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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鼓声越来越近,于弯弯曲曲的山道间,若隐若现。只是一眼,陈容便发现,那鼓乐队的旁边后面,还跟着上百数看热闹的人。
此刻,那鼓乐离她只有百步之远。
马车停了下来,陈容还没有回头,王弘的低吟声传来,“是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
陈容一凛,侧头看去。
渐渐的,行人散开,那支队伍出现在陈容面前。
这却是一只皇家卫队,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太监。那太监手捧圣旨,在他的身后,是敲锣打鼓的乐伎和天家护卫。
陈容想了想,跳下了马车。
她堪堪走出两步,王弘那低而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容,上车。”
声音中有着他平素少有的沉冷。
陈容有点诧异,她回眸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盯着那支乐队一瞬不瞬,心神微动,便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地退到他身边,爬上了马车。
她一上马车,王弘便把她搂在怀中,轻声说道:“走。”
这是对驭夫说的。
驭夫应了一声,连忙驱动马车。
可这么会功夫,那支队伍离他们的马车只有五十步了。王弘的马车刚刚一动,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弘韵子仙姑可在?”
那太监,是对着紧跟在王弘的马车身后,属于陈容的那辆马车开口的。
一声传出,四下一静。
无数双目光,同时看向陈容的那辆空马车。
这时,身后的王弘轻声说道:“上前吧。”
“是。”
驭夫驾着马车走出两步,来到那辆空马车之前。
慢条斯理的,王弘掀开了车帘,让他和陈容的面容,都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下,四下看来的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嗡嗡声大作。
琅琊王七何等名头?不用王弘露面,众人也知道他在身侧。可是,他却是搂抱着一个道姑,这么大赖赖地露出面容。
这架式,简直是让人无法装聋作哑了
那太监只是朝王弘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举止这般自在,分明是早就心中有数,陈容的心猛地一沉。
那太监也不理会王弘,只是专注地盯着陈容,尖声叫道:“可是弘韵子仙姑?”
陈容细腰被王弘锁住,无法直身还礼,只得这般微微低头,应道:“是。”
那太监盯着她,徐徐吐道:“有圣旨”
圣旨?
陈容一凛,连忙挣扎着站起。
她走下马车,朝着那太监持手一礼,应道:“弘韵子接旨。”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四周传来了一声怪腔怪调地语声,“好一个风流道姑啊。刚起男人塌,又接帝王旨。”
声音不小。
陈容没有理会。那太监身后的众护卫,却有一人回头狠狠一瞪。这一瞪杀气毕露,喧嚣着的众人同时一静。
那太监盯着陈容,慢慢点了点头,然后,他好整以暇地打开了圣旨,尖哨着声音唱道:“弘韵子既慕红尘,何必求朕赐尔女冠?既为女冠,又与男人厮混终朝,尔让朕颜面何存?”
那太监尖着声音,诵到这里,向着身后之人使了一个眼色。
于是,三个宫女捧着木制托盘,慢慢上前。
几乎是那太监的声音一落,便是喧嚣声大作,而此刻,随着这三个宫女上前,那喧嚣声,已是变成了惊叫吵闹。
便是一直侧倚于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的王弘,这时也是挺了挺腰背,倾身望来。
这三个宫女手中捧的,是三样物事。
一个精美的陶瓷,一块白练,一把匕首。
。。。。。。
这个天下,怕是无人不知道这三者的含义了。
看来,皇帝为了维持天家的威严,要赐死这个风流道姑啊。
随着那三个宫女向前走来,喧嚣声越来越大,惊叫声更是高涨。
无数双目光,瞬也不瞬地盯向陈容,也盯向王弘。
陈容怔住了。
她完完全全的怔住了。
陛下,赐她一死?
这怎么可能?
这时,那太监尖哨的声音在她耳边震荡,“弘韵子,你敢不接旨?”
声音尖利,杀气腾腾。
陈容缓缓抬头。
她迎上了那太监,然后,目光一转,看向那三个宫女,然后,她的目光,扫过一众围观的人群。
慢慢的,陈容回过头来,看向了王弘。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冷冷地盯着众人的王弘,抬眼向她看来。
他对上了她的目光。
在王弘静静地注视下,陈容一笑。
这一笑,十分奇特,它有着凄然,也有着放松。因为这份凄然和放松,陈容的这个笑容,显得那么华美。
陈容定定地望着王弘,慢慢的,她嫣然一笑,低低说道:“七郎,”她的声音温柔而多情,目光如水,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她呢喃着,又是不舍,又是放松地说道:“七郎,你输了。”
她扬着唇,凄迷的,喃喃地说道:“你输了呢。”
痴痴地望了他一眼,陈容一笑,转过头来。
她慢步上前,向那三个宫女伸出手。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伸手拿下向那匕首,在四周突然一静中,她目光瞟向众人,含着微笑,慢慢说道:“早该如此了。。。。。。多谢陛下给我决心。”
就在她素白的小手,伸向那匕首时,王弘低而清悦的声音传来,“且慢。”
众人一静,同时向他看去。
在众人地注目中,王弘漫不经心地朝那太监招了招手,道:“把圣旨给我看一看。”
“大胆”
几乎是王弘这句话一出,那太监便是尖喝出声。他向后退出一步,瞪着王弘,冷然喝道:“帝王旨意,且是你这闲散人等想看就能看的?”
他喝到这里,王弘一眼瞟来,剩下的话,便给噎在咽中。。。。。。那一眼,明明平和之极,可他却是觉得奇寒彻骨。
不过,那寒冷只是一瞬,那太监想到自己出行时听到的嘱咐,咬了咬牙,对着陈容大喝道:“兀那道姑,你敢抗旨不成?”
这时,陈容的手,正放在匕首的柄把上,听到王弘开口后,她便侧过头,任由长发如泄,温柔的,静静地望着他。
那太监的急喝声一传来,陈容便慢条斯理地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你急什么?”
她回望向王弘,微仰着头,笑容慵懒中,隐藏着她不敢承认的渴望,“我这一生,难得有人这般护着。天使何必着急?”
那太监脸一沉,他不敢看向王弘,却是敢瞪陈容的,当下,他上前一步,朝着陈容厉喝道:“大胆来人,把酒给这道姑送上”
那太监一声令下,两人上前。
就在这时,王弘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把那圣旨拿来。”
声音传来,那太监一怔。
他还不曾明白时,站在王弘身边的一个护卫大步上前。他蹬蹬蹬走来,几步便走到那太监旁边,伸手一扯,便把他手中的圣旨拿在手中。
那太监大怒,他急急尖叫道:“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拿下他,拿下他”
他尖厉的喝声,在群山中回荡不已,可是,一直等那护卫走到了王弘身侧,也没有半个人上前。
那太监大怒回头,他对上的,是一众低头退后,畏缩不已的身影。
望着这些人,那太监的脸白了白,转眼,他想到手中的圣旨已然不在了,更是手
脚发软。
那护卫把圣旨送到了王弘手中。
王弘拿着那圣旨,就着太阳照了照,稍稍瞟了几眼,他便慢条斯理地把那圣旨卷起,然后,施施然迈下马车。
轻袍缓带,衣袂翩翩地走到陈容面前,王弘朝她望了一眼,修长白皙的手,在她眼前一摊。
陈容眨了眨眼。
歪着头,陈容傻呼呼地望着他,好一会,她明白过来,于是她把那匕首拿起,放在他的掌心。
这个动作一做,王弘便是一笑。
他广袖一甩,大步走向那太监。
纵使他的手中,匕首寒光森森,那太监也没有别的想法。他瞪着王弘,色厉内荏地尖喝道:“王七郎,你想干什么?你敢抗旨?”
“抗旨?”
王弘一晒,他扬着唇角,淡淡说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王七郎啊。”一句话吐出,他右手便是向前一送
这时,他已站到了那太监面前,这时,他的右手正拿着一把匕首
于是,随着他广袖这么一甩,随着他这话轻描淡写说出,众人只听得“卟”地一声,匕首入肉的声音传来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四周众人纷纷后退,惊恐不已
鲜血一喷而出。
王弘漫不经心的后退一步,避开了那股喷出的鲜血。他蹙着秀眉,甩了甩衣袖,“知道我是谁,也敢用假圣旨来诳我的妇人?”
说罢,他毫不在意地转过身,甩甩衣袖,向着马车走来。
这时,那太监的咽喉中,鲜血还在咕咕涌出,他手指着王弘,颤颤巍巍的,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这时,四周的人,已被这变故惊得只会尖叫。
这时,陈容正抬着头,呆呆地望着王弘。
正当王弘走到陈容身侧,朝她伸出手来时,山腰间,又是一个尖利的叫声传来,“弘韵子仙姑何在?有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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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1章 圣旨,坦承
第161章 圣旨,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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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有圣旨’一传来,惊骇的众人同时一呆,他们看向王弘,不由想道:这王弘果然唬弄不得,只是一眼,便能看出那圣旨是假的。
转眼,他们又想道:敢当众格杀其人,这谪仙般的王弘,当真下得了手
山腰下,那脚步声和鼓乐声已越来越近。
王弘朝陈容瞟了一眼,提步向前走去。
他一走,陈容连忙跟上,跟着跟着,她已碎步走到他的前面——就算他避得及时,那袭白裳上还是沾了几滴血,还是挡住的好。
陈容快步走出五十步时,一个与刚才一样架式的队伍已迎面转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他一眼看到陈容,目光便是一眺。
果然,他在陈容的身后,看到了那个有谪仙高远之姿的琅琊王七。
只是瞟了一眼,那太监便转回注意力,他停下脚步,盯着持手行礼的陈容,尖声问道:“你便是弘韵子仙姑?”
陈容回道:“是。”
那太监点了点头,他盯了陈容一眼,尖声说道:“圣旨到,弘韵子接旨。”
陈容连忙持手行礼。
那太监又瞟了她一眼,打开圣旨,看了看后,他把圣旨卷起放在手中,对着陈容说道:“陛下以为,仙姑虽是妇人,却是才智卓越之辈,于抗胡一事上,立功殊大,天下晋人,无不仰服。”
听到这里,陈容有点双眼发直。
不止是这道圣旨极尽褒扬,与前面那道完全相反,更重要的是,她有那么了不起么?
事实上,不止是她,后面暂时安静下来的众人,这时也都面面相觑:这番褒扬,好似自古以来,都少有出现在一个妇人身上吧?赞人威勇,本是好事,可是这样说一个出了家的妇人,怎么听怎么古怪。
摇头晃脑地说到这里,那太监继续尖声说道:“陛下有令,特封仙姑为威德弘韵子仙姑,可带领五千壮士,代替天子会见北地英豪。”他说到这里,在一众窃窃私语中,凑近陈容,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北地英豪,可是仙姑的故人,想来仙姑见了,必是欢喜的。”
我欢喜个屁
一时之间,一股邪火冲上陈容的胸臆
她抿着唇,紧紧地抿着唇,有点气恨地想道:天下的热血男儿,均可敬仰。朝庭居然把我这个妇人,在道号前面加上可笑的威德两字。居然用我这样的妇人去行天使之事,去羞辱那些热血男儿,真真可恨,可恼
若那个北地英豪指地是冉闵,以他的性格,更会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如此男儿,如此人物,朝庭岂能如此颠倒是非,胡作非为?
就在陈容气得脸孔通红,气得喘息不已之时,几乎是突然的,她从那个太监,从他身后那行人的眼神,看到了一抹嘲讽。
这嘲讽,如一盆冷水直淋而下,令得陈容突然清醒过来:不行,我不能发火,我断断不能发火。在这建康城中,是不能非论时局,不能非论战事的,便如那桓氏青年一般,只是稍稍提了提,也是杀身之祸。而且这种祸事,没有任何人会为你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