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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竹心的嘴巴已塞得满满当当,像胀鼓鼓的气球。她闻言,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凑上脑袋,一口就要亲过去。
吴宥赫却总是嫌弃地皱起眉,一手抓方向盘,一手拦她脸:“吃了再亲,免得你又喷我一脸。”
竹心急着想亲他,赶紧大嚼特嚼,恨不得一口就将东西咽下去。那副囫囵吞枣的表情,真是难以言说的可爱。不论过去多少年,那模样,依然令吴宥赫怦然心动。
……
……
有时候,吴宥赫他也会去F市看竹心。
竹心是在郊区租的房子。
房子很旧,红砖黑瓦的工厂宿舍,是建国后陆续修建起来的,有五六十年历史。那边的房客,大多是附近打工的人。屋子没暖气,也没安空调,冬冷夏热,附近店铺也很少,根本不是年轻人呆得住的地方。
九年前的寒假,吴宥赫第一次去看竹心。
那天因为大雪,火车晚点,抵达F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雪还在扑簌地下着,下得没边没际,像戏子敷了粉,即将要唱戏,唱的却是一出无声的、发暗的、荒冷的夜戏。
竹心那天加班,夜深了,还在伏案校对翻译稿,没能去车站接吴宥赫。
吴宥赫下车后,给她打了电话,报平安。他知她加班没吃晚饭,就在楼下馆子给她买了饭菜。芹菜牛肉、宫保鸡丁、青椒土豆丝,两荤一素,全打包带回房里。
由于竹心知道那天要加班,未防他来她还没回家,所以出门前,她就将备用钥匙留在门外的花盆底下。
吴宥赫找到钥匙,进了屋。他揿开灯,然后一怔。
他没想到,竹心房间是这样简陋,小小的屋子,一床一桌,外加一个简单的碎花布衣柜,此外别无他物,基本上是家徒四壁的光景。其实,居住的情形,竹心预先就给他说过。可亲眼一见,吴宥赫心里还是那么酸痛。
回过神,一时,吴宥赫又有些焦虑,直看手里的四个饭盒犯难——他原是想着,她屋里可以热饭菜,所以才买炒菜回来。可这屋子,连副碗筷都没有,更别说厨具,所以根本没法热菜。吴宥赫不想让竹心吃冷饭冷菜,他撕了一张挂历下来,快速裹住饭盒,然后铺开被子,将饭盒盖起来。他又插上电热毯的线头,想着就这样简简单单保下温。
可是按了半天,开关的灯一直不亮——电热毯坏了。没有办法,他只好脱下羽绒服,将饭盒捂着,然后哆哆嗦嗦爬上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和饭盒。就这样,他躺在床头,等竹心回家。
竹心回去,吴宥赫已睡着了,
她发现吴宥赫睡觉的姿势有些奇怪。她掀开被子,她打开衣服,她打开包裹的挂历,一步步打开,然后……她看到了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面,是四个码成两叠的饭盒。她最后打开塑料袋,摸着饭盒,那里——残温犹存。
竹心忽然间明白一切。她人已是给风雪冻僵了,手指本是很冷,那一刻,触着饭盒残留的暖气,她觉得好暖,就像是有团火在双掌徐徐烘焙着。她看着他熟睡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竹心没有叫醒他。她擦干眼泪,将挂历铺在桌上,摆上饭盒,然后扯开木筷子。她一口一口,细细吃起来,像品味最奢侈的佳肴。她静静地吃,吃一口,含笑看一眼床头。
大寒的夜,橘黄的灯光下,油盐的香气充满空气,让灯光也变得香香的。那种香,填饱了眼,填饱了胃,填满了心。竹心感觉不到一点冷,心是那样热乎,浑身都暖融融的,似要化掉,仿佛冬天从未如此炎热过。
第二天,竹心还要上班,吴宥赫一个人到市中心逛。他买了一床新的电热毯,又买了油汀取暖器,又去买电饭煲、电磁炉、电炒锅、饭碗,零零散散买下来,花了将近三千块。
竹心下班回到家,看到屋子一下变得五脏俱全,着实吓了一跳。她还没发话,吴宥赫就拉着她的手,他是那么的高兴:“明天不是你生日吗,这是用我打工赚的,还有平时省下来的钱买的,这次来,本来想带你去买衣服,还是买这个实在,以后等我上班赚了钱,给你买很多衣服。”
学建筑的,一天到晚忙得连轴转,还要抽空去打工。竹心想起来,心里那个疼啊暖啊,喉咙痒痒的,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一言未发。她幸福得轰轰发晕,只是抱着他就笑,眼睛笑得像珠宝那样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时
明亮的超市内,吴宥赫盯着手里的购物篮发愣。
篮子里堆满了蔬菜肉类,还有几样调料。他本来只想买青椒、土豆、茄子、莴笋,可想着炒菜需要葱姜蒜、豆瓣、油盐酱醋糖,还需要装饭菜的碗盘,竹心那里倘若没这些,买了菜也白搭。所以见了调料和餐具,他也一股脑扔进篮子。
“会不会太夸张了?”吴宥赫察觉过来,想丢几样东西。可检阅一番,好像哪一样都顶要紧,最后一样也舍不得丢,遂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到收银台结账。
一个小时候,吴宥赫提着两个大号购物袋,从车上走下去。他按照易米给的地址,找到竹心现在租的房子。
房子在近郊区,地铁五号线维修站附近。
那是民国时候修建的小洋楼,两层高。水泥面上的瓷砖,或脱落或冰裂,鲜丽的明黄褪成了暗浊的米黄,早是残旧不堪。整个建筑也是残旧的。日照下,只有彩绘玻璃泛出绚丽的光,是那残旧里仅存的一抹明艳。
吴宥赫匆匆看眼建筑,正要进院子上楼。背后忽然有人喊竹心:“竹心,你买菜回来啦?”吴宥赫心一动,猛回头。
竹心站在一株国槐树下,浓荫遮了半身。街道狭窄,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在她身前。车门玻璃反射太阳光,在暗处折射成亮晃晃的长方框。竹心缓步走,玻璃光便在她脸上略过,似流水一晃。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吴宥赫的眼,看不清竹心的脸,只仿佛感觉她在笑:“刁阿姨,你也回来了,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菜?”
“我那大女儿今天休息,要过来一趟,给她多做几样好吃的。”
竹心又在笑,这一回,吴宥赫看清了她的笑脸,然后,她的笑容在一瞬间僵住——她也看见了吴宥赫。
从菜市走回来,竹心的脸就晒红了,汗水不住细细往外涌,两鬓的头发已给打湿,一络一络贴在脸侧。心口和后背,亦被汗水浸得黏糊糊,仿佛胶水粘住了衣服,她更感觉浑身不自在。
“怎么啦?”旁边的刁阿姨看竹心表情呆滞,奇怪地问。
吴宥赫走过去,向刁阿姨和竹心露出笑容。刁阿姨直觉甚强,见吴宥赫笑非寻常,她脸上闪过一丝八卦,然后对竹心笑:“噢,你有朋友过来,我先回家啦。”
两个人一言不发,就那样提着东西,直挺挺站在街边。太阳直晒,从头热到脚,即使站着不动,也热得发慌。
谁曾想过,八年后,再次重逢,彼此间,竟然是相对无言。吴宥赫与竹心都没预料到,现实的场景是这样的……沉默。就像拜伦诗歌中的重逢——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How should I greet;with tears;with silence。而他们之间,只有沉默,而没有眼泪。
该说些什么呢?两人都在心里嘀咕,只觉得有些眉毛胡子一把抓似的焦急,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中午我就在你这儿吃饭,”吴宥赫举起购物袋,终于恢复他平常的从容淡然,“我不是来白吃白喝的,材料和碗筷我都准备好了。”
“啊?”竹心看着那塞得发胀的袋子,一愣一愣。
屋子是改造过的套一户型,室厅厨卫皆备,也很旧。原色木地板,一式木制老家具,虽促狭,倒也简单而齐整。
吴宥赫跟着竹心进厨房:“我来帮忙吧。”
竹心忙摆手:“不用,你去客厅坐会儿,我给你泡杯茶。”
“不用客气,你忙你的,想喝的话,我自己会泡。”吴宥赫略笑,转身退出厨房。
外面开始吹风,梧桐树的影子,透过后门的玻璃,照射在木地板上,随风摇曳。
吴宥赫看见树影,走去打开后门。
门后是条宽阔的外廊。廊外围着葵花铁栏杆,锈迹斑斑。廊上的窄台上,摆了一盆盆非洲菊,花期未至,有叶无花,徒有一片绿。
屋外是大丛梧桐,还有榕树,均是枝繁叶茂。走廊朝外延伸,没进那绿荫里,也染上了绿意。屋子一角,有点神似宫崎骏画里的天空之城。
满眼绿意,令吴宥赫看得赏心悦目。他忍不住回头对厨房那边,大声说:“中午在走廊吃吧,很凉快。”
竹心远远回答:“哦。”
菜炒好了,吴宥赫将小餐桌搬到外廊上,帮着竹心端菜。碗筷摆好,相对而坐。竹心表情有些慌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由于桌子太小,两人只要稍弯腰,仿佛都会碰着头似的,她便更不敢乱动,只将腰杆打得笔直,端正危坐。
吴宥赫却比她当主人的还要随意,他拿起筷子,先去夹茄子和土豆丝。“就是这个味道,”他咽下菜,忽然笑了,笑容有些回味悠长,“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的,你从小有两种菜,是怎么吃也吃不腻,就是鱼香茄子和青椒土豆丝,因为成本便宜,又很好吃,周末去我家的时候,你经常做这两道菜……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哦。”竹心拘谨地握着筷子,也去夹那两样菜。
吴宥赫继续盯着菜:“咱俩分了后,好多年没吃过这种味道了,我试着做过几回,可总是做失败,后面请了保姆,又让保姆做,可也不像那个味儿,终于又吃到了。”
茄子还没咽下,他陡然说这句话,竹心差点没噎着。她低低咳了声,迅速咽下菜,然后偷朝他打量一眼。他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吃别的菜,表情显得很高兴,很满意。
以前吃饭,他都是那样子,再简单的菜,只要是她做的,他都觉得好吃。竹心又呆呆发起愣来,手搁在桌上,动也不动。“你怎么会来这儿?”她突然问了一句,似乎是无意识问出口的,话一说完,她就皱起眉,仿佛在埋怨自己多嘴。
“我问了易米……我倒也想问你,你怎么会来这儿?昨天问了易米,她说她也不知道,她还说,你叫她别把你在这边的事告诉别人,你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怎么还不让她说?”
“……”竹心低头吃菜。
她不回答,吴宥赫也不能强人所难,他又随口问:“和方子航怎么样了?听说他又升官了,他知道你来这儿吗?”
“……”竹心低头扒饭,故意把脸埋得很低,不让他看自己,也不让自己看他。
“你不想说你的事,那就说说我的事吧,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我现在在干什么,我过得怎么样,我……结婚没有,有孩子没有……你一点都不好奇吗?”他试着换副口吻,轻松地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
可是竹心仍不回答,她咽下饭,侧转头,沉默地看着走廊尽头。
那里杂乱摆了三个塑料盆,和一个塑料桶。桶里是今天要洗的衣物,还没开始泡水。桶和盆子,也仍是绿的,像从脆嫩的莴笋皮上挤了一点叶绿素,涂在塑料上——绿中染满翠青。她眼不看他,心却在看他——目光落在桶上,那翠青里,便渐渐晕出吴宥赫的脸,青得有些凉阴阴的。
吴宥赫亦默然看着竹心。这是竹心,虽少瘦削憔悴不少,可五官并未改变,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饭菜的味道,也还是出自她之手。可她却不是他记忆里的竹心。从前的竹心,那样生龙活虎,而对面的她,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是呆呆怯怯的。她好像只是竹心的一个影子,黯淡的,没有生气。
吴宥赫摇头苦笑——真是想不到,曾经无所不谈,如今却相顾无言。他心里真不是滋味。他可没自说自话的爱好,既然她不说话,他也没什么谈话的欲望了。他只能和竹心一样,低下头,默默吃饭。
竹心送吴宥赫出门,是中午两点半,他本想请她去看电影,她却拒绝了。家里要打扫,衣服也要洗,还得备课,她找了三个借口,就搪塞过去。
他们一起下楼,太阳似火一样滚烫,有些烧皮肤。谁也没有说话,蝉声从树梢上泻下,代替了说话。吴宥赫的车子停在街边,车门刚打开,竹心突然迟疑地喊了声:“吴宥赫。”
“怎么了?”吴宥赫赶紧回头看她。
日光下,一切清晰可见。尘埃懒懒在光晕里浮动,抽丝剥茧地穿过竹心周遭的空气。她吸一口气,下颌的肌肉微颤,有些话就要从喉咙里蹦跶出来,他都看得心吊吊的。可是稍踌躇了半秒,她却又咬住唇,然后摇头笑:“没什么,小心开车。”
竹心站在树下,看吴宥赫上车,他拉上车门,她才转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