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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是这样的。
那是4月20日的晚上,下着雾一般的细雨。
一个似曾来过的中年男子来到店里,他邀请由江陪饮。此人酒量很好,在交替喝了两瓶啤酒和三杯掺苏打水和冰块的威士忌之后,临到要回去时,他说钱包忘在公司里了。
女大班也考虑过叫他用什么做抵押,可是此人没戴手表,身上只穿着羊毛衫和长裤,头戴贝雷帽,连出门该穿的上衣都没穿。于是问他公司在哪里,他说就在蒲田。问他派人跟他去公司,他说公司7点钟关门打烊,大家都回去了。欠到明天又不妥,还是跟他到公寓去,家里有钱可付。再问他公寓在哪里,他说就在地上铁路线附近。
无可奈何,只得派遣由江跟随那人回家去。
从此,那个人和由江都沓无音信,一去不复返了。
由江的东西,至今还留在酒吧的楼上,可是一个生活漂泊不定的女招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呢?几乎可以说,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她受雇于“弗洛伊德”时,还预支过十几万元钱的工资。
女大班估计,那个人多半是个女招待的荐头,找了那么个借口要由江跟他去。他们二人之间的情况,大概是由江欠了他的预支款没还,于是又由他介绍,另找了什么行当吧。
她说,店里也为此报了警察,他们多半是听了由江的什么坏话,因此对于此事阴阳怪气,漫不经心。就这样,事情被搁在一边了。
他连一口啤酒都没喝,只照账单付了钱。可是女大班说了声“您可能会在哪儿碰到由江的”,把钱退还给了他,还要他留下了地址。他摆脱了女大班,走出了店门。
十
在归途的电气列车上,小池默默地交叉着手臂,闭着眼睛,在追索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是在警科所的川田主任告诉他“这里没有这样的女人”时,他在心中慢慢地形成的。而在对弗洛伊德酒吧作了调查后,就感到更加坚定了。
他一回到田园调市的家里,就把几天前拍下的由江的照片和那头骨的照片放大到同样大小,再用叠印法进行处理。他急不可耐地把两张底片重合起来看看,居然天衣无缝,完全弥合。
结果摆在小池的面前,简直难以令人置信,这个头骨,原来就是须藤由江的头骨!他关上了地下室的门,此后足足有两天时间,他像个傻子那样,不吃饭,不出门,躺在床上度过。
第二天,门口的电话不知趣地响个不停,小池终于不得不起床。原来是警科所所长来的电话,催问容貌复原完成了没有。小池回答说今天正在加工,把电话挂断了。
这个电话,对于处在虚脱状态的小池,居然起到了振聋发脾的作用。他想起来了,由江再三提出,要求以自己的脸部作为模特儿;他还同时感到,由江来这里现身说法,其中必有缘由,一定是这样的。
小池进入了地下室,根据自己的记忆和照片两方面,恢复了一个女人的面容。表面涂抹石膏,石膏上面施加油彩,制成了一个无异于时装模特儿的栩栩如生的女人头像。
刑警宫胁又为联系工作而来,小池见到他,二话没说,就把这个容貌复原头像交给了他。小池只说明了一点注意事项:
这个女性的脸上,可以令人感到一种接待客人的服务性行业人员的气质。她是大田区内一家酒吧的女招待,这名年轻妇女,大概从四五个月以前起去向不明,请调查一下。只有把这个女人的去向弄得水落石出,才可以肯定最后和她一起出走的男子是否属于罪犯。
“哎,知道了。您让福尔摩斯也要甘拜下风了。要是真的一针见血,击中要害,那我也要来向先生求教推理了,每天都来磕头求见。”
“哪儿的话,就这一点,我是绝对谢绝的!”不知为什么,小池的脸色变了;手也发抖。不过这在宫胁看来,只是他心里焦急不安的反映。
一星期之后。
“果然去中要害,真让人大吃一惊。”宫胁进门之后便说,一面擦着汗。他报告了案件侦破的经过。
他的报告是这样的:
他半信半疑地就小地提供的线索进行了调查,了解到蒲田的弗洛伊德酒吧曾向蒲田警察局递交过一份侦查申请。蒲田局认为,女招待转业改行实属司空见惯,就放置一边了。
当女大班一看到这个复原的头像时,立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惊失色,她明确证实这就是由江。
池上和蒲田两局立刻协作,共同进行侦破。对于从地上线的御丘山站、雪谷站、久原站等处来蒲田上班的这名中年男子(此人的外貌特征根据女大班的证词获得)收紧了搜捕网,终于使罪犯落网。
审问的结果,他没有抗拒,供认不讳。据他交代,当时微醉的由江对他紧盯不放,还对他大声斥责(这是他的说法),所以他们在御丘山站下车了。当来到一个暗处时,他就一声臭骂,用力掐了她的脖子。
他把这瘫软下来的女人拖到了一个庙宇背后的村丛里,肆意猥亵了她那还有体温的身子。然后,他把尸体扔进了树丛中原有的一个垃圾坑里。可是他又感到,要是如此草草收场,一旦尸体被发现,事情就会立即败露,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操起一把随身携带的刀,一狠心把头颅割了下来。
他干得小心翼翼,一滴血都未溅到身上。然后,他捡起坑内的纸袋和塑料袋,把头颅装了进去,而身上穿的,直到贴身衣裤,全部剥下。尸体用周围的泥土盖上,掩埋停当了,然后,把衣服和头颅搬到别处掩埋。由于那里是个垃圾中转的地方,就偶尔被狗叼了出来,才为搬运工人所发现。
按照他的供词,在庙宇背后的树丛中,发掘到了被掩埋的一具白骨。
宫胁叙述结束之后说:“容貌复原的成功是事实,不过我要请问的是:先生出色推理的依据,究竟从哪儿得到了启发?”
“说来有点惭愧,不是推理,是梦。”小池回答。
“晤?是梦?”
“是的。连续三夜,我都在梦中见到了那张脸。”
“嘿,真的吗?”宫胁好像不寒而栗,欠了欠身子,扫视了一下架子上的那些骷髅。“于是,被害人就来向您托梦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不是憎恨什么,而是要控诉什么。”
“是这样吗?世界上倒真的还有只凭科学无法决断的事哩。不过这一点,已经不用她来托梦了,既然罪犯已经落网,案件可以迎刃而解了。”
“是的。她已经不必在梦中出现了吧。这也总算是她得到了超度。……”小池的话里,似乎流露出一种对于他的梦境的奇妙的反响,可是宫胁并不是那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
十一
有关幽灵的故事,人们经常会听到。围绕着骷髅,的确存在着一些鬼怪故事。
可是,小池在地下室与之动情拥抱的那个活生生的女人身上的香水、汗水、粘液的气味,绝对不是虚幻的超自然现身。
这一点,小池本人是最为清楚的。她究竟是什么人?究竟出于何种原因,偏要用这样一种拐弯抹角的办法,来启发他对骷髅原主的关注,然后恍然离去呢?这一点,作为一个强烈的疑问,久久地盘踞在小池的心中。
他想,唯一的线索只能如此:她是个同被害的须藤由江非常相像的女性。除此之外;无法解释。须藤由江是不是属于双胞胎呢?如果不是,那么她可能有姐姐或者妹妹。可是他一问刑警宫胁,回答却是:由江和小池一样,同为沦落天涯的独身者。
可是不久,这个疑问却一下子冰消雪化了。
这个案件在报纸和周刊上披露后,接着作了大量的有关报道,诸如还谈到脍炙人口的容貌复原术成功的珍闻,罪犯迄今几次使用过这种手段,杀害年轻妇女后加以掩埋,等等。其中一家妇女周刊在报道的同时。还刊登了加害人佐藤章的妻子秋代的脸部照片。
虽然是戴着太阳眼镜、低着头的照片,可小池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那个女人。
他去访问的地方,是在调布岭町的一条小巷里,一幢抹灰泥的廉价公寓的二楼。
门户紧闭,他按了门铃,里边传来有人轻微活动的声音。他按了四五次。
“是哪一位啊?”传来了女人低沉的声音。
“是我,是小池。”
没有回音。也许她不知所措,难道还想硬了头皮佯装不知吗?
于是小池说:“你什么也别担心。我已经全知道了,可我对谁都没有说过。只要你告诉我,我将一辈子保密。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对警察说,而要到我那儿去呢?我要问的,也只是这一点。确实,我只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她好不容易才说:“我们见了面再谈吧。不过,不在我家里说。请到大门外去,在街上等我行吗?我马上就来。”
“知道啦。那我就在大门外等着。”
小池下了楼梯,来到街上。夏天的午后,赤日炎炎,街上空空荡荡,寥无人影。近处,蝉鸣不已,催得人昏昏欲睡。
在御岳山站旁边一家冷气开放的茶室里,小池听着那女人的叙述。
她叫佐藤秋代,23岁,是罪犯佐藤章的妻子,还没有孩子。可以看出,她一戴上太阳眼镜,小鼻子两边依稀的几点雀斑,增添了她的秀色。
“我为什么不直接对警察说,而要上您那儿去呢?您想问的是这一点吗?”在座位上一坐下,秋代就这样说。
从她现在的态度看,当时毫无顾忌、含情脉脉地看着小池的那个妙龄女郎的形象,已经不复存在了。相反,让人感到的是女人的一种优柔寡断的姿态,一味地放步自封,竭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杀人犯之后,他的妻子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这对男人来说,能够理解吗?”秋代用毫无表情的冷冰冰的目光望着小池。“放过他吧,说不定今后还会犯同样的罪,而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自己长年共同生活的丈夫呢……”
她一时语塞了,接着又像鼓励自己那样说:“这么一个肆无忌惮、信恶不俊的罪犯,必须尽快地把他隔离起来。即使妻子心慈手软,没有采取由她来告发的形式,那也得由外部来对他绳之以法,把他逮捕归案。我是这样考虑的。这就是妻子所能做的唯一的……
“恰好那一阵子报纸上作了报道,说警察没有查明骷髅的来历,作为最后一张王牌,只得依靠先生的容貌复原本了。用这样的精湛技艺,确实可以恢复她那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相貌。这就是我没有直接去对警察说的原因。”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几天前的由江了,而是小池并不认识的佐藤秋代。小池本能地这样感到。可是,难道他就不能设法让原先的由江再现吗?
“你丈夫是罪犯,你是怎么知道的?”
“报纸、周刊上不是已经都……”
“不,我想听你自己说说这个情况。”
“……知道了。说来也有些难为情……”秋代用低沉的声音说。
原来佐藤章有一种病态的虐待狂。当然。同他泛泛之交的朋友,绝对不会知道这一点。惟有秋代知道这个秘密。
在进行性行为时,他一兴奋起来,就会拼命地卡紧秋代的头,而秋代使劲挣扎,往他身上抓起来,他才会恍然大悟,把手松开,而且会再三道歉。这样碰上几次之后,秋代开始考虑,佐藤章是否有过性犯罪的历史。当她对丈夫的过去秘密作了调查,了解到他在少年时有过强奸小学女生而进过少年教养所的经历时,她的精神上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此后不久,秋代从报纸上看到,这里附近发现了一个头骨,好像是年轻妇女的,大概在四五个月之前被埋入土中,这时候,她心里有点暗暗吃惊。她似乎猜到了。以前曾有过这样一件事。
那是在樱花初放的时节。
有一天夜里,佐藤章对妻子秋代说:“喂,我说你对我有事情隐瞒。你是不是有个姐姐或者妹妹?或者说,你是不是双胞胎生的?”
“你说到哪儿去啦。我不是早就说过,我的亲人只有在大阪的姨母夫妇。”
“可今天我在蒲田看到一个女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看不大像外人。”
“蒲田的什么地方?”
“火车站后面,那条饮食店小街上的弗洛伊德酒吧。那里的一个女堂倌,名字叫由江。”佐藤章不说女招待,总爱用那种老的叫法,叫作女堂倌。
“你说不像外人,可偏偏就是外人。真拿你没办法。”
“嗯,是这样吗?依你说,就是偶然的相像喽?”他说,并频频把头转来转去。“不过,你会不会也像有的人那样变来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