛寒剑光,呆住了眼。
生死一线之际,却见旁侧另一道寒光一闪,掠过那守将耳鬓,刚好抵住柳怀疾射来的剑锋,抵减了那剑的攻势,然却只阻了那一瞬,一闪眼间,却见另一道剑光当空划过,剑气过处,那守城将领的人头腾地掠空而起,被一双手稳稳接住,而在同一个瞬间,一枚雕翎箭随那把失了目标、由空而坠的长剑一并跌落城下,在空中撞击出一声清响。
一个女子声音在城头冷声清叱:“废物!”一言毕,即提了那颗人头,冷冷抛下城楼。
柳怀冷冷望向凛冽的寒风之中、城楼上的某一处,一双眼也正以同样冷冷的目光盯住他。那个迎风傲然立于城头上的女子不知何时竟褪下了兵盔战甲,长发霍然随风散覆肩头,一袭绛红深衣凄红如血,又冷如九幽狱火,映着她清丽脸色更添了几分清冷。
“掌弓。”玉甄目光一瞬不瞬望住城楼下、那双也正盯着她望的清冽眼眸,抬起手臂,同身后冷冷喝道。
第十八章 伤心一箭 (2)
玉甄的弓是一把凤形碧玉弓。弓长逾五尺,重达五斤,普通男子使来毫无劲道,而到她手里,却是百丈之内,一箭毙命。
柳怀声色不动,缓缓拔出腰侧寸不离身的冷淬——这把长剑曾伴着他出生入死,这把长剑亦是那个名唤“雪颜”的女孩送给他唯一的、也是他一直以来最珍视的宝物。
他翻身下马,平剑齐眉,剑身一分分自鞘内抽离,冷冽的剑光映着他冷冽的眼瞳。
玉甄弓张如满月,一枚雕翎箭被她稳稳定于弦上,箭柄的雕翎在凄烈风声中微微颤晃。
此际,二人都在等待一个契机。不是等着对方先动手的一刻,而是等着一个最适当的时机,等着对方立定生死一搏的决心的一刻!
剑在眉下平举,箭在掌际徘徊,短得只有弹指的时间,却仿佛已过尽了他们的一生。
剑光与箭光之间,二人眼前同时掠过的,是那三年间的一幕幕,转又掠过重逢后的一幕幕。
一景一幕,映上心头,映在剑光与箭光之中,漫长得如隔了一生。
同一个瞬间,她带着霍尽生命的决心松弦,他带着奋死一搏的执念挥剑。
那一箭,是情人的箭。伤的,是情人的心。
那是她投注了内力的一箭,亦是她投注了生命的一箭。箭是她的魂,如同剑是他的魂。
他未闪未躲,堪堪以箭身迎住了她的箭头——箭光与剑光碰击的一瞬,二人唇角同时沁出了血。
第二箭瞬即至来,第二剑接踵霍出。
剑光与箭光之中,二人的眼里看到的,唯独只有彼此的眼,穿越了一个漫长的虚空,映在那剑光与箭光之中,映入彼此灵魂深处。
她手中箭不停,他手中剑不停。
她一箭狠似一箭,他一剑快似一剑。
刹那之间,她由箭筒中拿过三枚箭。
连环三箭,同一瞬间,破空射出。
他仰身避过当头疾来的一箭,挥剑击碎穿胸那一箭,怎知那一箭所灌注的劲力,竟生生震裂他的虎口。然而那第三箭,却是怎生都未避过,冷冷地透入他小腹,堪堪刺入那日她捅下那一刀的伤处。
他捂紧伤处汩汩涌出的血,抬眼之际,却见玉甄在城楼颤晃的身形如一只被抽尽了灵魂的人偶。而但听身后一声惊呼,他转头却见——身侧的副将已被她一箭穿胸而过。
不愧是一代箭神!隐闻远处号角声与擂鼓声犹从天边而至,柳怀心头蓦地一惊,回首眺望,只见滚滚沙尘漫天而来——是秦翥派军支援了!
望住损失过半的士兵,柳怀不及多作考虑,便一跃上马,捂紧了腹部伤处,紧夹马腹,那皎皎白驹便在千军万马枪林箭雨中,如一支离弦之箭,飞射而去。
第十八章 伤心一箭 (3)
“将军!”身后的声音他不去理,头顶射来的箭矢他也不去理,只是深深伏下头、紧紧贴住马鬃,在凛冽的寒风与贴面而过的箭风之中、在身侧无处不至的杀机之中,浴血穿行……
距城门三十步外,身上落满箭矢的白驹终于支撑不住、呜咽倒地,白甲的将军提气而掠,旁侧里的剑他闪身躲过,长剑颤过之处,银白战甲舞动,带起阵阵血雨。
立于城楼上的玉螭国长公主手撑城墙稳住身形,在看到白衣将军飞掠而来的身影之际,自唇边掠起一个欣慰的笑意。
蓦地,她仿佛失了气力般,在一侧指挥防卫的姬彦还未及缓神之际,便眼看住她由空中一跃而坠。
身形坠落的一刻,她听见无数个声音同时在城楼上失声惊唤,然而她都已不再去理。
如同契机般的,那道白影这时凌空一个纵掠,稳稳将她接入怀中。
玉甄软软倒在他怀内,轻轻说了一句:“我终究是输了。”
冷淬架住她颈边,耳边传来柳怀冷定的声音:“对不起。我输不得——唯独今次,我输不得。”
言毕,他即将玉甄的身子挡在身前,高仰起头,冷澈目光一瞬不瞬望住城楼上的姬彦,周旁连连射来的疾矢一时也滞住。
众人怔怔望见玉螭国的长公主惨然一笑,猛地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一般、高声喝道:“放他们离去!”
银夔国的余众数十余万大军尽数撤离之后,趁秦翦的大军将他们围合之前,柳怀挟住玉甄,策马奔出了这鲜血残尸铺就的战场。
两个重伤之人倚在马上,远离了身后杀声震天的疆场,远离了那片刀光戟影的喧嚣。
“原来你在意的,不是你的国家。”二人下马的一刻,玉甄气若游丝地笑。
“不,我在意我的国家。”柳怀冷冷看着她,摇头道,“我在意的,是我的国家,而不是这个乱世。比之这个天下落入谁家,我更在意……我在意的人。”
第十八章 伤心一箭 (4)
“在意的人吗?”玉甄喃喃重复了这四个字,颈边骤然一寒,那把冷亮的剑锋已稳稳架在了她颈上,丝丝的寒意透体袭来,而她却是猝然阖住了眼,唇边含起一抹无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