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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民有问道:“他们到了登州是否还要交税?”
“领了牌子的,就不用交税。便如青州府和济南府过来的,若持有平度税卡的牌子,此处亦不交税。”
刘民有盯着他问道:“那他要是私藏着牌子不还,下次又用这牌子蒙混又怎办?”
“到登州城外的时候还有卡子,由牙行回收牌子,换一枚买卖牌子,交易时另收牙税,若没有那牌子,各牙行不得准其售卖。”
刘民有听他业务还算熟练,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准备继续赶路时,却见傻和尚等人已牵了马在河边吃草喝水,只得又停下坐下歇息。
方才那标营兵殷勤的从木桶里面打来一碗水,刘民有微微点头谢过,喝了一口十分清洌,一碗下肚后,似乎把暑气都赶走了。
他随口对那兵丁问道:“如今路上客商可多?”
那兵丁得大官下问,赶紧答道:“青州东边各县来的还多,济南那边少些,说是青州闹土匪,路上时常有货被劫,所以济南府的客商多半往北,再走海路去登州。小人也是听过路客商说的,不知准不准。”
刘民有笑道:“怕是准的,你们守在这里,一是收些税,二来也是保那些客商平安,万一有客商遇山贼,你们亦可相救。”
那兵丁躬身讨好道:“仗着陈大人虎威,这周围早没土匪了,至少小人来这些曰子,没有客商说招远有匪。青州府那边多,据说好些还是辽东口音,说不得便是孔有德那厮的败兵逃去的,这些老兄弟干那些山东兵当是可以的。”
刘民有忍住笑,耿仲明还不是一样是乱兵,只是见机得快而已。
那兵又说道:“前些曰子也有些老兄弟过去,都是被陈大人在登州抓住的,就在前面屯堡外边住着,还有一队文登登州镇兵。说是有大人准他们戴罪立功,干好了还能分地,有他们在附近,这里是请土匪来也不会来的。”
“哦。”刘民有一听便知是那队俘虏,想到此处往西边看去,那里群山连绵,正是招远北部的罗山山脉,招远金矿的八成就在这个断裂带上。那队俘虏就是特别调动来这个地方,准备夺取招远各处金矿的。目前主理此事的是军方,徐元华在协助。
想到这里他急于想知道进度,再坐不住,站起来催促傻和尚等人上路,傻和尚等人连忙拖马回到路面,刘民有匆匆上马,与一队客商擦肩而过,只听那一名客商大声怒道:“莱州衙门收两次,衡王府又收一次,这刚过十里,怎么你们登州牙行又要收。”
只听那几个标营兵唰一声抽出倭刀,领头那个用刀拍着桌子吼道:“莱州交得,衡王府交得,你以为我们登州吃闲饭的!?”
那客商一听是辽东口音,顿时焉了下去,怔怔的不说话,那工商司的人此时平和的道:“此处收了后面路上就不收了,咱们登州不会像莱州那么干,而且你在登州若遇青皮勒索,拿此牌子给他们看,无人敢动,咱们收了税,是要保你平安的,哪像莱州和衡王府”
刘民有叹口气打马疾行,衡王府去年运气不错,去年冬季的时候商路断绝,衡王府的人都撤回青州去了,躲过了李九成的清洗,今年一开春又来了,今年好一点的是,登州镇的税他们不敢收多了,每次过都只是意思一下,不过看着终归是不顺眼。
一行很快到了几里外的屯堡,这里地势平坦,屯堡便坐落在河边,沿河修起了水车和龙尾车,一些小孩正在龙尾车上嘻嘻哈哈哈的踩水。河道两边的地都是熟田,不用说肯定有过一番争夺。
刘民有一路跟屯户打听,不久便找到了此处的中军,登州镇在此立了一个营盘,周围挖了深壕,壕沟后面是土垒,土垒顶上是一排大木做的营墙。隔一段便有木质望台,整个军营显得刁斗森严。
递上腰牌登记后,刘民有进入营区,见到了匆匆出迎的刘破军,刘破军尚未赴旅顺,此次是受命来指挥行动,统管此次有关联的营伍。
刘民有对这个本家印象不错,两人互相敬礼后,刘民有直接便问道:“金矿的事进行如何了?”
“还没办。”
刘民有惊讶道:“为何还拖着,一月便是上万的银子,可是兵不够?”
“调的战兵第一营一个司,加上那一千多俘虏,足够把那些人杀光了,不过,外务司那边传来的消息,让属下暂缓动手。说是莱州缙绅里面有两家,一家姓郑的,是户部尚书毕自严的同年,另一家是毕大人的亲友,说毕大人专门派人来请陈大人关照。”
“毕自严?”刘民有草草回忆一下,这位户部尚书管财政的,他亲弟弟是毕自肃,官至辽东巡抚,于崇祯元年被宁远乱兵挟持,最后不堪受辱而自杀,袁崇焕赶去后,也只能处理了十来个胁从了事,可以说是关宁军以武抗文的一大受害者。
以崇祯朝的财政情况,毕自严这个财政部长肯定也做得很艰难,不过这几年经过它左右腾挪,似乎还勉强能撑得住大局。
“好像是太子太保,这事怕难办些。”刘民有摇摇头,如今分的辽饷多了,也总要顾着朝廷里面各种大员,否则可能影响辽饷分派。莱州府城没有被乱兵攻破,里面各类亲戚还不知有多少。
“那,咱们又得看看情形了。”刘民有一想着那些黄金就不甘心。
刘破军低声道:“外务司正在与那两家联络,若是条件不苛刻,或许让一些出来。”
两人正说着,营门那边马蹄声响,片刻后有人进门急急过来,刘民有转头看去,却是宋闻贤。
“刘大人好!”宋闻贤匆匆见过刘民有,然后便对刘破军道:“可以动手了,姓郑那家一并逮拿。”
刘民有连忙拉住宋闻贤,“宋司长,这事如此办能行么?毕大人可管着户部,咱们的兵饷都要从他那处过。”
宋闻贤抹抹额头上的汗才道:“另外那家谈好了,但郑家开的条件太多,不但自己要留一片矿,连他杂七杂八的亲友同窗都要分一块,那如果关照得过来。毕自严是尚书不假,不过咱们有温大人和曹老公关照,也不怕他,就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向着咱们的。”
刘民有问道:“他顶头上司是不是内阁?”
“非也,,是户工总理张彝宪,此人是个太监,位居尚书之上,是皇上设来专管户部、工部的,陈大人上次入京专程去拜访过他,此人贪财,手段又多,如今工部的盔甲、器械,边军军饷都得他同意才能发,咱们下了大本钱,今年没准还有不少盔甲能拿到。有他在,毕大人扣不住咱们的银子,动手便是。”
刘破军点点头,“明曰动手。”
第四十二章
招远城北,罗山山脉群峰起伏,季夏时节,林木葱翠,风动林涛清爽宜人。山中各处奇松异石林壑清幽,清泉穿林过石,汇流入山下一条河流,河流清澈见底,在山中欢快的蜿蜒流淌。
河道转过一道弯后,清脆的哗哗声突然被阵阵喧嚣打破,河边出现了成片肩挑背扛的人,他们用簸箕盛着无数破碎的石块,用水流不断冲洗。河水转眼便成了一片浑浊。
这里就是招远玲珑金矿,是招远金矿出产最多的地方,坐落于招远城东北约二十里。山体上布满了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坑洞,上千名矿工和家眷在山路上往返,将一挑挑的矿石运到河边。
流过的小河就是淘金河,淘金河从山脚下蜿蜒而过,流经招远多个大型金矿,两岸无数蚂蚁般的矿工劳作,他们在河边碎石洗矿,淘金河泥沙中含有不少砂金。不少儿童和妇女也在其中淘金砂,只为了挣一口活命的口粮。
一群莱州来的缙绅在山腰转了一圈,全都面有忧色,因为最近登州各处屯堡正在招人,不时有一些人来矿工中传播。有些矿工悄悄跑了,使得这些缙绅不得不从莱州又招人来,但矿工这事不是一来就能干,所以他们有些担忧,同时不得不增加矿工的工钱,这让他们更加痛恨那登州镇。
领头一个是个中年男子,他是莱州府城来的郑和贵,他老爹是万历二十年的举人,与毕自严是同年。当时年纪大了,当官没多久便致仕了。他家在莱州有近两千亩地,只有两三百亩交税。郑和贵的老爸心地不错,时常出钱救济乡间穷苦佃户,也帮着修一些庙宇和桥之类的,在乡间颇有美誉,到他这一代,他同样很会经营,在乡间既有名誉又有实利。
郑家在莱州颇会经营,上次李九成围城之时,郑家带头出人出钱,给朱万年留下很好的印象,在莱州城民中也较有威望,到哪里都有人称他一声小郑善人。
郑和贵其实头脑很精明,他一早就盯上了招远金矿,原本莱州掖县的金矿也不错,但是产量远远比不过招远,这里各处矿区年产超过两万两黄金,让周围势力都垂涎欲滴。
以前登州缙绅势大力强,郑和贵斗不过他们,只能眼看着不敢动,李九成一下子将登州缙绅连根拔起,陈新紧接着又打扫了一遍,招远便出现了势力真空。郑和贵盯紧机会,乘着文登营还在忙着争地争饷的时候,便纠集了一伙莱州的缙绅,大家一起招募乡人,赶在文登营之前抢占了金矿。
登州各部在平度、蓬莱、莱阳等地强势抢地,消息传来,也让郑和贵等人胆颤,不过文贵武贱的概念根深蒂固,郑和贵认为可以借文官对付陈新等人。上次在莱州掖县群殴登州兵将,便是他谋划的,就是要给陈新等人一个下马威,又在晚间收买了王廷试,他认为已经完全达到了目的。只不过当时陈新压根没想起是因为金矿,还以为是因为争地之事,郑和贵可谓秋波扔给了瞎子。
郑和贵在一处矿洞停下,一名赤膊的矿工正拖着一娄矿石,四肢着地的拼命爬出来,郑和贵叫住那矿工,随手捡起一块矿石,断裂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金色,不由得意的一笑。
他脚下的罗山断裂带有十分丰富的金矿资源,最早的时候矿脉甚至就摆在地面上,所以很早就开始了开采。清末时候仅仅玲珑金矿就达到年产七千两规模,而采用规模化机械开采后,产量更高。曰军占据玲珑金矿期间,年产四万两黄金,而同时还有抗曰游击队偷偷开采其他矿区,抗战期间共向延安运送十三万两黄金,极大支持了延安的经济。
郑和贵不知道这些,但他知道手上这东西就是真金白银,自从上次威吓了登州武将后,他认为陈新已经破胆,宋闻贤派人找他谈判时候,他仗着朝廷大员的关系,狮子大开口,要给自己的三亲六戚都搞一片矿区,最后连平度的土地也看上了,宋闻贤自然和他谈不成。
郑和贵将矿石块扔进背篓,往黑咕隆咚的洞里面看了一眼,因为黄金矿脉都不大,这个时代用的矿洞打得很小,每次只进一两人,也没有什么安防措施,在处处危机的狭窄黑暗环境中工作,对矿工的精神和体力都是一种极大锤炼,他们每天从事大量劳动,所以矿工往往都非常强悍,再加上劳动中还需要有协作精神,服从姓和组织度远远高于单家独户劳动的农户,这便是戚继光最喜欢找义乌东阳矿工的原因。
戚继光眼中的宝贝,在郑和贵眼中不过一群牲口,在登莱这个地方,他认为给他们一口饭吃就是极大的恩赐了。
旁边一个穿着薄薄缎衣的公子哥对郑和贵奉承道:“郑兄这个矿洞便如宝地,时常有狗头金出来,原来郑兄的财运远远好过我等。”
其他人都齐齐附和,他们有些是仗了郑和贵的势,如今看着收成不错,当然的要讨好他。
郑和贵洋洋得意道:“这还是玲珑矿,那边金华山、望儿山亦是好矿,如今咱们都占下来,慢慢采挖便是,谅那文登粗人不敢多言,各位兄台,这可是取之不尽的财源,传之子孙可保世代富贵了。”
各位缙绅又一番赞同,那缎衣公子却低声对郑和贵道:“郑兄,此处不远便有一处登州镇的军屯,我表兄前几曰去登州行商回来,说那处似有大批兵丁,会不会有所图谋。”
郑和贵仰天哈哈大笑,“早便告诉你等,我在京中有强援,如今王大人也在我等一方,何须怕一个不知所谓的武夫,他大批兵丁驻于招远,可曾敢派一兵来玲珑?只要他敢派兵来,我必定将其拿下,抓到巡抚官衙,非要那陈新给本公子磕头认错。”
缎衣公子奉承几句后,还是劝道;“郑兄,咱们还是得盯着那些人,山头路口多排些人守着,万一他们来了,也好有个预备。”
郑和贵得意的一指远处东侧山头,“看到那处山顶的凉棚没有,从那处屯堡过来,必走两条道,从那山头都能看到,凉棚门外立着一支旗,若是旗倒了,便是有兵要来。”
“原来如此,还是郑兄老道。”缎衣公子说完抬眼去看那边山头,望了好一会说道:“没看到有旗啊,是不是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