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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柏樵仍蜷伏在墙边,微弱的声音闷在手臂里,几乎快听不见。「……尽量。」
不是预期中的嗔怒。没料到会听见这种回答,裴烱程顿了顿,双眉扬起。手机另端很快传来一声再见,随即便断了线。
头一次被挂电话,脾气向来暴躁的男人却丝毫不以为忤。想像海洋彼端那张薄脸红得可以拧出血的模样,他嘴角轻勾,攒聚的眉心也舒展开来,收起手机复又朝喧腾不减的会场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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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大阪某五星级饭店
「妈的……老狗变不出新把戏。」
裴烱程身著深色正式西服,和同经一番盛装打扮的大姐裴胤心并排端坐,隔著一桌京都高级茶点面对三村董事长一家三口。
好端端一个普通的酬庸饭局,在老女人搅和下果然成了相亲大会,简直烂剧一出。
「裴先生,您说什麽…?」温婉的年轻女声略带困惑响起,和主人身上那件湖绿色的和服一样柔美。拘谨优雅的标准东京腔日语,很难想像是出自大阪巨贾爱女之口。
「哎呀景子,怎麽还这麽见外呢,喊名字就好了!」裴胤心插嘴笑道,纤指在和桌底下掐了弟弟一记。可恶,硬得跟铁一样,痛的反倒是她手。见气氛实在僵,男方不配合女方也矜持,她朝同样一脸尴尬的三村夫妇使个眼色:
「我看有一堆电灯泡在场,这两个年轻人也很难放得开,不如让他们自个儿去外头庭园走走,培养一下感情。夫人您觉得呢?」
「嗯,说得也是……」三村夫人话还未完,裴烱程突然站起身,朝三村景子一摆手:
「三村小姐,请。」
「咦?好、好的……」景子一阵错愕,见父母露出默许眼神,她随即敛眉垂目,姿态端整的朝双方长辈各行了下礼,也起身随裴烱程出了包厢。
「烱程,景子是千金之躯,你可别太粗鲁,把人家闺秀给吓著了。」裴胤心在背後柔声提点,玩笑似话语中暗含的浓厚意味只有自家人明白。裴烱程装没听见,刷一声拉上日式纸门,迳自转身就走。
景子愣了愣,见他居然就这样渐行渐远不再回头,急忙碎步跟上。
「裴先生,您要去哪里?我们……。」
「戏已经演完了。下出请找别人,别再来烦我。」裴烱程哼道,脚下不停的出了回廊,步伐未因身後踩著木屐辛苦追赶的女子而有稍缓。
「等、等等,裴先生,请您走慢一点……」
「干嘛,你还搞不清状况啊?」裴烱程突然止步,冷睇差点迎面撞上他背脊一脸花容失色的女人。「我要去游泳,你穿这样别跟在我屁股後面。」
「对不起……那我马上去换件衣服。」她很快回道:「游泳我会一些,我也要去。」
裴烱程闻言眉一皱,转身头一次正眼瞧她。这个日本女人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说话举止也温温吞吞,不仔细看,还真的会被她骗过去。
「裴先生,我也累了,如果可以,不希望再有下出戏。」三村景子柔柔一笑,轻声道:「既然商业婚姻是无法避免的宿命,那我会努力找个真心喜欢又身世相称的对象。当然,我知道这样的男人非常非常少……一旦真的出现了,我一定会好好把握。」
「所以?」裴烱程冷道:「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说这些干嘛?」
…
04/01/12 am 01:20
不再搭理她,裴烱程迳自走向泳池,换了衣服跃入水中。来回游了几趟後,他在浅水区站直身子,看见那女人已出现在泳池边,一身轻便夏装。
他又潜下去游了数十分钟,才攀著梯子上岸,服务人员立刻递来毛巾。他随意抹把脸,视而不见越过静立在旁的三村景子,向吧台要了瓶Volvic矿泉水,仰头大口灌下。
流淌著水珠的背脊肌肉精实,线条浑然,收缩起伏间充满力与美。经过吧台的人们无不投以惊羡的注目礼,景子的目光却被别的东西吸引。
白皙的肌肤上,淡淡的红痕错落分布,已经褪得快看不见。她观察一会儿,猜想那应该是某个人,在某种状态下,用指甲在那其上留下来的,不由无声的轻轻叹息。
她对眼前这男人的认识还不算深,只有脾气极差这点大概不用怀疑。能够被允许这样抓他的背……可以想见「某人」绝不只是单纯的床伴而已。
察觉到女人滞留的视线,裴烱程抬手朝背上一探,毫不避讳道:
「还没消啊。抓得真凶……那天果然做得有点超过了。」
若非被逼到极限,那家伙不会把他的背抓成这样。他记得那晚强索到後来,那家伙体力完全撑不住,在他身下情绪崩溃好几次,几乎被他弄坏。
但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减轻分毫在那之後每一夜,火焚般的痛苦。
「原来你在台湾已经有了要好的爱人?」景子摇头,浅笑里有些许失望。「好厉害,看来你似乎在为她守身呢。这样很辛苦吧?」
身为商人之女,她可以不介意丈夫偶尔在外头花天酒地一夜风流,却无法忍受他的心一直在别人身上,两人间的婚姻有名无实。看来这场「相亲」大概又要无疾而终了……毕竟她不认为勉强摘来的果实会甜,而这男人也绝不可能乖乖任由家族指令摆布。
「你姊姊应该也知道才对,怎麽还逼你相亲呢?难道你的对象她不中意吗?」景子纯粹好奇的问。
「关你鸟事。」裴烱程不悦拧眉,不愧是老女人挑中的,简直跟她本人一样讨厌。喝掉剩馀的水,他向吧台又要了一瓶,打算灌完走人。
吧台里头架了台电视,两三个泳池工作人员正坐在萤幕前休憩聊天。这回饭店为展现欢迎大批台湾旅客进住的诚意,所有电视都加装了来自台湾的海外频道,一个年轻服务生不知要看什麽节目,遥控器拿在手上漫无目标乱转,无意间转到了台湾的新闻台,目光登时被一群西装笔挺、吵闹扭打成一团的人们吸引,虽然语言不通还是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换到下一则新闻,他正想转台,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咒。他一愣,遥控器已被人夹手夺去。
「喂!你干什麽……」他的话尾在看清对方形貌後自动消失。超过一米九的魁梧银发男人,光瞧一眼就教他冷汗直流,那铁青阴寒的神情尤其骇人。异色的双眸,正目不转睛盯著电视看。
他也跟著望去,却看不懂字幕,只认出新闻背景似乎是在某家医院里,一位神情犹带惊恐的年轻医师正在接受记者访问。接著画面切换到看起来像是某个诊疗室的房间,只见现场被破坏得乱七八糟,地上不知为何一片湿漉,流淌著淡淡的红色。
「碰」一声巨响,整个吧台被震得微微摇晃了下。服务生慢了几秒才敢回头,视线内早已不见方才那两个男女人影,只有摇控器被静静留置在桌上。
04/01/15 PM 01:32
「你疯了!?」顾不得平日优雅形象,也顾不得三村景子就在一旁,裴胤心瞪圆杏眼破口大骂:
「这种时候你说你要回台湾!?高峰会接下来的活动呢?还有好几个跟日本客户会面的重要行程都需要你出席不可,你以为自己现在是什麽身分,还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都没座位了。」裴烱程对大姐怒吼充耳不闻,皱眉放下手机。「老二,有没有办法弄到最近一班飞台北的机票?」
「这个……」裴胤玄抱臂沉吟,正为难之际,忽然有道声音接口:
「我可以想办法。xx航空的老板跟家父是多年好友,应该可以请他帮个忙。」
「景子?你、你怎麽……」裴胤心傻眼,想不到这女孩竟临阵倒戈。
「不好意思,其实我听得懂一些中文。裴先生,机票的事交给我联络就好,你先到机场去吧,顺利的话你马上就能搭机返国。」
「…我欠你一次。」裴烱程也不迟疑,转身欲走,却被大姐迎面挡住。
「烱程,就算你现在赶回去又能怎样?」裴胤心放软了口气,试图讲理:
「他现在人在加护病房,你又不是医生,能够做什麽?不如先忍耐一下,待在日本把正事都做完再回台……啊!」一记拳头掠过她脸畔,将身後的纸门击穿一个大洞。她立时噤声,俏脸惨白。
「滚开,不然下一拳就揍在你脸上。」裴烱程淡淡说道,但任何人见了他眼神,都绝不会怀疑他所言是假。
「你……」裴胤心略微定了定心神,狠狠瞪他一眼,终於侧身让出通路。
「你让我太失望了。」她沉著脸,眼神寒冷。「自小到大,你没这样对过我。就为了一个男人……」
「……」裴烱程走上前,推开毁损的纸门。「下回你老公再心肌梗塞发作,我就把你绑在台湾,看你还说不说得出『不是医生回去也不能干什麽』这种鸟话。……虽然你说的是事实。」
裴胤心微愕,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看他跨出门槛。
「我回台湾的理由很简单。再待在日本,我会抓狂……我要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去,as soon as possible。」
「抱歉,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许久之後,三村景子温和的声音打破一室沉默。「我的中文能力有限,能透露一下究竟是发生什麽事了吗?是不是裴先生的恋人出意外了?」
「唉……景子,真对你不住。」裴胤玄苦笑了下。「烱程的……朋友是个实习医师,今天值班时,据说在急诊室被一个有精神病的爱滋病患给杀伤了。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医院封锁了大部分後续消息,只知道受伤的医师伤势好像不轻,情况不很乐观……」
「天,不会吧……」景子掩住了口。
「也许情况没这麽严重,毕竟在日本听到的都是二手消息。让烱程回去弄清楚是对的,再让他待著,不知他会做出什麽事来。一百个千亿资产的大公司,在他眼中也抵不上一个……」
「第一次看到他这模样。」裴胤心静静道:「那狂妄小子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已经有人改变他七年了,你一直不想承认而已。烱程现在已经多了很多害怕的事……我觉得这样的他很好。」裴胤玄叹了口气,自从弟弟不再染发,他的白发就成了家族里最多的一个。
「我只希望,『那个人』不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又彻底将他改变一次……」
贺!!南山和高苑顺利晋级四强!tetsu当然也要守信用罗。。。。。。^ ^
04/01/17 AM 01:35
台北·某医院加护病房
「这…这位先生!请留步!现在不是访客时间,你不可以就这样闯进来……」
男人突然回眸,急追在後的护士立时噤声,被那浅得不正常的色泽吓得倒退一步,双膝险些瘫软。天,这男人好高,起码有195……
「方柏樵在哪一床?」加护病房内宛如迷宫,裴烱程面无表情搜寻著一间间区隔开来的斗室,透过玻璃帷幕,里头每一个病人的情状一览无遗。
「方…?」护士露出疑惑神色。「我们这里没有姓方的病……啊!我知道了,你是指那位刚送进来的实习大夫吗?其实他是……」
「哪、一、床?」
「十八。」护士无比迅速的回道,见男人掉头就往18床所在的B区走去,她哀怨跟在他身後三步之遥。「先…先生,至少戴个口罩、穿件隔离衣再进去……」
裴烱程陡地停步。他视力很好,尽管离18床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已看清楚那张犹插著管双眸紧闭的年轻脸庞。
「先生……先生?」护士见男人突然像是化为雕像般动也不动,叫了半天也没回应,忍不住斗胆的伸出一指戳戳那比她的头还高的肩膀。「你…你还好吧?」
裴烱程慢慢调回眼。「……受伤的那个实习医生不是方柏樵?」
「呃……是啊,受伤的医师其实姓黄,今晚他似乎和方大夫交换值班,连身上穿的医师服都是跟方大夫借的,他人又昏迷不醒,所以在急诊室时才会造成误会。不过在手术前他的身分就已经重新确认了。」
「……」裴烱程不发一语,深沉的面容仍是看不出心绪。
「咦?先生……」护士讶然看著男人转身越过她,走向大门。怎地这人才一阵风卷进来,这会儿又突然要走了?
「多谢了。」他没回头,只随意摆了摆右手。护士小姐闻言,吃惊的盯著那道高大背影发楞,久久无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