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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冥魔,他一个老江湖,不肯相信却又彻夜戒备,简直贻笑江湖丢人现眼。
广场上有其他的旅客准备车马,各忙各的谁也不理会身旁活动的是些什么人。
在鞍前系妥双鞘袋,他感到满意,鞘袋的重量依旧,他有打开启锁看一看的欲望。但掩
盖加锁街口处贴有封条,他真不敢打开自找麻烦。
鼻中突然嗅到一丝异香,是女人的淡淡脂粉香。警觉地扭头回顾,心中一跳。
坐骑后方有一个人,相距不足八尺。曙光下,面貌清晰可辨。
是女人,一个眉清目秀,年龄不大的女冠。
但梳的只是像道髻的发式,穿的却不是女道士的灰或青道装,而是月白色亮丽的宽长
衫,一看便知不是正式的女道土。
那年头,绝对不可能有年轻的尼姑道站出现。
那些有意出家修来生的善男信女,暗中皈神依佛,不敢公然出家,便在衣著上弄玄虚,
只要不作正式的僧道打扮,就不会被捉入官衙以犯禁法办。
与毒娘子走在一起的散花仙子罗云裳,就是有名的风流女道主。
但她也不敢穿正式的道施,虽然她以女亡命自居,但也怕被捉入宫里,被法办交官媒实
入教坊做娼妓。
“要走了吗?”假女道士悦耳的嗓音,令人精神一畅,昨夜的疲劳尽消。
“你又有何高见?”他警觉地问,可不敢精神一畅。
“你是官差?”女道上答非所问,而且是追问。
“你说呢?”他也反问。
“有点像有特权的官差。”
“猜对了。”
“你听说过本地的曲泉宫?城堤北隅那座道宫。”
“在下该知道吗?”
“役魂使者清虚散人。目下曲泉宫的住持。”
“宇内十大妖仙之一的清虚散人?”他脸色一变:“号称役魂使者的妖道。他在这
里?”
“我是老神仙的三弟子之一,灵飞姹女。”
“关我什么事?”
“你们昨天侮辱了九州冥魔。”
“那是冒充的,遮丑藉以脱身的拙劣手法平常得很。”
“是吗?”
“你与九州冥魔是何关系?”
“连家师也不认识这个人?”
“你有何用意,何不指明?”
“留一双鞘袋,比方说,你这一双。”
灵飞姹女指指他系挂在鞍前的鞘袋:“我们保护你们平安离境一百里。如果舍不得,奉
劝诸位转口徐州,躲避一段时日,徐州是安全区。回去仅一百五十里,快马加鞭今晚便可赶
到。”
他恍然,原来如此,趁火打劫收保护费的,来头很大。
字内十大妖仙都不是好东西,收保护费已经是最客气最讲道义的和平敛财手段了。
“原来如此。”他冷笑:“你知道在下的底细吗?”
“打听过了,江湖上有名的大力士之一,天生的钢筋铁骨,睡着了也不怕刀砍斧劈,十
年前便已是黑道中,可翻云覆雨的巨豪,人熊曹霸。”灵飞姹女口气有讽刺味:“过去了的
永不会再回来,大江后浪催前浪。当然,你人熊声威犹在,连家师也对你存有敬意,所以只
要两个鞘袋。值得的,曹爷。”
“你能证明确是九州冥魔吗?”
不管能不能确定,人熊也不能把两个鞘袋送出。他的话,只是试探的手段而已。
“如果是真的呢?”
“令师能对付得了那个魔?”
“那是肯定的。”
“可惜那是冒充的,不值得在下与任何人打交道。”他明白地拒绝,向同伴打手式,扳
鞍上马。
“不后悔?”灵飞姹女退至一分。
“后悔总比上当好。”他一抖缰,健马起蹄。
六同伴也冲灵飞姹女怪笑打招呼,态度暧昧。
“祝平安大吉。”灵飞姹女也妖里妖气抛媚眼娇笑。
灵飞姹女莲步轻移,到了广场外侧,向右首打出一串手式,然后踱入大街。
经过一位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身旁,暗中又打出手式。
“要跟上去吗?”妇人低声问。
“没有必要,跟踪反而会引起他们注意。”她低声答,继续举步:“届时再动身前往,
时间充裕得很。”
“东西都在?”
“都在。”
“没调包?”
“不可能,他们没有暗中策应的人。昨晚他们彻夜分两班警戒,没有时间调包,没有人
接近他们的住处,调包势不可能。”
“我到路上去等,看看他们是否有暗中策应的人。”妇人匆匆地说,往人丛中一钻。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她俩并没留意走在身旁的人,更没料到有人跟踪。
□□ □□ □□改走山东的大官道分道处,在城北六七里的大泽乡,是一座有
百十户人家的小村。
官道在大泽湖的西岸分道,建有极为醒目的大泽亭,也是本城的接官亭。这里,也是汉
高祖的老娘,梦中与神相遇的神话之乡。
城西十余里的大湖泊丰西泽,则是汉高祖任亭长时,解送戌卒囚徒赴关中骊山,纵放戍
卒起义,白帝子(大白蛇)当道,赤帝子(汉高祖)斩蛇举事的地方。
岔出的大道也是官道,不过窄小了两倍而已,笔直平坦向东北伸向天尽头,仍可容双车
并行,路两旁行道树同样浓荫蔽天,只是往来的旅客少了好几倍。
进入大道,七匹健马便有点不安静了,不时摇头摆尾,甚至跳跃嘶鸣状极不安。
七骑上终于发觉不对,本来打算快马加鞭的,健马不正常,哪能驱策快驰?
一快就乱蹄,他们不得不停下检查。健马不会说话,他们检查不出异状。
放任健马信蹄自走,则骚动减少了许多。
不能赶路,他们只好耐下性子认了,对健马何以发生异状,感到满腹狐疑。
人熊第一个想到的是:与九州冥魔有关。
可是,九州冥魔不会白昼现身袭击,虽则这魔头夜间现身,必定以魔鬼形象吓人,如果
白天也以同样吓人打扮出现,同样可以掩藏本来面目,至少无法保证,这恶魔一定不会现身
袭击。
半天走不了二十里,急得七位好汉心焦如焚。马不跑就牵着走,马仍然发性不安,死拖
活拉,累得一头汗。
“怎么可能七匹马出了同样的毛病?他娘的真衰。”人熊不住咒骂:“一定有天杀的浑
蛋,在厩房在马身上弄鬼。咱们昨晚全力防人,却疏忽了马。狗王八把咱们整惨了,我要剥
他的皮。”
“会不会是……咱们真碰上了九州冥魔?”有人惊惧地大声埋怨:“他娘的,难道真开
罪了这恶魔?”
“九州冥魔不会虐待这些畜牲。”人熊恨恨地抖了抖缰绳,吃力地向前牵拖:“那恶魔
自负得很,对人有威胁,对畜牲他不会下毒手,我想……”
“役魂使者?”身后的同伴问。
“这条路上的地头龙。”
“癫龙江一鸣?”
“对,火麒麟的接班人癫龙汪一鸣。听说他原是死鬼火麒麟的门人,已获火麒麟使用火
器的真传。如果是这位汪老大捣鬼,真得小心他的火器。”人熊怪眼中杀机怒涌:“必须在
两丈外杀死他,那混蛋是不讲江湖道义的,会躲在阴沟里用火器偷袭,咱们招子得放亮
些……哎呀!这匹瘟马糟了……”
健马在他猛地一拉之下,突然屈蹄栽倒。
大事不妙,接二连三倒了四匹马。
这一串行列真够瞧的。
大太阳当项,热浪蒸人,每个人扛上马鞍,鞍上有大马包。
另一肩有两个大型皮鞘袋,腰间有兵刃百宝羹,像是背了一座山,在烈日下鱼贯而行,
大汗如雨狼狈万分。
第一个丢弃马鞍的是人熊,热得受不了,倒不是马鞍太重背不动,这些人背三两百斤不
会有问题。
每副鞍蹬值二三十两银子,丢掉实在可惜。
四野无人,目力所及处不见村影,大道空荡荡,何处才能买到坐骑?
即使有村落可买马,也只能买到役用马。他们真后悔,真该及早返回丰县买坐骑的。
再走下去仍然没有村庄,下次丢弃的该是马包啦!
“假使真是癫龙那混蛋,没长眼睛打咱们的主意,我发誓,我要铲平他的垛子窑。”人
熊丢掉马鞍,心痛之余又开始咒骂怨天尤人。
垛子窑意指贼巢,或者山寨。
癫龙只是地方占地称霸的黑道头头,京师南京河南交界点附近下九流中鬼蛇神的大爷,
与盗贼绿林好汉是不同的。他们的地盘南面止於丰县,无法扩展至徐州。
灵飞姹女示意要他们回徐州,很可能有意透露口风,也有意破癞龙的买卖乘机捞上一
笔。
认为昨天与人熊冲突的大汉,不是九州冥魔,而是癫龙的爪牙冒充的。不过,癞龙的名
头,比九州冥魔相差远甚,抬出九州冥魔才能吓唬人熊这些人。
“看,有坐骑。”同伴突然兴奋地大叫,指指路右不远处的树林。
那是一处荒野,新长的小树已高有两丈。
这一带在兵祸期间,村镇成墟,民众死伤十之七八,田地大部分沦为荒野,元气迄今未
复。
废了的地已成了树林,大部分是榆树。榆树生命力强韧无比,种子榆钱飘落在何处,就
在何处生根茁长,十年八年便蔚然成林。
没错,有七八匹上了鞍的枣骝,系在野林内摇头拂尾,隐约可见。
“去看看。”人能欣然放下马包鞘袋:“多带些银子。必要时,抢。”
他们快要走投无路啦!抢马算不了什么。
立即有三位同伴,放下马包鞘袋跟他走。
野林相距仅百步左右,留下的四个人也准备应付事故。
距野林还有三二十步,树影中钻出两个风刀的雄壮中年人。原来马匹有人看守,上了鞍
的马,当然不是无主的坐骑。
“哈哈!辛苦辛苦。”
浓眉大眼虬须中年人大笑迎客,一团和气:“诸位在大太阳下赶路,勇气可嘉,应该早
些打尖,日影西斜再赶路的。要不要喝口水?”
“老兄的好意,谢了。”人熊一面说一面走近,目光在对方的佩刀上扫来扫去:“咱们
带有水囊,不是为喝水而来的。两位高名上姓?在下姓曹,曹霸。”
江湖朋友很少使用真名实姓,十之七人是所谓不法的亡命。但重视绰号,非必要不愿更
改或放弃。
通名道姓,反而不会引人注意,对方可能不知道你是老几。报出绰号,那又不同了。当
然,那些天下级的绰号才能引人注意。
“在下姓张,张三。那位,李四;张和李都是天下大姓之一。”虬须中年人语带玄机:
“曹老兄打扮出色,定是有来头的人,请问有何指教,有否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
“坐骑是张老兄的?”
“对。”
“咱们正需要坐骑。”
“好哇!在下几位兄弟,正是马贩子,这些坐骑正要牵至丰县出售。”张三喜上眉梢,
找到买主值得高兴。
“在下全买了。”
“妙哉!可以少跑几十里。”
“每匹要多少银子?在下付现。”
“这样吧!连鞍一起卖。”
“在下正有此意。”
“连鞍每匹一千两银子,诸位七个人,要七匹?”
狮子大开口,连人能也吓一跳。
“什么?这简直是抢劫。”人熊大惊小怪:“千里驹也值不了一百两银子,你……”
“曹老兄,千万不要兴起抢马的蠢念头。”张三故意曲解人熊的话:“咱们这里的马,
战乱期间就快绝种了,价格天天涨,偷马盗马抢马,抓住了立即活埋。一千两银子一匹,我
没赚多少,老兄。”
“老大,他在耍我们。”人熊的同伴大声说:“八成是毒死咱们坐骑的混蛋,问他们的
主子是谁就明白了,他们在这里等我们中计。”
“少废话。”张三脸一沉,须眉俱张:“要不要悉从尊便,咱们不是强卖的生意人。生
意不成仁义在,我有马还怕没有买主?”
“他娘的,你知道七千两银子有多重吗?”人熊快要忍耐不住了。
“四百三十多斤,要两匹马驮载。”
“我们……”
“我知道,你们背不动。但你们鞘袋里的珍宝,抓一把就可抵三五千两银子。走这条路
的特权运珍宝官差,不止你们几位,他们都很大方。这样吧!你老兄大方些,反正这些珍宝
又不是你的,大方些不至于心疼,用四只鞘袋换七匹马,皆大欢喜,彼此交个朋友,如
何?”
灵飞姹女要两只鞘袋,保护他们百里内的安全。
张三要四只鞘袋,用珍宝交朋友。
一次交易不成,再次价格加倍并不足怪。人熊第一个念头是:张三这些人,不是癞龙的
爪牙,而是灵飞姹女一伙的同窝蛇鼠。
“他娘的!你们难道真有神通?连我不知道鞘袋内有些什么玩意,你们却算定里面是珍
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