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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道:“我叫鹤鸣。”
陶姗姗道:“你名字叫鹤鸣,该有个姓呀?”
鹤鸣道:“我没有,从小父母把我送养在一家庙里,后来师父又把我带到这里来,我根本就不知道父母是谁。”
陶姗姗一怔道:“你师父没告诉你吗?”
鹤鸣道:“师父也不晓得,他老人家是用银子把我买出来的,好在我是出家人,也用不着姓。”
陶姗姗又问道:“以前你没见过师父吗?”
鹤鸣道:“没有,我是个孤儿,自小就在以前那家庙里长大,从没有人来看过我,直到师父来把我领走。”
陶姗姗望望耿四娘道:“恐怕不对,朱南明只有一个独子,怎么会舍得放在庙里去呢?”
耿四娘却道:“也许这小子是装儍,你对朱南明的印象不深,我却见过多次了,这小子跟他一模一样。”
陶姗姗道:“装儍是不可能的,我看人最准,他说话的神情很坦爽,完全没有装假的样子。”
耿四娘道:“方易清来此十年,朱南明死了十年,分明是朱南明一死,他就带了这小子来此,这小子长得又像朱南明,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陶姗姗想想道:“那就是朱南明早知道名高身危,预先把独子寄养在外,隐瞒身世,那我们杀死的那个小孩子又是谁的呢?朱南明只有一个儿子,根据线索留养在外婆家里,我们赶去时,那里也只有一个小孩子。”
耿四娘道:“我的猜测绝不会错,你再问问他。”
鹤鸣虽见一清连打眼色,仍是说了出来:“是在茅山的上清宫,当家师父是九元真人,又叫活神仙。”
陶姗册哈哈一笑道:“活神仙九元老道,是武当门中第二高手,跟朱南明是莫逆之交,我想朱南明不会把儿子寄托给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小兄弟,要不要我告诉你的身世,你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武林世家呢!”
鹤鸣的神色十分平静道:“谢谢太太。”
陶姗姗笑道:“不用谢,回头你就要恨我了。你的父亲姓朱,叫朱南明,是连任了三届的武林盟主。十年前被人杀死了,而杀死他的就是我们。你的母亲也是同一天被杀的,是我下的手。”
连一清与周无尘都十分紧张,鹤鸣却十分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才道:“谢谢太太,我总算知道了。请问太太,我父母是那一天死的,以后我好按日子上祭,虽然父母对我没有养育之恩,却有生育之德,我总该报答一下。”
陶姗姗道:“是十一月初九,也就是今天。”
鹤鸣道:“是今天吗?那就是十周年祭了,很可惜我来不及准备,但是也没关系,一瓣心香,表达我的心意就够了,我想他们不会见怪的。”
语气十分平淡,连陶姗姗都奇怪了,问道:“小兄弟,你知道我们是杀死你父母的仇人,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鹤鸣摇摇头道:“报仇有什么用,即使杀死你们,也不能使我的父母复生,死者已矣,我又何必再杀人呢?何况我父亲连任三届武林盟主,一定也杀过人………”
一清忍不住叫道:“鹤鸣!你父亲一生正直,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万恶之徒,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鹤鸣道:“师父,仁为天心,杀为罪孽,这是您教我的;不管怎么说,杀人总是不好的事。”
周无尘大声道:“老道!这是你教的,我看你怎么对得起泉下故主,一个好孩子,给你教成木头了。”
一清颓然长叹,目中隐然泪下,哽咽道:“空灵子,你把天魔卷给他们吧,孩子给我教成这样是我的错,这不能怪他,这片大道理是仙佛心肠,我培养出一个仙佛,对不起故主,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说完抽剑就朝颈下抹去,鹤鸣飞快地抢下他的剑,脸色一庄道:“师父!且慢,父母之仇可以不报,天魔卷可不能交给他们,这四人更不可轻恕,那是为了另一个人。”
每个人都愕然望着他,鹤鸣的脸上泛出一股凛然正气,与先前那种童稚无知之状截然不同,但见他侃侃而言道:“天魔卷是武林盟主之物,我父亲生前为武林盟主,死后的责任尚未交卸,我既是他的儿子,自然有责任维护此卷,不落奸人之手。而且我是唯一的卫冕人,在我未被击败之前,我不能让天魔卷落入他人之手。”
周无尘乐得直跳道:“好!好孩子!”
鹤鸣神色一庄道:“为了卫冕武林盟主,保存天魔卷,我并不要杀死你们四人,只须击败你们就够了;可是为了另一个人,我必须杀死你们!”
陶姗姗稍收惊容,问道:“谁?你连父母之仇都可以不理,还有谁此你父母更重要的?”
鹤鸣道:“那就是你们到我外祖母家杀死的那个男孩子,叫周天雄,是我周老伯的唯一独子。”
各人都为之一震,空灵子道:“周大侠,原来四奇杀死的那个男孩子,是你的儿子,你为朱南明的牺牲真是太令人感动了。舍亲子以全幼主,那是戏本上的故事,想不到在真实生活中也有同样感人的故事。”
陶姗姗格格一笑道:“周无尘,你倒真舍得,朱南明并不是你的主人,你为什么要如此效忠于他呢?”
周无尘的神情在悲戚中带着庄严,肃容道:“我们心敬盟主的武功、人品、道德,自愿投入门下効力,故主不以下人视我们,待我们如友,知己之情,天高海深。如果我能替他死,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陶姗姗赫赫冷笑一声道:“你自以为很伟大,可是站在你儿子的立场,你却是个最残忍的父亲。你的儿子只是个小孩子,就可怜地被牺牲了,作为你沽名钓誉的工具。”
鹤鸣怒声道:“胡说,周恩兄是你们这些残忍的刽子手杀死的,你居然还敢说出这种话?”
陶姗姗笑道:“我们为了要争夺武林盟主,当然要杀死朱南明,为了要斩草除根,当然要除掉他的后人;在我们的立场,这没有什么不该。我们杀的是朱南明的儿子,可不是他周无尘的儿子,他将自己的儿子换了你,凶手是他自己,为了博取忠义之名,他不惜牺牲亲生的独子,他的残忍此我们更甚,这种人有何可敬!”
周无尘气得全身乱抖,却为她的一片歪理塞住了嘴,无法辩驳。只有鹤鸣庄然道:“你说周老伯沽名钓誉,可是他的牺牲却是在默默中做下的,并没有想让人知道。”
陶姗姗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鹤鸣道:“我本来也不晓得,是师父在前几天夜里偷偷的工作,在神像的肚子里取了点东西;我为了好奇,偷偷移开神像一看,里面是两块木刻的灵牌,一块是我父母的名讳,一块是恩兄周天雄之位;我那时并不知道,直到不久前,我偷听周老伯与师父的谈话,才得知原委。”
一清怔然道:“鹤鸣,你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鹤鸣点点头道:“是的,周世伯与师父为了成全弟子,不知受了多少辛苦,弟子感恩深重,真不知何以回报!”
周无尘惨然一笑道:“好孩子,我们是报你父亲的恩遇,并不要你报答,今天有你这番话,我已心满意足了。”
鹤鸣庄容说道:“我父亲单重您二位,何尝希望二位还报,您二位依然耿耿于怀,我受恩深重,您二位虽说施恩不望报,弟子又何能安心呢?周老伯,您说是不是?”
一清点点头道:“周老弟,孩子说得也对,这是各人尽各人的心,你也不必坚持了,问题是瞧他如何报答了!”
语毕神色一庄道:“鹤呜,你既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免了我一番口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幼主,也是武林盟主的卫冕人,不必再叫我师父了。”
鹤鸣连忙道:“这怎么可以,弟子既蒙师父一手教导……”
一清庄容道:“你错了,你学的武功,都是你父亲所遗下的南明拳剑秘笈上所载,没有一点是我的武功,所以我授功之时,只以口授,从未身教。如果你再叫我师父,则是侮辱我了,对你父亲的武功,我半点都没有沾……”
鹤鸣倒是愕然莫知所云,周无尘道:“鹤鸣,老道是个很耿介的人,他受故主托孤之付,就怕沾上一点好处,尤其你父亲的南明拳剑秘笈,是武林中的瑰宝,他更要避嫌疑,你可不能再叫师父了!否则他对人无以自清。”
鹤鸣想了一下道:“我还是尊他老人家为师,师父不一定是教武功,我今天能够明白事理,不堕邪途,全是师父教诲之恩,根据这个原因我尊他老人家为师总行吧?”
空灵子笑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而敦励品德,陶冶性情,师责尤重,方大侠倒不必过于矫情了!”
一清朝周无尘看了一眼道:“好吧,我接受这个理由,现在你是武林盟主卫冕人,为了保全天魔卷而战,也为了报答你周恩兄而战,这两点理由都很正确,我不能驳斥,但是你父母的仇,你管不管呢?”
鹤鸣道:“弟子必须先公后私,父母之仇,固不共戴天,但不会比前面两个原因重要。”
一清笑道:“说得好,这两个责任交给你了,现在我与周老弟只有故主之仇未雪,对象恰好也是这四个人,我们两个都是你的长辈,你是否该同我们争先呢?”
鹤鸣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不必费心。”
一清庄容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应该还有下文,你不要断章取义,这没有你争先的份。”
空灵子道:“下文是『有酒食先生馔』,似乎用不上。”
一清道:“怎么用不上,我恨不得啖四奇之肉,饮四奇之血,这对我说来是无上美味,这小子凭什么要争先!”
空灵子道:“方大侠如此一说,在下倒是无以为词了。”
鹤鸣刚要开口,空灵子道:“师命不可违,老弟既尊方大侠为师,就该老老实实,听候教训。”
鹤鸣默然无语,空灵子将他拉过一边,低声道:“老弟,令师的用意你可明白?”
鹳鸣目中闪着泪珠道:“我明白,师父与周老伯是怕四奇的技业高幻莫测,所以才抢先动手,给我一个了解。”
空灵子道:“这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们怕你狠不起心下毒手,放过四奇,贻患无穷,才以身试验,能成功固好,万一不成,也可激起你的仇恨之心,全力以搏敌。”
鹤鸣道:“这个我知道厉害,不会临阵犹豫的。”
空灵子道:“说起来容易,要真的动手杀人,却是件很难下决心的事。以你父亲而言,他武功盖世,他杀过很多人,可是对四奇仍下不了杀手,以致引来杀身之祸。方周二位大侠不愿你重蹈覆辙,你该明白他们的苦心啊!”
鹤鸣道:“我明白,我保证不会的,除恶即为扬善,杀一个恶人,可以救活许多好人,他们何必如此呢?师父应该知道我,以前山上有蛇,常吞吃鸟雏雀卵,师父叫我杀蛇,我毫不犹豫,这一点我分得很清楚。”
空灵子一叹道:“还有个最玄妙的原因,你现在不会明白的。方周二位大侠出身江湖,也曾叱咤风云一世,他们绝不甘于老死床榻,沥血搏战,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归宿。以前为了一个重大的原因,限制住他们不能轻易言死,现在责任既了,他们已无生趣,尽此最后一搏,是他们的乐趣,你就不要再扫他们的兴了。”
鹤鸣不解道:“学武目的是为了杀人与被杀吗?”
空灵子笑道:“不错,引刀逞一快,不负英雄头,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需求,你到时候就会懂得的。”
鹤鸣道:“我想我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空灵子道:“我阅人多矣,从无例外,也许你可以做到,但那两个人可不行,你等着看吧!”
果然一清舆周无尘低语片刻,两个人脸上都涌起一片豪情,隐带着一丝极难发现的戾气,衬得容光焕发。空灵子轻扯鹤呜的衣服道:“你看见了没有,你师父以前可曾有过这种样子?
这是一种死亡的欢欣,我看过很多人,每当这种神态出现时,这个人就活不久了,就是没有人杀死他,他也会自己找死的,这是武林人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
鹤鸣见空灵子神采飞扬,脸上也现出了一种异光,变得十分神秘,不禁惊问道:“先生!
你怎么了?”
空灵子冷静下来,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大概是太激动了,几十年来,我目睹无数的英雄人物起来又倒下,得到了这个体验,连自己也受到影响了。”
鹤鸣道:“先生好像见人流血感到十分高兴。”
空灵子道:“没有的事,我见到的流血太多了,已经失去刺激性,唯独在见到英雄豪气干云的时候,才心不由己,随着他们而激荡,这或许是我自己不能习武,无法成为英雄的缘故,常分享别人的豪情来安慰自己。”
说完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