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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兄弟眼光已有些游离,他停下说话把眼珠转过来,轻轻抬起手,陈新过来握住,又看了看他的腰牌,低声道:“袁谷生,我听说你斩杀了两名建奴,表现十分优异,也为你妻儿报仇了,他们会以你为骄傲。”
袁谷生长长舒一口气,断断续续的道:“他们都死了,我要去见他们了。我是牛庄人,陈大人,你一定会光复辽东的,我知道。”
赵宣道:“袁兄弟你别多想,能活下来的,我们一起光复辽东。”
袁谷生摇摇头,一直盯着面前陈新的脸,“我没给登州镇丢脸,陈大人你是武曲星下凡,从来没人对我那么好过,有吃有穿,还让我杀了鞑子。给他们报仇了,要是还有个儿子活着就好了。”
陈新沉默了一下轻轻道:“袁兄弟,若是你真活不过来,会有一笔抚恤金,这笔银子会帮你认养一个养子,他随你的姓,会每年给你供奉香火,宣导司会把你的英勇事迹告诉他,还有你的勋章也会留给他,多少年之后,都有人知道有位叫做袁谷生的英雄。”
“真的。”袁谷生眼中带上些神采,嘴巴大大的张开,头上下的轻轻晃动着,“我还有儿子我是英雄”
他脸上带着慈祥的笑,终于停止了晃动,帐中一时安静下来,陈新叹口气把他眼睛合上。半响才对赵宣道:“把他们的事迹记录下来,让每个人都知道,没有这些英勇牺牲的人,就没有安宁幸福的生活。”
关大弟把头摆正,呆呆的看着顶棚,两滴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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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八磅炮
夜间外围爆发了少量的战斗,建奴模仿野兽嚎叫的声音响了大半夜,想要骚扰登州镇。建奴有复州城为依托,自己是能休息好的。但登州镇的夜间防御体系也经过了历次检验,各千总部陆续派出了接应部队,没有让建奴突破外围。
第二日一早,大军吃过早饭往复州推进,十多里的路程很快到达,五千多军队顺着珍珠河西岸到达复州城下,如同红黑相间的地毯铺满城外的原野,响亮的军号和鼓点震天动地。
陈新的大旗停在城东南的土地岗上,山上有一座永丰塔,据传建于辽代重熙十三年,复州八景之一的“永丰夕照”便在此处。永丰塔高七丈,第一层八角八面,每面各有一个佛龛,第二阶有十余层塔楼,塔顶檐角下挂风铃,整体造型颇为精美。陈新看到时外墙有些风化,显得斑驳而沧桑。
似乎建塔的地方都要傍晚才好看一样,陈新此时也无心去看什么夕照。他更关注眼前这座缺乏美感的城池。复州于洪武十年设卫,开初为土城,永乐四年筑砖城,周长四里三百步,城墙高两丈五尺,宽一丈五尺,没有瓮城,就宏伟程度来说,与金州有很大的差距,光是城墙高度就足足少了一丈,就攻击难度上讲,就降低了一个档次。
复州在明代也是通海的地区,商业曾经十分繁荣,但经过老奴十大功绩的洗礼后,此时已经一片荒芜。城外分布的院落只有少部分留存,其他都变成了断壁残垣,商业只剩下和登州关宁的走私,本地不见任何商铺贸易,连周围肥沃的土地也是荒草丛生。只有珍珠河、复州河两岸有少量军屯,今年被登州哨骑烧掉大半,剩下的小部分还未成熟,陈新打算收了喂马,一颗粮食也不会留给这些屠夫。
中军哨骑已经绕过复州,往北去烧毁沿途军堡的麦田。虽然只有几十人,但他们这次配了一人双马,建奴如果想要阻止他们,就至少要投入几倍的力量。而他们现在显然是没有的,哨骑烧的麦田越多,今天冬天复州沿线的后勤压力就越大。
南门上写着迎恩门三个字,陈新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碰到迎恩门了,至少登州的西门是叫迎恩门,而且复州的北门也叫镇海门,陈新只觉得大明城门名字版权问题严重。复州没有西门,唯有东门和登州不同,叫作明通门。
这些情报早由哨骑查探清楚,这次复州城小。但也不意味着比金州好打。因为城中守军众多,复州成为前线后,后金兵也做了很多准备,守城的装备比金州时候充裕得多,陈新可见的就有檑木、夜叉拍、撞杆等等。可以想见常规的灰瓶和火瓶应当也是有的。
城墙南面和东面各有一门红夷炮,后金在崇祯四年造出了三到五门红夷炮,五年初又造出两门,不过性能上比广东和福建的很大距离。即便比工部的产品也差得远。
崇祯元年工部就造出了一门铁体铜心的六磅炮,这一独特的铸炮技术领先世界,福建广东得益于澳门炮厂的技术传播,在铜炮和铁炮的工艺上强于北方,但明军的整体腐朽仅靠这些火炮无法扭转,反而不断充当运输队长的角色,光是大凌河和长山两战,后金就至少缴获了七门大小不一的红夷炮,现在复州城头的就是来自大凌河的缴获,分别发射七斤和九斤炮子,配的是大凌河的炮手,可见皇太极对复州是用了心思的。
后金兵在城中仍有近两千的真夷战兵,两千的汉奸步兵,复州城中应当还有一些包衣,以建奴的组织力度,都是可以参与守城的,登州并没有什么兵力优势。唯有气势上胜过建奴,昨日镶白旗破胆,虽然他们前后逃回的人数有千余,但出城野战是没胆子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昨日损失很小,结构也很完整,目前是复州最有战力的一部。
军令司的参谋推演了一下,认为分兵攻击三面容易被敌骑兵牵制,主力集中在南门,只把近卫第二千总部放在东门,分散建奴守军的同时,依托珍珠河阻敌骑兵从东门和北门骚扰。
南门集中了三个千总部和骑兵营,担任主攻的是近卫第一千总部,他们是鸳鸯阵编制,杀手队的格斗能力远远强过长矛兵,在山地和城市作战中灵活性也更好。
攻击仍然以夺取城门为目的,迎恩门没有瓮城,也没有京师、南京那样城池才有的千斤闸,加上城墙低矮,攻击难度并不高。
明军大阵停在两里处,第四营方阵千总部在西侧展开,防备建奴北门派出骑兵绕过西城骚扰,龙骑兵千总部则骑马在南门西南侧,与骑兵一起左右策应。
四十多个盾车在四百多包衣推动下,往迎恩门而去,盾车分为前后两排,中间有一些过壕车,却没有金州时候的简易云梯。
陈新这次不打算再蚁附登城,上次在金州是因为建奴守兵薄弱,这次建奴在墙头人手充足,登上去的士兵也很难站住脚。
这次他将用建奴最擅长的挖墙根战术,而且连人手都是建奴的。这些包衣虽然也有很多苦命人,但陈新现在只能把他们当作敌人,没当场斩杀取人头就算不错了。昨夜因为俘获时已晚,砍伐树木不便,只造出这四十辆盾车和一些过壕车,阵后还有数百包衣在紧急赶制。
盾车吱吱呀呀的正对着城门而去,周围有各部的哨骑在离城墙两百步距离游走,盾车依然是前后两层,近卫第一总派出一个司四百余人,在盾车掩护下推进,两层盾车之间还有近卫营炮队的两门八磅炮、两个司属的两门四磅炮,以及近卫营的重武器旗队。
进入两里不久。南门上的红夷炮一声怒吼,一枚九斤的铁弹飞出,高高飞过盾车线的头顶,嘭一声砸在后面的地上,推车包衣一阵惊叫,两名精神崩溃的包衣转身就往后逃,刚跑几步就被押车的镇抚兵砍翻在地。
押车的登州士兵举着兵刃大声喝骂着,让他们继续前进,城楼上红夷炮又发射了一次,这次又打近了一些。镇抚兵大声提醒包衣,走近城墙红夷炮就会失去作用。
包衣们在慌张中奋起全力,盾车越走越快,走到一里处终于被红夷炮命中。左侧后排一个盾车如同堆砌的玩具一般破开,九斤铁弹凶猛的动能将碗口粗的树干炸裂成无数的碎块, 推车的包衣血肉横飞,被弹出到几丈开外,后面的一个杀手小队也呼啦啦倒下大半,惨嚎声震天响起。
盾车阵中的包衣一片大乱,登州士兵连续砍杀十多人,才让包衣们继续前进,好在那门红夷炮似乎是铁炮,三炮之后就停止发射后金城头又连连炮响。城头喷出十多股浓烟。合计有十多门大将军、二将军炮齐射,这些火炮同样来自历次的缴获。
大将军炮在万历年间开始制造,重三百多斤,在抗倭援朝作战中立下了大功,但到明末时候已经远远落后。这些两三百斤重的火炮精度奇差,且射程和射程严重不足,只打翻了两个盾车。不过从火力上来说,这次复州比金州有天壤之别。陈新虽然事先得到了情报,但此时见了城头不断闪动的火光,还是略有些担忧。
其余盾车安全的走进了一百五十步。红夷炮是舰用加农炮,弹道平直,摆上城墙之后存在很大的死角,弓箭对盾车基本没有威胁,进入城下对射,登州火枪便具有优势。
进入百步后,后金城头连声大喊,乌真超哈的鸟铳轰鸣四起,第二排盾车后的火器队立即开始还击,城头建奴的弓手也加入对射,南门外弹矢横空白烟迷眼,双方都有人被射翻倒地,但登州前排的盾车仍然往前推进到了护城河边。
复州的护城河有两丈多宽,迫于金州明军的威胁,建奴今年组织开挖了一次,情况比金州当时要好,从珍珠河引来的河水填满了一半壕沟,壕沟上的石桥已经被建奴破坏,直接过是过不去的,填壕的话至少要半天功夫。
后面的过壕车很快推上来,这种赶制的器械也是简易的山寨版,带了两个轮子和长长的厚木板,上面还堆着土石包,这种车可以直接架在壕沟上,让盾车和士兵通过,上面堆的土石包用来放箭和填壕,以便于壕沟里面架车的士兵有立足地。
推车的包衣在登州兵的威逼下,拼命将土石包往壕沟里扔,这里离城墙只二十多步,双方的远程兵种交锋更加激烈。不断有填壕的包衣被射中,倒在地上大声哀嚎。
后金直射的火枪将盾车打得木屑纷飞,车身上无一不是插满箭支,不断有登州士兵倒下,明军的燧发枪掩护也十分猛烈,他们按伍为单位齐射,在射速上很快压过了鸟铳,乌真超哈除了第一轮齐射不错外,后面的射击十分散乱,而且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第一总留在后排的两门四磅炮对着城头两侧连连发射散弹,后金兵射箭都有一个较长的拉弓和瞄准过程,往往站到垛口才开始拉弓,就被下面火枪打翻,而明军可以很快击发,然后躲入盾车之后。弓箭对盾车又没有丝毫威胁,后金弓手在这样有掩护的对射中大落下风。
而明军那两门八磅炮一直没有开火,停在正对大门的护城河边,两门炮夹在三个坚固盾车之间,炮手都躲在盾车后,黑洞洞的炮口对准着迎恩门的大门。
近卫营的炮队编制四门八磅炮,刚刚才开始量产的工坊不及给各营足额供应,只得先给近卫营和第四营各装备了两门,第一和第二营各有一门,郑三虎干脆一门都还没有。带领近卫营炮队的就是身弥岛上那个神经粗大的炮长高阳裔,他此时正坐在盾车后,两个炮组自己在操作,高阳裔悠闲的取出一根烟,又抓过二号炮炮手的火把点了。
左侧的八磅炮一声轰鸣,明制六斤重的铁弹呼啸而出包铁的木制大门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击穿。左侧门叶猛烈晃动,发出叽叽嘎嘎的难听声响,门上被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二号炮散弹不要急着打。”高阳裔探头看了一眼,缩回对右边的炮组说了一句,“那门后面没有填土石,鞑子没准跑出来。一号炮继续打,给我把那门砸烂。”
左侧一号炮又连续两发,后面的门闩被第二发炮弹撕裂为数段,左侧门叶轰然倒塌,右侧门叶也歪歪扭扭的斜倒着。露出了黑黑的门洞,地上摆着几具尸体,十几个后金兵的背影拼命往后逃去,出了门洞后左右躲入了城墙后。接着就有不少包衣模样的人往街道上拼命堆石块。
此时包衣的土石包都扔了下去。然后把过壕车推了下去,过壕车前段都落入壕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登州兵又逼着包衣跳入壕中,他们踩着下面的土石包,将过壕车的轮子去掉,然后将木板举起,要架到对面的壕沿上。
有着壕沟的掩护,城头的弓箭鸟铳都打不到他们,但登州的镇抚兵大声叫骂,催促他们尽快架好。这些惊慌的包衣拼命举着木板。一块块的架上了壕沿。
高阳裔已经抽了好几支烟。在周围如同放鞭炮一般的射击声中轻轻哼着小调,头也靠在盾车的前护板上,上面不断有阵阵震动传来。
“两翼盾车准备越壕!”步兵军官的声音传来。接着第一司的把总就大部走过来,对着高阳裔道:“高队长,你的炮朝着两翼墙根来几炮。打松点那些包衣好挖。”
高阳裔眯眯眼睛起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