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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裙跳下桃树,在青年拐进另一条先前走过的碎石路子前,用童声大喊道:「这位公子,你在找人吗?」
青年闻言惊喜,转过身面对她。「哎,总算有人了!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桃花阁在哪儿?」
「你上桃花阁找谁?那儿只有八爷在呢。」
「我就是要找你嘴里的八爷,小姑娘带路,可好?」
青年话才说完,不远传来咆哮声,她皱起眉,向他说道:「你用跑的跟我来吧,不然迟了,我又要被骂。」
「咻」地一下,她不见了。
「不会吧,大白天我是见了幽鬼吗?」青年喃喃道,听见咆哮又起,他赶紧循声而去。
「死丫头、贱丫头!我叫你几声了,你不来,在偷懒啊!」聂渊玄站在窗前咒骂道。
「我没偷懒,我在跟大武哥哥学武!」
「学什么武?你是我的丫头,学武好来打我吗?」他没好气地说,见她满头都是汗,恼她不将注意力移向他,反而三天两头上养心楼练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她在储备将来实力的同时,他只能永远待在灰黯的角落里。
「我才不会打八爷呢!」
他瞪着她心虚的脸,咬牙道:「你在口是心非了,死丫头!」
她的眼珠轻轻往右飘一下,摆明就是他猜中她的心思。胸口闷火一升,他扬起手掌要打她,她立刻往后跃开。
「你这死丫头,懂得避我了!你以为你避开,我就打不着你了?」
「反正八爷从不出门外一步,打不着我的。」
「你你你┅┅你存心气死我!」她愈来愈大胆,仗着他不愿出房门、仗着她身有基础功,就这样欺凌他!他已经是没有用的人,连这个死丫头都不肯听他的话──「八爷,天这么热,还得热上几个月,你的脸老缠着白布,很热很热的,会生病┅┅」
「住口、住口、住口!」他气极,随手从桌上拿了本书丢她。「你这个贱丫头!以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看你的主子有多丑,好嘲笑我吗?我是很丑,丑得像鬼,但你永远也不会看见我的脸!」
「才不呢!」她上前一步,用童音笑道:「我最喜欢丑人了。」她将打结的心裙解开,掸出里头数朵桃。
「搞什么你!」他叫道,直觉挡住在他周遭飞舞狄花。桃花香气扑鼻,好几瓣落在他的身上,他又气又恼地挥开,吼道:「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吗?」美之物人人爱,尤其桃花阁里狄花盛开时极为娇艳,她是故意提醒他这种丑颜永远也无法与桃花相比的吗?
「八爷足不出门,连晒阳都只肯缩在窗内,桃花开了,你在窗内瞧不到,所以我摘来让八爷看看。」童音软软娇娇的,发出来的笑声就像是┅┅含苞的小桃花,不像他,又粗又哑像磨过的石子,他心里一怒,发狠说道:「你一定是在嘲笑我!」
顺手拿起镇石要掷她,忽见拱门前站着一名青年,青年好眼熟,眼熟到──「二哥!」
「渊玄,你的脾气愈来愈坏了。」
在见到手足的狂喜褪了之后,聂渊玄撇开脸,重哼道:「没有方向感的二哥千里迢迢来见我,是花了多少时间呢?」
聂二轻笑。
「渊玄,你真了解我。原本我预估行程,两个月前就该到,不料中途走错路了,一路走向贵州去了。」揉揉练央的头。「小姑娘,你去玩,我跟你八爷聊聊。」
「哦,好。」将手里最后一朵桃花塞进他的手里,便跑到院里去了。
「这个死丫头!」他丢到地上,用力踩。「谁准她去玩了?她是我的奴才,我要她往东,她就得往东┅┅哎呀,二哥你做什么?痛啊痛啊我痛死啦!」整个身子被二哥用蛮力抱住,头顶被狠狠地揉了好几圈。
「你好像瘦了呢,渊玄。」又怜爱万分地揉搓着他的头盖,才走进屋内。
聂渊玄恨恨瞪着地上被揉掉的头发。
「过来,让二哥瞧瞧你。」
「反正我是没有用的人了,二哥来干什么?来看好戏吗?」他恼怒道。
「你这小孩,真不讨人喜欢。」
「二哥浑身都是硫磺味,离乡背井去玩那些怪东西,还回来干什么┅┅啊啊,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二哥,放开我,不要欺负我啊,我已经够可怜了!」他惨叫,几乎可以听见全身骨头咯咯作响的恐怖声音。
聂二放开他扭曲的身体,笑道:「这不是欺负,是我对你帝爱表示。」
他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喘气道:「疼爱?二哥你怎么就不去抱四哥呢!」差点把他的骨头给压碎了,他是病人啊,二哥到底懂不懂!
「你四哥身子太差,我怕抱碎他,不过呢,大武代替你四哥让我抱了,你要不要让你嘴里的死丫头给我抱一抱?」聂二的视线落在正在院里练功的练央身上。聂渊玄顿时寒毛直竖,幻想两个男人抱在一块的亲热模样,用力咽了咽口水。
「二哥,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是病人,一点也没心情听你玩笑话!」
「我像在开玩笑吗?哎,小姑娘的底子开始成形了┅┅招式像大武,是大武传授的吗?」
聂渊玄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恼道:「该死的大武,若不是仗着四哥同意,我早就阻止这死丫头学武,学什么武?以前我打她,她连躲也不会,现在我要打,她倒是会躲了!」
「你打女娃儿?」聂二转过脸望他,似有不赞同之意。
「不┅┅不行吗?反正她是买来的!买来的就该逆来顺受,就算我打死她,也不会有人吭一声!」
「渊玄,你变了。以往,虽然你骄纵,但你从不打下人、不欺良民,而现在你开始会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儿。你才十岁啊、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自毁前程的。」
「我还会有什么前程!」聂渊玄怒叫道,往后方斜退一步,瞪着聂二说道:「反正六哥的师父圆寂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再复我容貌,我已经没有将来了,为什么我不能让旁人跟我一样!二哥,你嘴里说疼我,但你们心里都一样,同样的两块玉,当其中一个碎了,没有用了,你们的心全会偏向另一块!那还要我干什么?还来看我做什么!」
聂二皱起眉头,说道:「别靠我的右边说话,我听不清楚。」
聂渊玄疑惑道:「二哥你──」
聂二干脆将他的身子拎到左边来。「要说话,站在我左边,别让我费神去聆听,再费神,你二哥迟早双耳会听不见。」
「二哥,你的耳朵?」
「耳朵还在,右耳却失聪了。」见聂渊玄难以置信,他又用力抱住渊玄的瘦弱身子。「你这小鬼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我耳力不行,还会为我担心。」
「怎么┅┅怎么不会担心呢,二哥你的方向感已是奇差了,耳朵再听不见,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处?」他恍惚地脱口说道,没有挣扎,反而直勾勾地望着二哥的耳朵。
二哥的耳形此女人还细致漂亮,耳垂厚实,有点尖尖的,常听大哥笑二哥全身最易惹人爱怜的就是这一对美耳,如今却再也听不见声音,难怪方才总觉二哥的声量较之以往大了些。
「二哥跟我是一样的┅┅」他喃喃道,同伴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得亲近几分。
「啐!谁跟你一样。你二哥我可是有远大志向的呢。」
「二哥,你右耳都听不见了,还能有什么大志向?只能等死而已。」
聂二眯起眼,手指啪啪作响。「你老在扯我后腿,是不是哪里看不惯我啊,渊玄,我很乐意让你在我怀里感受到我们的兄弟之情。」聂渊玄一想起他可怕的地狱式抱法,立刻摇着头。
「不要、不要,我没扯二哥的后腿,我只是┅┅只是关心,对啊,我是关心二哥以后万一连左耳也听不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我姓聂啊,渊玄,两只耳朵听不见,我还有第三只耳朵啊。」他取笑说道。
见渊玄不信,他正色说道:「好吧,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再也听不见这世间的任何声音,对于那一天的到来,你二哥是有点害怕,但是我还有其它事要做,我可不想要随时随地担心受怕。」他向渊玄伸出宽厚的掌心。
「我不想将自己锁起来,因为我的研究还没有结束,我的掌心里还有很多梦想等着我去抓。你呢,渊玄,一辈子锁在这里吗?」聂渊玄微恼地撇开脸。
「二哥是来让我出丑的?」
「出丑?」
「难道不是吗?明明知道我的脸被毁了,你强要我出去见人,不是让人见笑我吗?反正我是被遗弃的,我被笑了无所谓,难道你们不怕人家笑聂家吗!?」他激动地说道,瞧见二哥浑然不在意他的委屈,反将目光落在外头。
他循视线往外看,看到那个小女娃儿练武栽了个跟斗,趴在地上许久,才摇摇摆摆又爬起来练武。「活该!」他咕哝道。
聂二彷佛没有听见他的幸灾乐祸,开口说道:「我听四弟提,她是大哥买来的。」
「大哥也不知是哪儿买来的乡下小女娃儿。」
「我原本还在奇怪思绪周虑的大哥,怎会找个小女娃儿来照顾你,后来听及四弟说,同年龄的玩伴能带你出心中牢笼,我心想也对。如果我是大哥,我会为你找一个同年龄的出气桶,任你欺负、任你玩弄,这是你兄长的私心,牺牲其他家的女儿,就算要她陪着你永远待在这个地方,她也不能有所怨言本句。」
「她是银子换来的,就该付出代价。」聂渊玄撇开脸低声说道。
「是啊。渊玄,难道你不曾怀疑过,为什么她家有三个小女娃儿,被卖的却是其中面貌秀美的她呢?」
「我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大哥买她的时候,她家邻居闲言闲语甚多,说她家父母貌普,长女及幼女皆神似其父其母,唯有这个君家老二,容貌奇美。乡下人家眼界小,会有什么样的闲话,你该明白。」忽地,聂二将他的脸硬生生地扳过来,不容他拒绝的说道:「渊玄,你还要自怜自哀多久?看看我们,谁不是认真在生活?难道你要永远躲在角落里,连你自己也遗弃自己吗?难道你要继续任由你这样的性子下去,当「他」让自己成长,储备实力的同时,你却永远只有十岁的能力,你甘愿吗──」
「住口、住口:!不要听,不要听啦!」他歪着被扭到的脖子叫道,随即住耳朵,扑上床去。二哥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心里好恨又好懊恼,恨毁了他容貌的那场大火,懊恼二哥说了这些令人讨厌的话。
他就知道一向没有方向感的二哥千里迢迢地来找他,不会有好事情。二哥说得多容易啊,他毁的是脸,是脸啊!要他顶着一张焦炭似的脸出去,不如让他先死算了。
「他」倒好,将他一辈子所有的幸福都给夺走了,好恨好恨啊!好恨的同时,又纳闷二哥为何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迟早会全聋的事实?二哥不恨吗?第一次见到二哥,就觉得他的双耳好漂亮,这么漂亮的变耳如果生在自己的身上,那他在外貌上必定更是无缺,然后一夜之间,他的脸毁了,世界跟着颠倒过来──「我的人生从此只有黑白啊!」失去一半听力的二哥像活得极好,比起上次相见,更有计画。
那么他呢?
那个叫什么的死丫头因为太过漂亮,所以被卖了,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难过,还要跟大武练武?她不觉得苦吗?他们可知要踏出第一步有多难?他是天之骄子啊,以后要他怎么面对世上所有人?心里好不服气,为什么毁他脸的凶手能够走得比他远,而他仍然孤零零地锁在牢笼里?他已经没有钥匙去打开了。
不服气、不服气┅┅又害怕啊┅┅
※※※
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是何时昏沉睡去,再醒来时发现怀里空无一物。
他一惊,正要张开眼睛,忽然听见软绵绵的童音响起──「你每天晚上站在这里,不累吗?」
聂渊玄的心脏漏跳一拍。听她声音的距离,似乎在门前与人说话,是天黑了吗?是「他」又来了吗?
「那可不行,我不能放你进来,你也别在这里等了,他睡得很熟呢。」语毕,聂渊玄听见她拉动屏风移到门前的声音。
「你快回去吧,你的脸这么白,半夜老在门口张望,会吓死人的。我把屏风放在这里,你就瞧不见里头了。」
过了一会儿,床轻轻震动一下,她爬上床,自动钻进他的怀里。她不知她身上的味让他多安心,让他夜夜安枕,只是最近老觉得她也瘦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她学武的关系?难道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吗?
「八爷又流汗了。」她自言自语:「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