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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完,张大人先去吧。”
“也是,谢大人是大忙人啊。”
“张大人若是愿意这案子你可以来接。” 谢启侧身进门,避开相碰的可能:“只剩最后的事宜了,张大人若觉得可以……”
反正最吃力不讨好的血案一定要往他头上挂,他就不信眼前的同僚敢把事应承下来。
“ 咳,尚书大人交代谢大人的事我怎么敢越权呢?啊,时候不早了,怕迟了尚书大人就要就寝了。”
同僚火烧屁股似的上了轿子,后头的仆人们扛着小山似的补品跟了上去,消失在他视线里。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特别想见见樊林。
被同僚挤压算不了什么,只是最近整个人似乎莫名变得娇贵起来,有点不如意都很想找樊林说一说,果然得寸进尺起来了。
谢启苦笑着狠拍拍自己的脸,掀袍转身离开。
若单论罪行,容家实在不需落得这种下场,只是每场杀鸡儆猴的把戏里总会有那么点需要牺牲的贡品,圣上负责动嘴,他负责动手,午门斩首那天,被处腰斩的男人往他脸上狠唾一口,嘶声裂肺咒骂道:“ 谢启!枉你在刑部十年竟然这样不分轻重——你眼里还有没有庆国法典!做这么绝,你会遭报应的! ”
谢启眉头狠抽一下,反手抹掉颊边唾液,面目表情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离行刑还有半柱香。”
“ 哈哈,狗官,你以为你最终的下场会比我好很多吗?谢启,枉我以前还信你是朝中所剩不多的清流,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是,不过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狗官,非他也,他只是听命行事而已,不是没争取过,但若圣上会因为他的只字片语就心软,那皇上又怎么会是皇上呢。
眼前的男人不会不明白,只是将死之人,总还是需要发泄的。
容大人在得势的时候在京城里结交了许多朋友,到失势的时候却没有半个出现在刑场上,围在刑场外的都是街头看热闹的百姓们,好像过年时的戏台似的,他们在上头唱,百姓在下头围观,甚至不用花一个铜板。
谢启眯眼看着那半柱香最后的香灰被风吹散,对侩子手使了个眼色。
“时辰到,行刑。” 他负手而立,任官袍逆风滚动,叫喧不断。
男人顿时屏息住呼吸,痛苦闭上了眼。
侩子手熟练地拔刀,磨得发亮的利刃一瞬间刺得他瞥开了眼,这一转,顿时让他心跳一顿。
在那一堆人头攒动中他瞧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随着啊的一声惨叫,热血滚溅到手背上,谢启毫无他感,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方向。
他没想到樊林会出现在这里,因为离的实在是很有些距离,他怎么也看不真切青年脸上确切的表情,谢启嗓子眼哑了,虽然已经感觉到一些血从指尖上往下滑,可还是动弹不得。
被在乎的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就像君子做贼窃书被抓一样让人羞耻,好像杀人者都是他一样。
“ 大人?谢大人?”
他听见下属的声音,压住胸腔滚起的彷徨,接过手帕捏在手心里,等再抬头的时候人群里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樊家和容家并没有太多的利益关系,他主审这个案子,若樊荣两家有猫腻他又怎么会没防备,如果不是因为容家的关系,那樊林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谢启努力描绘回想刚才自己的言行动作,会不会冷酷暴虐到让青年觉得恶心畏惧?
他真的,真的只是个跑下手的卒子啊……
失魂落魄回府后并没有见到青年,他开始还以为樊林至少会捎个信过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午时会出现在刑场上。
谢启脑子里已经分析出十九种可以说得通的答案,他一边拼了命的用毛巾搓擦脸颊上那处被人唾过的地方,一边继续苦苦思索樊林出现在那儿能有的原因。
铜镜里的人还是英俊的,除了脸上搓破皮的那块红肿和眼里散布的血丝,一切都还好,至少不会让他觉得泄气。
晚膳的时候他还没等到樊林,只好自己独自赶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出府,朝刑场方向奔去。
入夜的刑场里早没了白日的热闹,萧索寒气连带着所谓的怨气死气也就一下子涌了上来,谢启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扛着数个麻袋,轻手轻脚的下马车。
给这些人收尸,也是他唯一能尽得心意了。
他也曾经很天真的想过,自己坚持这么做几十年,到时候下黄泉见阎王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给自己多积点福泽。
况且……那人最后骂他的那一番话里,其中几句微妙的让他觉得有几分受宠若惊。
打着不太亮的灯笼,他多半是借着月光才找到今天行刑的地方,尸体还在,血已经干涸了,他鼻子里塞着避腥的东西,将几具尸体慢慢拖进麻袋里,打算直接埋到京城南边的乱葬岗里。
容大人,你我真是无冤无仇的,要怪……你就唯有怪圣上了。
但人家圣上有龙气护体,您还是快快打消这种念头吧。
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谢启才拴好麻袋口的绳子,还没拖几步,就隐隐察觉到有脚步声从黑暗里若有若无的传来,手里拖着尸体,饶他向来不惧鬼神,也免不了心里发虚起来。
“谁在那?” 他放下麻袋,厉声发问。
来人一身素黑连帽大袖长披风,放下连帽后就露出了脸。
“是我。”
谢启一滞,以惊讶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人,他能在事后推测樊林出现在刑场的无数种可能,却一下子想不到任何秦敛来这里的原因。
“我——下官这是——” 谢启笨拙的找不到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这种不能解释成饭后消食的运动吧?
“ 我就想,你今晚应该会来。” 秦敛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些怀念甚至纵容的意味:“ 果然是这样。”
他唯有讪笑几声,以示对自己死心眼做法的嘲笑。
“ 秦相真是料事如神。”
这话一出,他就觉得自己跟那日讽刺他的同僚似地,好像有些酸,于是立马转口:“ 秦相这么晚找下官,不知是有何事?”
秦敛视线停留在麻袋上,一直揣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指了指:“ 现在是要运去哪里?”
并不是质问或者其他不好的语气,这好歹让谢启觉得没那么别扭,他垂头道:“ 乱葬岗而已。”
“我跟你一起去。”
“咳……那种地方,秦相您去了只是沾晦气而已。”
秦敛似乎有些怕冷,又将披风拢紧了点后,径自往谢启马车的方向走去,“ 走吧。”
真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 你一个人搬得动? ”
“ 练多了力气自然就有了。”
秦敛一副要与他叙旧拉家常的架势,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一句句回答。
并不是怕秦敛什么,而是他真的摸不透眼前的人到底有什么意图。
玄,真玄……
“ 以前你我力气差不多,现在我身体已经不如你好了。”
这倒是事实,刑部重活多,他又是天生注定的劳碌命,就算以前是金贵的大少爷,磨久了什么力气也就出来了。
倒是秦敛,忙的都是脑袋活,治人与被治,也真是各有得失而已。
“ 这个,不嫌弃的话就先穿一会吧。”
他在赶马车的途中忽然想起马车里还有件备用的皮袄,找出来后就迟疑的转头询问:“ 要不你先披一披?”
秦敛眼里沉着的光让他不得不再度开口,“ 没有沾过脏东西,我只穿过一次……天气冷的话还是请暂且忍忍……”
他知道秦敛的洁癖比他还严重好几分。
“之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那么不合时宜不合身份地位的话由秦敛的口里说出,不会让人觉得不妥或者唐突,就像多年老友在红泥火炉旁,端着绿蚁新酒话私欲一样,将以前的记忆淡淡苏展开来,那时他们还在为考取功名而悬梁苦读,秦敛比他更拼命,每晚挑灯夜读,他有时夜晚醒来总会很不耐烦的将厚衣扔过去,抱怨秦敛老是不听他的劝告。
“ 读书读死你,拜托也好歹多穿一点啊……你你你……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讲话啊?阿敛?”
可他根本动摇不了秦敛定点的意志。
以前没法,现在更加不行。
“ 秦相万金之体,身系国家重任,下官——下官自然担心秦相安全。”
秦敛已经冻僵的手很不灵活, 手指笨拙的在衣口边打转都系不好,马车空间有限,谢启只能单跪着,微微垂头帮对方将缠在一起的绳带顺好,打了个好解又美观的结。
没人知道他的手也是颤栗着的,就跟当年每一次在不耐鄙视完秦敛的粗心后还是会自暴自弃的给对方系好衣带。
明明昔日的岁月都被埋了起来了,到底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种物是人非的时候才死灰复燃呢?
谢启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破僵局的时候,秦敛低声说了声:“ 勒的有点紧了。”
因为靠的太近而控制不住力道的手用力过猛了,他徒然清醒开来,就看到自己的手傻乎乎的卡在半空中,无论收还是不收都成了件让人尴尬的难事。
自己一脸的迷茫似乎取悦了秦敛,男人一向寒若冰霜的脸浮起点笑意,清冽洌的声音提醒他道:“ 弄松点。”
谢启在爬出车外后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反省刚才几乎是反射的顺从,就像家犬在放生十年后还是会在原先那处找地解决生理问题一样。
抓紧马鞭,发泄的狠甩了一鞭,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好像一点点的骚味就足以引得他毫无章法一样团团乱转——就差没冲着秦敛叫几声了。
真是的……谢启在一路夜路凉风里眯起了眼,愤恨的转回头。
车帘下方随风左右乱动,秦敛黑色的披风若隐若现的闯进眼里。
他谢启绝对不是被一根骨头就勾着撒腿满地跑的笨狗,两人变成如今这般生疏绝不是他的错。
反正……当年不顾情意,把人数次拒之门外的又不是自己。
被人一脚踹开的狗尚且还会舔着自己狗爪子旺旺怒吼几声,而他当年只是灰溜溜的爬开,还一次次不死心的偷去人家府上蹲点,如今想来他真佩服自己年少时的傻气冲天的天真。
现在才说缺个看门的狗,现在才说,已经太迟了。
“上次我给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声音从帘后传了出来。
“ 朝中新老更替本来就是常事,我又不是没见过,这点自保的本事还是有,就不劳你操心了。”
要弥补刚才在马车里的傻气和失态,唯有言语继续刻薄一些,谢启继续无情道:“ 如果你还顾及以前的交情,就别来找我别理我,你别来再大事都波及不到我身上。”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平淡回道:“ 我自然不会波及你。”
“哦? ”
“ 可樊家的话,就说不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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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的英武的外在
和实际的内在……
吠吼第十五声
马车停在了半坡上,谢启保持着赶车的姿势,没有掀开帘子,只是冷冷回道:“ 这点你放心,我谢启向来不偏帮任何一家,樊家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好像听见车里人笑了声,怎么听都有点讽刺的意思。
“ 秦敛。 ” 他直呼了对方的名字,在荒山野岭的交界处胆子好像都出来似的,“ 不要再跟我绕那么多圈子了,想让我做什么,你有事就直说,耗着没意思。”
好笑,如果他要投靠樊家他早就投靠了,还要等现在?
就算他现在对樊林迷的要死,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就倒戈,他只认如今做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其他要怎么斗也无关他事,独善其身虽不利升迁,可关键时刻还可护自己周全。
谢启将麻袋从马车里拉出来,又取出铲子,找好位置后就开始在岗上挖坑,铲下第一铲土。
“之承,辞官吧。”
谢启头也不回,连冷笑都免了,只是加大了手里的动作。
“ 凭什么。”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对秦敛的话不予任何理睬,摆在一边的灯笼被风吹翻了,里面的灯芯忽然被吹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唯有不远处点点萤火,似鬼火点闪。
难道就因为是丞相,所以就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管他的事?不说理由又不问因果,还真当他谢启和十年前一样,可以对秦敛无条件信任敬慕?
“凭什么?”他一气之下,把铲子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