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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每当有流星的夜晚,师叔就偷偷来敲我的窗,拉着我去后山。在忽明忽暗的山道上,我们竖起耳朵,听呀听。”
“听到石头唱歌了吗?”
“从来没有呢。”甘柠真有些难为情地笑道,“但不知怎地,我开心了许多。我和师叔在深夜的山上奔跑,灿灿的流星从身后一一闪过,心里忽而觉得很亮。师叔说,柠真你瞧,流星喜欢你,所以跟着你在跑呢。”
“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多半就能听到石头唱歌啦。”我做了个鬼脸:“我老爱爬上树顶,偷瞧王员外的女儿。她可真漂亮啊!我常常想,就算她出嫁了,我也会跟到她的夫家,偷偷地瞧她一辈子。”
甘柠真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没有后来。开始的时候,我已知道不会有后来。”我平静地道,“现在,她的脸好像越来越模糊,都记不太清了。但那会儿,我的心怦怦乱跳的滋味,却怎么也忘不了。”
甘柠真柔声道:“有忘不了的,就足够了。”
“嗯,那只是少年时的梦吧。就像划过夜空的流星,照亮一刻,便是一刻。”
“有机会,我陪你再去偷看她。”
“有机会,我陪你去听石头唱歌。”我顿了顿,故意摇摇头:“其实这是多此一举。”
“为什么?”
“有我在,小真真一定会永远快乐,哪里还需要什么会唱歌的石头?”
甘柠真俏脸微红,啐道:“你的胡子一定是天下第一利器。”
我奇道:“为什么?”
“你的脸皮这么厚,胡子都能戳穿,岂不是天下第一的利器?”
我张嘴结舌,甘柠真玉指轻点我的下巴,发出银铃般的欢笑声。我也跟着一阵傻笑。
“你呆笑什么?”甘柠真娇嗔道。
“因为你也在笑。而你笑的时候,我也愿意笑。你难过的时候,我也愿意一起难过。”我低声道,和甘柠真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难以克制内心的情感。
明明知道,我们不会有后来,却又忍不住开始。
甘柠真凝视着我,眼眶渐渐发红:“值得么?”
我心弦激荡:“你说的,夫昼夜之有变兮,乐人生之暂欢。有短暂的忘不了,就值得。”
“我的父亲,是晏采子。”过了一会,甘柠真忽然道。
“哦。”我下意识地应道,随即心中狂震,差点一口气呛在喉咙里,“什么?晏采子?你你你,小真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甘柠真凄然道:“这是真的。碧落赋的前任掌教,昔日清虚天的第一高手晏采子,是我的亲身父亲。”
我目瞪口呆:“晏采子是公子樱的师父,和你整整差了两辈,怎么会是你的父亲?”
“这样才不会让外人猜出我们的关系。”甘柠真涩声道:“当年,晏采子云游天下,在魔刹天和家母相识相恋,也有了我。六年后,他厌倦了,于是弃我们母女而去,直到母亲应劫死后,才将我强行带回碧落赋,安排他的一个弟子收我为徒,以此掩人耳目。除了樱师叔和从小伺候晏采子的雷叔,碧落赋内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呆了半晌,才道:“太不可思议了。打破我的脑袋也想不到,你竟然是晏采子的女儿。难怪以前海姬说晏采子因为寻找自在天而发疯,你的反应如此激烈。”
甘柠真淡淡一笑:“他怎会发疯?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我到了碧落赋没多久,他便离开,从此杳无音讯。”
“你恨他吗?”
“没有爱,哪来的恨?我早已看淡了。”长发黑夜一般垂下,覆盖了她的脸颊。
“或许晏采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呢?”虽然这么说,我心里也明白,清虚天第一高手怎能和一个魔刹天的妖怪结亲?为了门风清誉,晏采子一定是狠心斩断情缘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晏采子不会将世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包括碧落赋和他的虚名。抛下母亲的那天,他无悲无喜,神色自然,只是丢下一句‘万物无常,有生有灭’,便扬长而去。”
我咂舌道:“世上居然有这样铁石心肠的人?”
“与其说是铁石心肠,不如说他是一个冷静到了极点的人。他不会恨,也不会爱,凡人的七情六欲似乎和他无关。”
我期期艾艾地道:“他毕竟把你接回了碧落赋。”
甘柠真沉默着,不说话,森冷的崖风,吹得她香肩愈发消薄,瞧得我心疼。
“不值得呢。”我缓缓地道,“小真真为了晏采子,便放弃心中的情爱,不值得。”
甘柠真微微一愕,我望着渐渐阴浓的天色,柔声道:“哪有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的?小真真,放下它吧,放下这个包袱,你才会真正快乐。虽然我讨厌公子樱,但如果他可以带着你找到会唱歌的石头,我也会很快乐。”
甘柠真怔怔地看着我,我努力地对她平静微笑。天旷地寥,山风呜咽,夜色像覆水淹没了我们的表情。
一连三十天,甘柠真总是在黄昏而至,破晓离去。我们时而谈天说地,胡侃一气;时而长久沉默,享受两个人的平静。有一次我忍不住想,这么过一辈子也很好,却又硬起心肠,告诉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有时我又会觉得,在公子樱的羽翼呵护下,小真真才会过得更好。
然而无论怎么想,我都想和她多待一会。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乐人生之暂欢呢?”我问她。
甘柠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渐渐模糊,四周倏然一片漆黑。在黑暗的尽头,瑰丽的彩光席卷而来,带着我冲向远方。
我飞升了!
第十七册 吉祥莲华
第一章 逃不掉的桃花运
立脚的地方,碧荫参天,杂花生树,宛如重重锦绣屏障,不远处是万丈山壁,四面环抱,斜斜向上合拢,只在上空留出磨盘大的一块天。山壁岩石呈艳丽的粉红色,上面藤萝盘缠,形如伞盖向外伸展,花红卉绿,结满黄果紫实。
“神态飞升可以在色欲天待上一整天,加上转态的三天,你足足有四天的时间寻宝。”月魂说到一半,忽然愣了一会,“这里是,是……”
“是什么?反正这一次飞升,得陪空空玄去阿修罗岛,哪有空闲找宝贝?”我点燃小火炉,唤出空空玄,后者激动地在空中连蹦十多个筋斗:“是令人兴奋的色欲天的空气啊!阿修罗岛,我来啦!”
我一拍胸脯,爽快地道:“现在你是老大,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
“够意思,不枉我堂堂盗贼大宗师和你结交一场!”空空玄亲热地跳到我肩上,张开嘴,轻轻咬了咬我的耳朵。
我一愣:“你干什么?”
“嘻嘻,少见多怪,这是我们精怪对待好朋友的礼节——咬耳礼。”空空玄目光一扫,脸上突然露出古怪的表情:“啊!你的运气还真是……色欲天这么大,你怎么偏偏飞升到了这块地方?”
我顿生警觉:“这里难道很危险?”
空空玄干笑几声:“危险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很快活,嘿嘿。”
月魂苦笑道:“这里是姹精聚集的地方。姹精是色欲天一种奇淫的雌性精怪,性喜交媾,一被她们缠上,就是不死不休,精尽人亡。”
我毫不犹豫,拔腿就跑。在色欲天可没办法施展阴阳采补妖术,我非得被榨成人干不可。
“来不及了。”空空玄指着山壁,一缕缕粉红色的香雾袅袅透出,藤箩花卉一沾红雾,立刻簌簌抖动,发出娇媚蚀骨的笑声,满山回荡。
“姐妹们,有人来了!”“三千多年了,总算等到男人的味道了。”“这次轮到我先来!”“不要急,所有的姐妹都有份!反正尸体不会这么快腐烂……”藤箩花卉扭动枝条,变成一个个赤裸的女精怪,头戴荆冠,足系花球,胴体遍布花花绿绿的纹路,像蛇一样,在岩壁上滑动着向我们游来。
三千多年的压抑?尸体不会这么快腐烂?我望着漫山遍野,一双双饥渴放光的眼睛,不由头皮发麻:“这么多姹精?空空玄,你替我顶一顶。”
空空玄怪叫:“这种事你比我有经验,还是你来顶。”双足一跳,就要逃入火炉。
我一把逮住空空玄:“你先操练起来,做兄弟的要有福同享。”
空空玄哭丧着脸:“我不行啊,我太小了。”
“堂堂盗贼大宗师,别说丧气话!”
“我是盗贼大宗师,又不是采花大宗师!”
几千个姹精飞快将我们围住,骚首弄姿,扭捏作态,浪笑得我心里直发毛。一个自称大姐,脸像褶皱树皮的姹精对我抛了个媚眼,又冲空空玄撅起红唇,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好冷啊。”空空玄打了个寒战。
月魂道:“姹精受困于这片山壁,只要你能逃出去,她们就拿你没办法。”
空空玄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姹精是罕世奇珍灯笼草的守卫者,呶,灯笼草就长在山壁中间的石缝里。我们别错过了,去阿修罗岛用得着它。”
“明白了。”我和空空玄心有灵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姹精大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们一番,娇滴滴地道:“两位一个短小精悍,一个高大英武,都是如此可爱喜人。倒让我们不知先享用哪一个了。”
“他!”我和空空玄同时指向对方。
我大声道:“这位空空玄兄弟虽然个子矮了点,但俗话说的好,一寸短,一寸险,浓缩的才是精品。你们看,他唇红齿白,肌肤滑嫩,肢体矫健,眼神灵秀,端的是玉树临风美少年。”一边说,一边向山壁处退了几步。
姹精大姐如狼似虎的目光立刻投向空空玄。后者慌忙道:“我常常感慨,既生林,何生空?比起这位林飞兄弟,我好比太阳旁的小萤火,大树下的小杂草。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大块头有大本钱。你们看,他剑眉星目,肌肉饱满,天生红发,热情似火。好一位伟岸英挺大丈夫。”趁精大姐转移目光,也悄悄后退。
众姹精群雌啾啾,摩拳擦掌:“管你们什么美少年,伟丈夫。只要是男人,我们都喜欢。”
我急忙道:“各位姐妹,我理解大家饥渴难耐的心情,但也请遵守秩序排好队,一个个来嘛。”
“心急吃不了热锅饭,大家排好队,先排先得。”空空玄连连点头:“我们兄弟两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包你们满意。”
姹精们个个荡笑,嬉闹着在我和空空玄跟前排起了长龙。身后,随即空出了一大块,距离崖壁大概有十多丈远。
霎时,我一把举起空空玄,往右后方的山壁上空用力投去。空空玄犹如空中疾射了六、七丈,随后连翻几十个筋斗,越翻越高,越翻越远。他双手奋力前探,抓住了凸起的岩石,腰肢灵巧一挺,已攀上山壁。再几个起落,已到了山腰处。
不等姹精们反应过来,我已施展魅舞八式中的“飞扬”,向左后方飞逃。碧色的魅簇拥着我,宛如乘风而行。我双脚踩上山壁,径直而上,如履平地。
背后传来姹精大姐的尖叫:“想逃?抓住他们!”
姹精们分作两批,汹涌追来。她们在岩壁上滑行的速度极快,几息功夫,十多个姹精便追上了我。我施展魅舞,刚击倒一片,又被更多的姹精缠上。无奈之下,我重新跃下崖壁,施展魅舞八式的“宽博”,与姹精们展开了东躲西闪地游斗。
此时,空空玄闪入了山壁中缝。
我形势不妙,四面八方已经被姹精围得水泄不通。姹精们的手足里钻出一根根荆棘藤条,犹如长鞭,凶狠抽来。这些藤鞭有时倏地钻入地下,从另一个位置毒蛇般陡然探出,令人防不胜防。哪怕我的法术再厉害,到了色欲天,也一筹莫展。
“热爱!”月魂沉声道,“用这一式魅舞。”
我直翻白眼:“有没有搞错?对着这些丑陋淫荡的姹精,我哪里使得出‘热爱’?”
月魂叹了口气:“难道她们不是和你平等的生命吗?”
我身形拔起,踢飞一个姹精,双手拂出,捏碎左右两侧姹精的咽喉。冷笑道:“平等?八岁时我就明白,生命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施展魅舞八式的“浩然”,将姹精们的藤条攻击全数封挡在外。
“得手啦!”半空中,传来空空玄的欢呼声。与此同时,一根亮闪闪的银索从高空电射而来,穿过姹精们的围堵,直奔我的眼前。
我以一个魅舞的姿势高高跃起,一把抓住银索。“嗖”的一声,银索飞速倒退,带着我向上空疾升。山巅上,空空玄一手拽着银索,一手捧着一个形似大红灯笼的植物,喜笑颜开。
双脚踩实光秃秃的崖顶,我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