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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空间,不知该称作工作室,还是摄影棚……也许最适合的称呼,应该叫作工厂吧。数量繁多的人体雕刻和奇形怪状的半成品,把一楼塞满到连走道都无法通行的程度。到处都缠绕着纵横复杂的细绳,一些作品被吊在半空中,还有几件作品是用绳子支撑着,呈现半倒下的状态。墙壁、地板或是工作桌,到处都是四散的黄色泡棉,好像才刚发生了一场乳霜大爆炸。许多管子从左边墙壁上的大型空气压缩机里伸出来,沿着地板爬行,跟科学图鉴上刊载的生物神经一样是橘色的。
她还看到一个不知是用来换气,还是用来吸垃圾的银色排气管。工地现场会使用的聚光灯被固定在铝制梯子的平台上。无数的黑色管线在地上四处蔓延。在涂料的罐子、水桶、发泡聚乙烯的碎块,及巨大废弃物的包围下,每个人偶都维持仿佛想要马上动起来的不稳定姿势,却又戛然停止。当然,每个人偶都是静止的。
送气管前端连结的研磨盘、钻孔机、喷枪、喷雾罐等工具,现在也是鸦雀无声。那种宁静就像内容空白的噪音让人耳鸣。
她甚至产生错觉……感觉好像是一看到主人以外不知名的入侵者,所有物品就一起停止动作,刚才还在活蹦乱跳的人偶,不久之前还在回转运作的工具,就好像保险丝断了或断路器阻绝了电流……就在萌绘进门的一瞬间……通通停止了。
可见这样静止不动的光景多么地不自然。稍微靠近观察每个作品,上面都附有电路板、线路、插座盒插头等电子工学相关的零件。萌绘分辨不了这些零件只是装饰品或是真的具备功能。
筒见纪世都爬上通往二楼的铝梯,鞋子踩在铝梯上的声音,是房子内唯一的声响。带有现实感的音波,把萌绘从幻觉中拯救出来。
他站上二楼的地板后,回头看了萌绘一眼。
“上来这里吧。”纪世都的话语,形成了回音,回荡在空气中。
这时还站在门口附近的萌绘,终于回过神,把铝门关上。当她再往上看时,已经看不见纪世都位于二楼的身影。他似乎已经在哪里坐下了,萌绘的视野被二楼地板遮住。
不知从何时开始,传出水龙头的声音,现在房间里充满水流声。
萌绘决心往房子的深处前进,有几个人偶用玻璃眼珠看着她,至于其他的人偶,有的眼睛闭上,有一些是没有眼睛,还有些是装上别种零件,比如镜片、线圈、齿轮或小真空管等等。人偶的发型也不太一样,有些长着如天线一般的头发,有的则像是从软管里挤出来的头发,或类似干燥花的头发。
每个人偶都性别不明,看起来像精悍的女性,又像温柔的男性;每个人偶的样子都像纪世都,但表情又比纪世都来得丰富多变。身上的衣服款式多元,没有一尊是裸体的,而且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地球人的打扮。虽然如此,却又不像太空装。明明是金属的材质,却带着有机的感觉,仿佛衣服本身有生命一样。
换言之,那种异样的存在感,就好像身上穿着好几条生命。即使是人偶本身,也充满同样的诡异感,乍看是人类,实际上却不是生物。它们的脸、手、身体或脚的某处似乎是不连续的,好像各式各样生命体都聚集在其中……这便是人偶的共通特征。就算只有一个,恐怕还是可以代表全部人偶吧。
对于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萌绘也感到不可思议。
“server”这个单字在脑海中浮现。真实的人类不也是这样吗?人类也是许多生命的集合体吗?为何要说成是“一个”生命体呢?“一个”的证据到底在哪里……
我们在哪里算是一个?到哪种程度才算一个?把手臂砍掉的那一瞬间,难道算两个吗?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哪个是1,哪个是0?
如果把头砍掉呢?头是1?身体是1?1是什么?1和0。
信号。
位元。
电子。
光线?
波长?
刹那……头好晕。
萌绘做了深呼吸。自己是……她摇摇头,切断这些胡思乱想。调整呼吸后,水流声再度传进她的耳里。
她的眼睛捕捉不到筒见纪世都的身影。人偶们还是一样凝视着她,其中有许多虽然已经上了色,不过都是绿色混着铁灰的颜色。没有上色的,应该是未成品吧。
再往更里面走。二楼下面的房间有一半也摆着工作桌,上面四处散置着人偶的头和手臂,还有像研磨盘或旋转切割机之类的大型机具。
仓库里面除了四周的墙壁外,没有任何隔间。天花板有好几个冷暖气的送风管,看来空气滤换能力很强。不过现在温度很低,萌绘并不想脱外套。
水流声是从二楼传出来的吧,或许厕所和浴室在二楼深处。萌绘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爬上铝梯……可以看到二楼了。
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床单有一半垂落到地板上。床边只有两张看似电车或飞机的座椅面对面摆着。放在二楼中央的高大书柜,挡住了萌绘的视线,使她看不到纪世都的身影。书柜把二楼隔间成梯子前方的卧室和左边深处的客厅两部分。卧室地板上放着大荧幕的电视,两边的音箱则是放在水泥块上面。在对面客厅的一角可以看到桌子。墙壁边放着冰箱、微波炉,还有其他简单的料理器具。
萌绘离开梯子,往里面缓缓前进。二楼边缘因为没有栏杆,所以非常危险。她小心翼翼地朝着客厅的方向前进。
7
当萌绘越过视线死角,看到被书柜挡住的筒见纪世都时,不禁发出短促的尖叫,因为他正全身赤裸着。
“喔,你别太介意……”纪世都没有看向萌绘,只是以轻松的口吻说:“我在洗澡。你就先坐一下,想喝什么就去拿来喝吧。”
萌绘再一次畏畏缩缩地往纪世都那里看,发现原来客厅的深处有个白瓷浴缸,浴缸底部有四只金色的兽足支撑着。它就在桌子旁边,而且很靠近书柜和电脑。
粗大的管线匍匐在地面,管子的前端被支架撑起,管口对准浴缸,热水奔流而出注入浴槽,蒸汽弥漫,四周一片白茫茫。
萌绘又看了一次纪世都赤裸的背影后,就把视线移开,然后无可奈何地走到相反方向的冰箱前,伸手打开冰箱门。
“如果觉得冷,就先按下那边的开关,然后再用桌上的遥控器把暖气打开吧。”纪世都说。
萌绘往他那边回头时,看到他细长白皙的手臂水平伸直,指着一个绿色的配电盘,旁边并排着似乎连工厂的起重机都可以启动的大型开关盒信号灯,还有古董级的圆形安培计。当她按下暖气的按钮就看到有个绿色大灯亮起来,于是又回到桌旁,按下遥控器的电源。随着“噗”一声的低鸣,地板地板产生了轻微的摇动。
筒见纪世都在浴缸中洗着泡泡浴。萌绘再次走向冰箱,从冰箱门的内侧拿出一小罐啤酒。萌绘看到这台大型的三门式冰箱内,还装有很多其他的食品,才终于相信纪世都确实在这里生活着。
萌绘打开拉环,边喝着酒边在中央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当然,她避开了纪世都入浴的那个方向。
冰凉的啤酒非常好喝。
有个男人正在距离她三公尺的地方,全裸入浴,而且中间完全没有任何阻隔。这种情况不但在萌绘人生中是第一次发生,而且以一般世俗的眼光来看,也不能算是生活的常态吧。
“你要不要一起洗个澡?嗯……你是叫萌绘吧?”
“嗯,那是我的名字,洗澡就不用了。”
“为什么?很舒服耶。难道你一进到浴缸里就会溶化?”
“那种程度不会让我溶化的,不过我只想聊天。”
“是吗?我们已经有聊过了吧?”纪世都的表情还是老样子,看起来既不高兴也不悲伤。
“你说过你的妹妹去世了。”萌绘又喝了一口啤酒。
因为热水快要满出来,纪世都的手伸向管子,关上水流。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静默。
唯一剩下的是浴缸里微弱的水声。
“嗯……那是昨天的事。”纪世都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
“她为什么会死?”
“被人杀害的。”
“被谁?”萌绘问的时候,并没有特别装出惊讶的语气。
“你认为我是开玩笑的吧?”纪世都看也不看萌绘一眼。
“难道不是玩笑吗?”
“我说的是真的。”仿佛照本宣科般淡漠的语气,听起来实在不像是认真的。不过他的确在陈述事实。“她是被人断头而死的。本来是个非常可爱的妹妹。”
“是谁杀的?”
纪世都朝萌绘瞥了一眼。
“你跟我妹妹很像。”
“哪里像?”
“声音像。”
萌绘默默地喝着啤酒。现在她才感觉到口渴。
“对了,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纪世都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他已经没在看她了。“为什么会对我有兴趣?”
不知是否因为啤酒的关系,身体变得很暖和,或许是暖气增强的缘故也说不定,还是二楼其实打从一开始就这么温暖呢?
萌绘决定要坦白说出实话。
“我是大御坊先生的表妹。”
筒见纪世都闻言,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萌绘。他好一阵子就像变成人偶般动也不动。这一瞬间,萌绘眼前出现了这个男人分裂成无数细小生命体的诡异幻觉。
“喔喔……”他微微开口,以悠哉的语气喃喃说道:“是我昨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吗?”
“嗯。”
“你真是坏心眼啊。”
“对不起,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说明。”
“我不会介意的。”纪世都挪开视线。浴缸里满是泡沫,甚至滴落到地板上,而他的脸,也在泡沫间若隐若现。“什么嘛……那么说,你不是已经知道全部的案情了吗?”
“嗯,可是我还不知道谁是凶手。”
“说的也是。”
“筒见先生,你有没有想到些什么呢?”
“警察昨天和今天都这样问我……可是我完全没想到。”纪世都回答。
“跟明日香交往的恋人呢?”
“我不清楚,应该没有吧。”
“为什么?”
“直觉。”
“两年前自杀的远藤先生呢?”萌绘注意着纪世都的表情有何变化。
“谁告诉你的?”他没有看向萌绘,直接反问。
“我不能讲。”
“是寺林吧?你是那边的护士,所以见过他吧。怎样?寺林他还好吗?”
萌绘心想,就让纪世都那样误会下去好了。
“嗯,寺林先生他很好。请问,有人可能会因为那个叫远藤的人,而对明日香小姐怀有恨意吗?”
“这个嘛……”纪世都说:“可以拿一罐啤酒给我吗?”
萌绘走到冰箱,拿出一罐啤酒,然后走到浴缸旁,视线尽量不朝着纪世都,只伸出一只手将啤酒递给他。触碰到纪世都温暖的手,看见自己沾上肥皂泡沫的萌绘,便赶快从外套拿出手帕来擦拭。
纪世都在浴缸中喝起啤酒。等萌绘回到桌旁时,发觉有大量的暖空气从送气管里涌出。
“你知道M工大的案子吗?”萌绘再次坐在椅子上。
“我有在报纸上看到。”
“被杀的上仓小姐你认识吗?”
“不,我不认识她。”纪世都喝完啤酒后,空罐就丢在地上。“啊,不过河嶋老师我认识。”
“河嶋副教授吗?”萌绘有些意外。
“河嶋老师是模型迷,而且跟我老爸是同一个大学的同事。虽然我们不曾直接见过面,不过我老爸的模型同好长谷川先生,时常提到河嶋先生。而且报纸上也有写到那个遇害女子,是河嶋老师在研究所的学生。”
“嗯……”萌绘点头。“河嶋先生或许也认识明日香啰?”
“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一直以为这两件案子的共通关系人只有寺林先生而已,可是听纪世都现在这么说,事情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样。
“自杀的远藤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很普通的人。”纪世都很直接地回答,“是个有点过度认真的人。”
“他的工作是?”
“是公务员,在市公所工作。”
“他是怎么跟明日香小姐认识的?”
“远藤的父亲,也是我爸爸的模型同好。”
怎么又是模型同好啊?萌绘不禁暗想。
“已经去世的远藤先生,对模型也有兴趣吗?”
“他父亲在那古野是顶尖的模型师,跟我爸一样是铁路模型的专家。不过死去的阿昌本身对模型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他有在作模型,就不会自杀了。”
“为什么?”
“毕竟还有模型可以作为心灵依靠,那样他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