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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护卫见她衣履鲜华,知道必是士族,当下恭敬回道:“孙小将军去见城主了。”
陈容自是知道他去见城主了,当下她朗声说道:“我有要事,请容我入内等候。”
那护卫盯了她一眼,道:“是。”
陈容大步向里面走去。
她刚刚踏入房门,便听到那护卫嘀咕出声,“这郎君,真类处子,连身段儿也似。可惜,如此人物,也要与我等丧命于此。”声音唏嘘。
也许是因为朝不保夕,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美少年,普遍有一种珍爱和重视的心里。如这个护卫,他自己也是将要丧命于此,可他却只顾对陈容惋惜。
陈容来到了堂房中。
她选了一个靠西侧的角落坐下,这个位置有点暗,使得她的身形和五官也显模糊。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不一会,一个清亮中透着疲惫的少年声音传来,“这哪是什么群策群力?分明是人家城主的一言堂了。早知道莫阳城的士族如此齐心合力,我又何必带着兄弟们赴这趟浑水?”
声音极为不满,正是孙衍。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叹道:“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用了。慕容恪这围三放一地做法,孙子兵法上都有。可这莫阳城主倒好,非说什么将计就计,还说什么慕容恪这是虚虚实实之策。哎,便让他们向西门突围吧。”
他说到这里,孙衍重重一哼,厌倦地说道:“这些士族,都比不上王家一仆”
“是啊,想那琅琊王氏多大的名头,可王七郎每次一开口,莫阳城主便给挡了回去。小将军,我看不如听从王七郎的,集合所有兵力,从南城门突围”
就在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时,陈容双眼一亮。她双手一绞,信心大增。
顿了顿,那声音又说道:“胡人这次来得太突然了,似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一样。”
孙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那守门护卫大声说道:“禀孙将军,有一个美貌的小郎君找你,已在堂房中侯了多时。”
那护卫只是陈述事实,却忘记了,孙衍这人生得美貌,他最讨厌别人形容男人时,用上美貌多字。当下他重重一哼,喝道:“知道,退下吧。”
就在这时,那个粗哑的声音嘿嘿一笑,道:“美貌少年?比之孙小将军如何?”
他声音才起,孙衍便暴喝道:“闭上你他娘的臭嘴”
一边喝骂,他一边重重向前走来。
紧接着,身着盔甲,一脸倦意的孙衍大步踏入,他一入门,便四处寻来。
陈容看到他入内,连忙站起,双眼明亮地望着他。
这时,孙衍也看到陈容了,他先是歪着头朝她盯来,才盯了一眼,他突然一惊,大手连挥,“出去出去”
被他这般毫不留情的对待的,那个青年将领也在打量着陈容。不管孙衍多么无礼,他是一点生气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歪着头,看向陈容,然后,又看向孙衍。
看了半晌,他突然嘀咕道:“挺像一对可珍藏在内苑的璧玉。”
这一次,他声音落下,孙衍已是大大一声暴喝,“来人”
“在”
两个护卫应声入内。
孙衍朝那青年将领一指,喝道:“把这家伙给我赶出去”
两个护卫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是,便向那青年将领走来。
那青年将领见他动真格了的,连连挥手,苦笑道:“好了好了,我出去就是,出去就是。”
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饶是退到了门坎上,他还在向房中望来。他的表现非常可恶,朝着陈容望上一眼,便朝着孙衍望上一眼,然后长叹一声,再接着看向陈容,看向孙衍,再长叹一声。。。。。。
孙衍挥退了护卫后,几个箭步便冲到陈容面前。他伸手握着她的双手,颤声道:“阿容,你怎么来了?”
说到这里,他红着双眼,愤怒地低吼道:“陈氏阿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来的后果?”
陈容望着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他,感动得抿紧了双唇。她仰头看向他,几乎是突然的,以一种果断地语气说道:“我知道怎么才能脱围”
孙衍一怔。
他伸手抚向陈容的额头,诧异地说道:“你这小姑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陈容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再次说道:“我知道如何带你们脱围”
孙衍歪着头,秀美无伦的脸上尽是狐疑,他忍不住又伸手按在陈容的额头上,见到她双眼明亮而坚定,便皱起了眉头,松下手,向后退出一步,坐在陈容对面的塌几上。
坐下后,他拿起一樽酒一饮而尽,再盯向陈容,说道:“你再说一遍”
陈容慢慢的,优雅地坐下,双手扶在膝头,腰身挺得笔直,盯着他,果真重复道:“我知道如何突围。”
不等孙衍回话,她沉声道:“至于我如何知道的,我不会想,也不想说出。孙衍,我只知道,今晚丑时起到黎明时,南城门的胡卒会被突然调出,剩下的只有三士卒,而且这些士卒不是慕容恪的嫡系,并不同心。那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机会。”
孙衍听到这里,几乎是突然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容,道:“你这话,是王七郎说的吧?”
陈容一呆。
孙衍苦笑道:“刚才在殿上,王七郎再次慎重地提出这个意见。不过他没有说得这么具体,他只说今晚,大家集合所有兵力,从南城门突围,或有生存希望。可你知道吗,莫阳城的士族都听不进他的话,那莫阳城主更是话都不让他说完。阿容,在这种情况下,你把他的话重复,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一落,陈容便低低说道:“他是这样说的?”
孙衍瞪着她。
陈容苦笑起来,她垂下双眸,任傍晚淡淡的夕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中尽是惋惜,“原来,他是没法啊。。。。。。”
孙衍瞪着她的表情,更是莫名其妙了。
陈容收回心神,抬起头望着他,果断地说道:“他们不听是他们的事,我们自己走便带着你的二千士卒,还有王家众仆,我们今晚从南门脱围”
孙衍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片刻后,他右手一挥,喝道:“来人,去把王七郎请来,告诉他,他有知音在此。”
“是。”
听到领命而去的脚步声,陈容满脸喜色。她长相艳丽,这么一笑,便如月季花瞬时盛放,动人得很。孙衍看着看着,秀美的脸上一红,他微微侧头,不再看向陈容。
房中安静下来。
直过了一会,孙衍才说道:“对了,听说过王家仆人入城时,轻车缓入,脸带笑容,极为雍容。阿容,你便是随他们入城的吧?”
听他这语气,陈容在入城时大显身手的事,压根没有传出去。
看来是王弘私下有授意。那个人啊,她真是永远看不透。
陈容收回心神,点了点头,说道:“是。”顿了顿,她低声说道:“这主意,是我出的。我知道西城门可以入,也知道胡人不会对我们动手。”
孙衍嗖地抬头盯着她。
他低叫道:“是你出的主意?”
陈容点了点头。
孙衍明显愣住了。
他站了起来,负着双手,在堂房中踱走步来。
踱了几步后,他脚步一刹,转向陈容,眼眸中光亮大增,“原来阿容还是个知兵的好既然你也这样认为,那么今晚,我们突围。”
他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陈容见状,连忙叫道:“你不等王七郎了?”
“等他做什么?我这就去找到莫阳城主,还有那些士族家长,告诉他们我地决定。奶奶的,他们不听就不听,王七郎这人神乎着,信他的踏实些。”
一边说,他一边大步冲出,转眼脚步声便已远去。
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陈容一脸笑容,这时刻的她,终于把心思放下来了。
当时来莫阳城时,她还有些冲动。她一直在想,自己一个小小的女郎,说出去的话,多半没有任何人相信。
为了取信他们,也为了显示自己可以相信,在入城时,她冒险一博,向王家仆人出了那么一个主意。当时看来,效果是达到了,可她没有想到,王家仆人根本就没有向外人宣扬她的功劳,而且,几次与王弘说话,他都爱理不理。。。。。。这让她几乎绝望了。
幸好幸好,她说的话与王弘的看法不谋而合幸好幸好,孙衍愿意相信他们
陈容重重地坐回塌上,举起酒樽,仰头饮去。
就在她仰着头,汩汩牛饮时,眼前突然一暗。
陈容放下酒樽,顺手用袖拭了拭嘴,眼角向那里一瞟。
便是这一瞟,她粗鲁拭嘴地动作一僵。
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正站在房门处。他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的,正饶有兴趣地望着陈容。
这人,却是王七郎。
腾地一下,陈容小脸涨得通红。
她知道,整个南方,所有的名门士族,都对风度风仪非常注重,还有对子弟们进行专门培训的。一直以来,她在人前,总是时刻记得要表现优雅些——这太重要了,时人相信,高贵是因为血统,是应该从骨子里显出来的。男人如果粗鲁,还可以说他是率性,是蔑视传统,是不在乎他人言论的,是名士行为,女人如果粗鲁,那只能证明她不配当一个士族。
当然,陈容之所以这么重视,还是因为她前一世,因为这些举动,被女郎们和冉闵的下人婢女姬妾的,讽刺得太多太多。那种上升到人品高度的讽刺,每时每刻,都与她的名字联在一起,令得她有了心理阴影。
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粗鲁的真面目,被一个大士族撞见,而且,撞见她的人,还是那个谪仙般优雅完美的王弘
就在陈容愕愕而立,小脸涨得通红时,王弘缓步向她走来。
他走到离她仅有半臂远。
然后,他微微倾身,凑近于她。
阴暗的角落处,他的双眼明亮如星。如此呼吸可闻地望着她,王弘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优雅地帮她拭去嘴边的酒水,温柔说道:“真是不小心啊。”
声音宛发春风般轻轻拂过。
在他地抚触中,陈容慢慢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
她垂下双眸,慢慢坐回塌几。
这时,王弘也坐倒了塌几上。
他举起几上的酒樽,仰头便是一通牛饮,然后,用袖子拭了拭嘴——每一个动作,都与陈容所做的一模一样。可他那优雅是真正刻入骨子的,一模一样地动作,在他做来,便有了与别人完全不同的风流之姿。
这种风流之姿,足可以让人自形惭秽,陈容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感激起来。
他这是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啊。
王弘放下沾了酒渍的衣袖,抬眸盯向陈容,道:“孙衍不是说我有知音有此吗?怎么连他本人也不在此?”
陈容听他这么一问,马上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情。她挺直腰背,吸了一口气后,望向王弘,“刚才我跟孙衍说了,今晚丑时起到黎明时,南城门的胡卒会被突然调出,剩下的只有三士卒,而且这些士卒不是慕容恪的嫡系,并不同心。那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机会。”
阴暗中,她的表情坚定,目光在对上王弘的目光时,却有点躲闪。她躲闪着把话说完,“孙衍在决定把你叫来后,已去找莫阳城主了。他说,如果他们不听,他便自己带着二千士卒自己脱围。”
一口气说完,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王弘望着她,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笑道:“原来孙衍所说的知音,是阿容你啊。”
声音淡淡,陈容听不出他是赞赏,还是别的。
他把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行动吧。”
陈容大喜之余,却不由自主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如此肯定的原由?”
王弘侧头看向她,嘴角浅扬,似笑非笑的,“我问了,阿容便会说?”
陈容大摇其头。
王弘噗哧一笑,道:“既如此,我为什么要问?”
陈容呆了呆,也是一笑。
她低下头来。
这时,王弘清雅动听的声音传来,“阿容,你的脸又红了。”
陈容垂着双眸,绞着双手,喃喃说道:“在你面前,我老是出丑。”
“有吗?”
“有。”陈容鼓起勇气看向他,双眼眨巴眨巴的,似是在期待着他的安慰。
王弘没有安慰。
他嘴角一扯,淡淡说道:“你已经注意了。”
你已经注意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她本来就是个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