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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问问你,教授,你熟不熟悉联盟的宗旨?他们的目标?”
“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改善道德风尚。”教授答道。他那声调里的意思是说,这一套东西是多多益善的。
“哦,对。”布鲁内蒂说,又问,“不过除此之外,对于它出租公寓的目标呢?”
这回,拉蒂朝他太太瞥了一眼。“我想他们的目的是试图把公寓租给那些他们认为值得出租的人。”
布鲁内蒂接着说:“既然知道这一点,教授,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奇怪,联盟作为威尼斯的组织,居然把它管辖的一套公寓租给一个米兰来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每年只有几个月用这套公寓?”拉蒂一言不发,布鲁内蒂便追问道,“你肯定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觅一套公寓有多困难吧?”
拉蒂太太决定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认为,他们是想把这样一套公寓给那些知道如何欣赏、如何照顾它的人。”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要比,随便举个例子,一个从坎纳雷吉奥来的木匠家庭更能照管好一套宽敞、舒适的公寓呢?”
“我想那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是谁,请允许我问一下,支付公寓的修理费用呢?”布鲁内蒂问。
拉蒂太太笑着回答:“目前为止,还无需作任何修理。”
“但是,在你们的合同上肯定有一条——如果你们拿到一份合同的话——明确由谁负责修理。”
“他们。”拉蒂答道。。
“联盟?”布鲁内蒂问。
“对”
“这么说来,不是由租房的人负责维修的?”
“不是”。
“而你们在那儿,”布鲁内蒂打开了话头,又低头朝他面前的纸上瞥了一眼,仿佛他已经让人把那数字写在上面了似的,“大约每年住两个月?”拉蒂不置可否,布鲁内蒂又问,“对不对,教授,”他的问题被答以一声含含糊糊的“对”。
布鲁内蒂摆了一个显然与牧师在文法学校里的班上讲授《教理问答》时的动作一模一样的姿势,把双手整齐地交叠在身前,恰好离他面前桌上的那张纸下端还差那么一丁点儿距离,说:“我觉得是开始作出选择的时候了,教授。”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也许我能向你解释一下。第一个选择是我让你把这段对话重复一遍,把你对我的问题的回答录进一盘磁带,或者我们让一位秘书进来把这些话速记下来。不管选哪种方法,我都要请你们在那份陈述上签上名字,请你们俩都签,因为你们告诉我的话跟上面写的是一样的。”布鲁内蒂停了很长时间,让这些话有足够的时间被吃透。“或者,你也可以,我觉得这是眼下比较明智的做法,开始跟我们说真话。”两个人都佯装吓了一跳。拉蒂太太甚至还添上了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不管在哪种情况下,”布鲁内蒂心平气和地补充道,“至少你们会失去这套公寓。尽管这可能还要假以时日。
无论如何,你们会失去公寓,这事儿微不足道,却是毫无疑问的。”他觉得很有意思,两个人都没有要求他把说过的话解释一遍。
“显然,这些公寓中有许多套都被非法出租,某个与联盟有关的人已经非法收了好几年房租。”拉蒂刚要开口反对,布鲁内蒂便举起一只手挥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把手指重新交叠在一起。“假设这仅仅是一起诈骗案,那么,或许你还是继续坚持说你对此一无所知为好。然而,不幸的是,这要比一起诈骗案严重得多。”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老天作证,他得把话从他们嘴里套出来。
“那么,这是一件什么样的案子?”拉蒂问。自从踏进布鲁内蒂的办公室,他现在说话的语气是最轻的。
“这是一起谋杀案。三起谋杀案,其中一起的被害者是一位警员。我把这话告诉你,你就会意识到这事我们是不会放过的。我们有一个自己人给杀了,所以我们要查出是谁干的,还要惩处他们。”他停了一会儿,让这话能被充分理解。
“至于公寓,如果你非要说你现在所说的那一套,你最终将被卷进一起谋杀诉讼案里去。”
“我们对谋杀一无所知。”拉蒂太太说,嗓音尖利。
“你现在知道了,太太。出租公寓的这套计划的幕后主使者也得为这三起谋杀案负责。如果你们拒绝协助我们找出负责把公寓租给你们并且每月收取你们房租的人,那么你们就等于在阻挠一起谋杀案的调查工作。对这种行为的处罚,我无需提醒你们,比惩罚在一起涉及诈骗的案子中故意推托要严重得多。我还要补充一点,不过这完全是私下里说,假如你们拒绝帮助我们的话,我将尽一切力量,一定要让你们受到这种惩罚。”
拉蒂站起身:“我想跟我妻子谈一会儿。私下里谈。”
“不行。”布鲁内蒂说,第一次提高了声调。
“我有这权利。”拉蒂请求道。
“你有跟你的律师谈的权利,拉蒂先生,而且我会愉快地允许你这么做。可是你和你太太现在就得决定另一件事,就在我面前。”他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合法权力,他也清楚这一点,他唯一的希望是拉蒂夫妇不清楚。
他们俩互相对视了那么久,以至于布鲁内蒂都绝望了。
可是,接着她却点了点那个长着紫红色头发的脑袋,于是两个人又都坐回到了椅子上。
“好吧。”拉蒂说,“但是我想申明,我们对这件谋杀案一无所知。”
“这些谋杀案。”布鲁内蒂说,看见拉蒂被这句纠正的话震动了一下。
“三年前,”拉蒂说开了,“我们的一个在米兰的朋友告诉我们,他认识一个他认为能帮助我们在威尼斯找到一套公寓的人。我们已经找了约莫六个月了,但是找什么东西都很难,尤其是这么远。”布鲁内蒂怀疑自己接下去是否非得听一连串的怨言了。拉蒂或许是觉察出了布鲁内蒂的不耐烦,继续说:“他给了我们一个可供查询的电话号码,一个在这里、在威尼斯的号码。我们打了电话,说明了我们的要求,电话那头的男人就问我们想要哪种公寓,愿意付多少钱。”
拉蒂暂停了片刻。难道他已经说完了?
“怎么?”布鲁内蒂追问,声调就与孩子们对《教理问答》提出问题或者心存疑虑时牧师的口气一模一样。
“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就说他过几天会给我打电话。他打了,说如果我们能在那个周末来威尼斯,他就有三套公寓给我们看。我们来了以后,他就把这套公寓和另外两套给我们看了。”
“他就是接你电话的那个男人吗?”
“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是那个后来又给我们打电话的人。”
“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
“是收我们房租的人,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们是怎么干的?”
“他在每个月的最后一星期给我们打电话,告诉我们在哪儿跟他会面。通常是一个酒吧,不过有时候,在夏季的时候,是在户外。”
“在哪里?在这里,在威尼斯,还是在米兰?”
他太太插嘴说:“他好像知道我们在哪里。如果我们在威尼斯,他就在这里给我们打,如果我们在米兰,他就在那里打”“接下来你们干什么?”’这一次拉蒂答道:“我跟他会面,给他钱。”
“多少?”
“二百五十万里拉。”
“一个月?”
“对,不过有时候我会提前把几个月的一起给他。”
“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布鲁内蒂问。。
“不知道,不过在这里,我曾经在街上看到过他几回。”
布鲁内蒂心想,过一会儿会有时间详细描述的,便放过这一点继续问下去。“那联盟呢?你们是怎么参加的?”
“我们跟这个男人说我们对这套公寓感兴趣,他就提了个价,可我们跟他还了价,砍到二百五十万。”拉蒂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联盟呢?”布鲁内蒂问。
“他对我们说,我们将会收到联盟寄来的申请表,我们填完表后再寄还,两星期以后就能搬进公寓了。”
拉蒂太太在这里插了一句:“他还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是怎么得到公寓的。”
“有人问过你们吗?”
“我们的一些在米兰的朋友问过,”她答道,“可我们告诉他们,是通过一家租赁代理商找到的。”
“那么,给你们最初那个电话号码的人呢?”
拉蒂插嘴说:“我们跟他说的是一样的话,说我们找了一家代理商。”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号码的?”
“他告诉我们,那是在一次聚会中有人交给他的。”
“你还记得打第一个电话是在何年何月吗?”布鲁内蒂问。
“怎么?”拉蒂问,一下子猜疑起来。
“我想更清楚地了解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布鲁内蒂在说谎。他心里琢磨着自己可以去查查电话记录,找当时打到威尼斯的。
尽管表情和声调都带着几分狐疑,拉蒂还是回答了:“那是在三月份,两年前。快到月底的时候。我们是在五月初搬到这里的。”
“我明白了。”布鲁内蒂说,“既然你一直住在这套公寓里,那你与联盟有没有什么瓜葛?”
“没有,什么也没有。”拉蒂说。
“那收据呢?”布鲁内蒂问。
拉蒂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了一下;“我们每月都从银行收到一张。”
“多少钱的收据?”
“二十二万。”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给维亚内洛巡佐看?”
他妻子又插了进来,替他答道:“我们不想跟任何事情有牵连。”
“指马斯卡里?”布鲁内蒂突然问。
拉蒂似乎更紧张了:“你是什么意思?”
“给你房租收据的银行的行长遭人杀害,你就不感到蹊跷?”
“不,为什么我该这么想?”拉蒂说,嗓音里掺进了怒气,“我读到了他是怎么死的。我猜想他是给他的某个——你们叫什么来着,‘嫖客’杀掉的。”布鲁内蒂完全相信,如今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些人该怎么称呼,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近来有没有人就房子问题跟你接触过?”
“不,没有人。”
“如果碰巧那个收你房租的人给你打来电话,或者来找你,我希望你能马上给我们打电话。”
“好,没问题,警长。”拉蒂说,又恢复了他那副完美公民的形象。
刹那间,布鲁内蒂对他们,对他们的做作,对他们的名牌衣着感到一阵厌恶。他说:“你可以和维亚内洛巡佐一起下楼去了。请尽可能向他详细地描述一下收你们房租的那个男人。”接着,又对维亚内洛说,“如果听上去像是某个我们可能认识的人,就让他们看几张照片。”
维亚内洛点点头,打开门。拉蒂夫妇都站起来,但没人想去握布鲁内蒂的手。教授挽着他妻子的胳膊走了一小段路来到门口,接着又往后一站,让她在他面前走出门去。维亚内洛瞥了一眼对面的布鲁内蒂,微微一笑,然后跟着他们俩走出了办公室,关上了身后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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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那一晚,他跟保拉的对话很短。她问他有没有什么新消息,重复了一遍她下山来呆几天的建议。她认为她可以把孩子们留在旅馆里。但是布鲁内蒂告诉她,天太热了,哪怕是想一想回到城里来都会受不了的。
他在尼禄皇帝的陪伴下打发掉了这天晚上剩下的时间。塔西佗把尼禄描述成“固于种种欲望,或自然浑成,或有悖天理”。临睡前他看的是一段关于罗马城起火的描写。塔西佗似乎把这件事归咎于尼禄与一个男人举行了结婚仪式。在这场仪式上,对于皇帝“披上婚纱”的举动,连他那些放荡的后宫成员都感到震惊。无孔不入,易装癖。
第二天早上,布鲁内蒂对布拉斯卡被捕的报道——报道里没提帕塔太太——已经上了当天早晨的《邮报》一事一无所知,径自去参加了玛丽亚·纳迪的葬礼。耶稣教堂里很拥挤,挤满了她的朋友、家人和城里大多数警察。梅斯特雷来的斯卡尔帕警官也参加了。他解释说,加洛巡佐没法从米兰的那场庭审中脱身,至少在那儿还要再呆三天。连副局长帕塔也参加了,穿一身深蓝色的西装,看上去颇为黯然。
在执行警务期间,女人殉职比男人更糟,尽管布鲁内蒂明知道这种观点是感情用事,而且在政治上无疑是错误的,但他却没办法摆脱这种想法。弥撒做完以后,他在教堂的台阶上等着六个穿制服的警察把灵柩抬出来。玛丽亚·纳迪的丈夫走出来,断断续续地抽泣着,伤心欲绝地蹒跚着。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