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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胆地揶揄她:“您也挺难的。”感觉秦堃这人公私分明得很,她说钱程就不会带着中坤老板的语气。
“我倒没什么难的,有时候感觉家里一个老小孩儿一个小小孩儿还挺有热闹的。就是千万别杠起来,他们一对上准保旁边人倒霉,你第一次来我们家不就见识到了~董威一边看着你委屈又不能说什么,可把程程逼出了真火。”
“有些话我说得是放肆了。”后来我才相信饮露餐霜确是石头本性,老爷子嘴上对那些石头不在乎,但听董哥说一早一晚他甚至亲自喷水打理那条石子路。当时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我没注意到那满院老树,树荫下再大的太阳也晒不到。
“他现在对你可喜欢得紧,下周做寿列的名单里你在最前头,我跟贝勒一说他都急了。”
确实太夸张了。“鬼贝勒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事儿,住几天院就回家养了。我又忙公司又惦记去看他,你知道人一病了就特缠人,又不能不回姥爷那儿,幸好程程搬回来住了。这么一算我更不知道怎么谢你好;怎么这辈子最担心的事都让你给解决了。”
“钱程搬回家住了?”
“不是你劝他的?我还以为”
“以前聊天是说过,不过哪次他都执拗着不爱说这件事,我也没敢再多提。可能真是自己想通了。”
“说实话程程搬出去之后我第一个不适应,主要是受不了我姥爷,还惦记着还绷着谁都不准提。”她顿了顿又说,“你知道我和程程不像一般姐弟,我们年龄差得比较多,基本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那孩子呢自小蔫声蔫气儿的性格是怪又不听人说话,但是可懂得偷偷对我好了。我成长环境特殊,家庭生活不是强项,只会在嘴上唠叨他,他经历的好些事,一些想法,我这当姐姐的都不如保安他们明白他。”
她说得有愧,语气中却是拧着劲儿疼弟弟的一个好姐姐。“你做得够多了,钱程也不小了,什么不知道啊。”
“程程这两年的变化特别大,不管怎么说我都谢谢你,至于最后你们成为哪种关系倒不是我关心的重点了。”
“是他突然懂事了。有你这么疼他的姐姐,他肯定立事晚。”
“他挺自立的,大学毕业要自己出来住,只跟我要了一套小公寓,除此之外我每月打他账上的钱都不用。哪有突然懂事这一说,从他把满脸胡子刮掉开始算,差不多就是认识你没多久的事儿,还陪你去学韩语,以前让他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一会都跟要命似的。”
“嗯?我们就是韩语上认识的啊,那时候他就是现在这样。”什么满脸胡子并不炎热的金秋时节,我的脊背沁满了汗。
秦堃的惊讶不下于我:“保安说他陪程程去上课就是为见你真人,贝勒那次去参加同学会也是听说程程会带你去。”
举国欢庆了;娄律师也不休息,打完电话后在他们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坐了快半个小时才看着人,左手几个文件袋,右手拎着电脑,在落地窗外以眼神把我叫出去。负重看了我足足两分钟,问:“真想知道?”这不是废话吗?人生有几个半小时可浪费!他看看手表,转身去停车场:“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我觉察出他一反常态疏远的客气,心里已大抵明了。
车开出十多分钟拐进一个商业街后身的公寓小区里,恍惚感觉来过。保安踩了刹车,并没熄火。“去吧,就这单元顶层。”见我呆着又说,“钱程住的地方。”
我应了一声,开门下车。
他唤住我:“不是我对你没好声气儿,你都快和别人结婚了,还来打听这些干什么?”
“是欧娜还是钱程说的?”
“钱程?你等他说什么吧。”他朝楼房努努嘴,“就说这房子,连我也只进去过一次,就是那次他和你喝多了,打电话让我接他。进去了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让人进他屋。你看看就知道了,有些事都弄明白了也好,要不我都替他搓火。”
“他不是搬回老爷子那儿了吗?”
“如果你运气好他就能在家。”车窗升上开走了。
我站在楼底下愣着,有些事弄明白了,对谁比较好呢?
那个绿豆蝇又倒回来。“丫头!”保安有些无可奈何,“你可别真靠运气啊,人没在家你就打电话把他找回来。”
不知怎么地有点感动,我一时犯酸就脱口说:“谢谢你啊小娄哥。”
他咬牙切齿地笑:“这时候才知道管我叫声哥。和他好好谈谈,谁都别做后悔的事,遭罪。”
我运气还不错,按了门铃,没一会儿就听见门锁哗啦声,只一下就停了,我正对着猫眼儿让里面人看。挺不情愿地,最终还是打开门,他大概也意识到我知道他在家了。
“嗨。”我对探出的那个头摆手。
“干什么?”
“进去说吧。”
“呃不方便。”
我给他个理解的表情。“那不打扰了,拜拜。”
“你别误会。”他拉住我,又松开手,“就我一人儿。”
瞄一眼他手里的筷子:“我是说不打扰你吃饭了。”
“哎呀!”他赶紧缩回身子,门合上又打开,终于还是敌不过中国人根深缔固的待客之道,侧着身子放我进去。
入眼是巨型的布面挂幅,背景林荫路,水泥地砖,砖上栖息的鸟雀两三腾起,原因是无良路人手里那把素花阳伞的驱赶。平静恬趣的景致,我看了心里却只有震惊二字可以形容——那把阳伞,两年前的夏天被我遗失在北海公园的某个长椅上,至今下落不明。但是轰小鸟的那个我,栗色头发随着动作微扬,半裙摇曳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副捣蛋相的我,不知道正把什么不满发泄到那群鸟身上。
“谁把你领来的?”他声音远远地问。
我回头看他,看见开放式厨房里热气熏腾:“你煮什么呢?”
“面条。”他急着往里倒水关小火,转身在吧台上切黄瓜,“吃了没?”
“午饭吃完两个小时,晚饭还没吃。”走过去先看那堆顺刀锋而出的黄瓜丝,“刀功不赖呢。”
“还可以。”
再看一旁碗里煮熟剥好的鸡蛋,还有鸡肉丝“其实我那天在鬼贝勒家做冷面用鸡肉是因为他家没有牛肉。”
他意义不明地唔一声。
终于看到那锅浑水,面条?“粘锅了,钱程。”
他菜刀一放,慌慌张张去关了煤气,面倒在漏筐里过凉水,不等浇透冷却就用手抓,烫疼了手缩回来,面浆还黏在手上一时没甩掉。我放了清水冲净他狼狈的手,眼看着起来水灵灵一溜泡。
我当下眼泪就冒出来了,从佐料架上取下酱油倒在烫伤的部位:“有烫伤膏什么的吗?”
“这样就行了。”他吹着手,“别在我面前哭,家家。”
“那你别在我眼前受伤。”我背过脸。
下一秒靠进一个陌生的胸膛中,背部抵着他剧烈的心跳,我的心律也随之同步。
“我快人格分裂了。”钱程自后边拥住我,用没有烫伤的那只手,紧紧勾着我的腰,“我说看你和别人结婚我没事儿,自己却在这儿做些没意义的事,假想是你在做,我在一边看着我说最早见你是在韩语课上,也是撒谎,因为怕你说我处心积虑,怕你说一切都是我变出来的魔术。你那么现实,什么都看得清,为什么就只忽略我的感情?就因为我来得晚?做什么都来不及?家家,对我公平点,如果你还紧张我,为什么最后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为什么我不行?”
路很明显,一圈一圈,我却耗光了力气。无论我怎样的坚定,跑了多远的路程,等待我的终点总是原点,而这一路的风景,我已经看得太多,终于发现,我要到达的目的地,并不在这条跑道上。
我不知道钱程耗了多久用去了什么才换得我的一个转身,当我踮起脚吻上他的唇时,右手掌下那个胸腔里,竟然没有心跳。
他低喃:“你让我怎么样?”将我抱紧,压抑许久的东西爆开来,以着人类无能为力应对的速度曼延在这个充满黄瓜清香的午后。
郁垒见放
季风来电话,有点事儿绕回去了,又得晚点回。“明天有一个车友会组织去秦皇岛自驾游,你要不累我跟他们说一声咱俩也跟去玩。明天上午八点出发。记着带点小药,还有那边冷,你得带长袖,别穿拖鞋容易让海水冲跑了想着明天提醒我给那些铲子网抄子带上,还有什么啊,现在可能还是有蚊子,你带点清凉油什么的。”
“你晚了要几点回来?”
“没个点儿,这儿喝着呢。你准备一下就早点睡吧,你明天想不想去啊?”
“你回来再说吧。”
“我不一定几点完事儿呢,别等我了,你睡吧,噢?”电话里有气势强大的哄声,季风笑着嘘声讨饶,再飞快对我说:“好了我要太晚就不去你那了,明天早上醒了给你打电话。”
唉!“你别喝太晚了啊季风。挂了吧。”
“喂喂喂?”
“干什么?”
“说话声音听着不对呢~你干嘛?喝酒啦?没事儿吧?”
“你喝出事儿我都没事儿。”
“嘻嘻嘻~我出事儿了你也别出事儿。”
“挂了吧。”心里有愧,听不下去。
人不是要做自己喜欢做的,而是要做应该做的。
不能说想喜欢季风就喜欢季风,想喜欢钱程就喜欢钱程,人不可以这么任性。
人比动物来得高级,因为人有道德感。
和季风在一起的笑声眼泪,仅仅是因为道德感吗?
在这个四下充斥着我影像的房间里,很多反思缔结的郁垒都被柔软化解。
在这个自恋的年代,有一个人,他拥有你的照片比你自己还多。那些照片存在于各个角落,他每天看着这些照片生活,他就算是个精神病就好像是越狱里的HYWAIL,那个一心一意想去荷兰的疯子,他的喜欢比天空海阔更纯粹。
墙上的挂幅是北海附近的街景,拿雨伞吓唬小鸟的坏人刚读大四。
压在茶几玻璃下的一组照片,在影楼隔着单面玻璃墙拍的,有一张还反光出了他的身影,不很清晰,但能看出端着相机的姿势。
床头小桌上做成台历的相册,有晨跑的,有校园长椅上发呆的,有悠然自得骑慢车的,还有一张特写,手指托着一只花大姐,正专注地数它鞘翅上的黑斑点有时候一个人,也不是孤单的。
我想看他究竟拍了多少我的照片,打开电脑,桌面是满野葱绿长草,天色蓝而发白,有红袍女子轻灵似鬼,在天和草之间侧眸浅笑,头上顶着油菜花小冠,落了一只电脑合成的蜻蜓,透明的翅膀晕出一弧光圈。修得真好,我的头发在阳光下是阳光的颜色。
这是春天时候在坝上拍的。
轻松找到存放我照片的文件夹——D盘叫照片的文件夹里共两个子文件夹,一个叫家家,一个叫其它。“家家”里包含多个以日期命名的文件夹,每一个每一个打开来,猜想照片上的我在干什么,像是灵魂出窍地看自己,是一辈子没看过的丛家家,有些竟然给我陌生感。有些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被拍时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是那个表情那种造型?但是她们似景似画,完美到不像本人。同样是我,怎么他照出来的,我看了都觉得好看得不真实,我自己用手机照的存了当背景,半夜拿过来看几点被吓到了。
“注意你的行为!”钱程从浴室走出来,拉了个南瓜型凳子坐在我旁边,身上带着潮湿的温热水气,我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回手拿了一条毛巾被围在我身上:“洗完澡也不说吹头发,坐这儿偷窥别人隐私。空调还开这么大”
我指着屏幕上一张张的我:“这是你的隐私吗?”
“不容怀疑滴。”他嘴角又笑露两个小圆涡。
“人是不是都有偷拍的怪癖?”
“我怎么说也是搞艺术的,性格有点怪难免吧。”
“不是说你。”我手里有相机的时候也常常偷拍季风。
我看照片出神,钱程看我出神,他告诉我:“当然是拍自己喜欢的景色。”
景色?06年5月,应该是这一年我按快门最多的月份,可是钱程这时会拍到什么景色
他突然转动椅子让我与他面对面,我不解和他四目纠缠了一会儿,没弄明白他的意图,只想接着看我的照片。他将自己擦头发的毛巾扣在我头上仔细地擦起来:“有空再看吧。”
“那现在干什么?”
“擦头发。”他词穷地说。
我拨着流海从缝隙里看他的手:“洗澡是不是把水泡弄破了?”
“洗澡之前就弄破了。”他不以为意地舔着被水浸得发白的伤口。
看样子是不知道疼了,我扭身去捉鼠标:“你帮我擦,我要看照片。”
“去做冷面给我吃吧?你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