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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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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东西!”怒形于色的耶律隆兴切齿咒骂,“这块该切碎了喂鹰的烂肉!”

  萧太后连连摇头:“唉!娘真悔,当年真该把他一刀杀了,像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留在世上真是祸害人!”

  “皇上,这臣就不懂了。说起来,太子殿下是宋人,是我大辽的对头,怎么皇上您却却”那锦袍青年讷讷地问。

  萧太后瞟了他一眼:“长顺,你虽是我大辽的驸马,可从前也是宋人,且赵长安也是你以前的主子,莫非现在你倒不想救他吗?”

  “没没!臣怎会恁没良心?”于长顺赶忙摇手,“太子殿下为人好得没法说。况且,也多亏了他,才会有臣的今天。”他偏头,喜滋滋地看了眼美貌妻子,“要不是太子殿下命臣护送公主殿下回燕京,臣哪能哪能嘿嘿”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憨痴地笑了。

  “呸!美的你!”耶律燕哥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但一望见母亲、大哥和萧项烈脸上密布的阴云,不觉也叹气了,“娘,其实,你和哥也不用老这么愁眉苦脸的,我们已经尽了力了,又不是没想办法。这么大热的天,大老远的救火一样的赶了来,银子也没少花,人也没少找,现在那条狗既然已经说了不行,那我们还能如何?”

  萧太后道:“燕哥,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南朝有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赵长安当年曾救过我们娘仨的命”

  “怎么会是三个?”耶律燕哥颇为诧异。

  萧太后提醒她:“静塞城被围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我”直到此刻,耶律燕哥方才想起,在自己对赵长安有“救命之恩”前,赵长安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救过她一次了。她还是颇不服气,“那他什么时候又救过娘了?”

  萧太后道:“在玉桂山庄,娘被他擒住,当时,他完全可以杀了娘的,可他却没有,当杀不杀,就是救命。且他又是你大哥的结拜兄弟,既是兴儿的兄弟,那就也是娘的孩子,于情于理,我们又怎能不全力以赴地救他?”

  听到这儿,耶律隆兴心头倏地翻涌上来当日静塞城中的情景。当时赵长安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如在眼前。再一想到此时的他生死未卜,不知正在经受着怎样的摧残和折磨,向来强悍、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不禁虎目含泪了:“这还不都得怪他自己,好好的我大辽的亲王不当,非得要回这里来找不痛快!”又问垂首肃立一侧嗒然无语的萧项烈,“见到宁致远了吗?”

  萧项烈道:“见到了。宁公子说,他现在的精力、工夫,都在救太子殿下上了,实在是没时间来和皇上您会面。依臣看,宁公子是没心绪来见皇上,他现下的情形很是不好!”

  “怎么?”耶律隆兴一惊,“那条狗逼他逼得很紧吗?”

  萧项烈摇头:“赵长平倒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可宁公子想尽了办法也救不出太子殿下,甚至于现在就连太子殿下人在哪里都不清楚,这可真要把他给急疯、愁疯了。实际上,宁公子在和臣说话时,两眼一直都是直的,话也说得不利落,还有点走神。另外皇上您是没瞧见,宁公子的头发,从这到这儿,”说到这儿,他连连摇头,拿手在自己的后半个头上一划拉,“全白了!”

  “这不是大半个头都白了?”耶律隆兴悚然心惊。

  萧项烈点头:“是呀!章老堂主偷偷告诉臣,他这都是愁的、急的。说真格的,才见宁公子第一眼时,臣还真没把他给认出来,他跟三年前大喜之日的时候比,老了足足三十岁都不止!”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耶律隆兴嗓音哽咽:“那那张银票,你给二弟了没有?”

  萧项烈道:“拿了,臣把银票交给了他,说这是娘娘、皇上的一点子心意,看在营救太子殿下的时候,用不用得着。宁公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又是三百万,要是有人告诉我三弟在哪里,莫说是三百万,就是要我的命,我也马上给他!’”

  “好了,别说了。”耶律隆兴喉头发堵,“这是宋境,我们不能久留。萧侍卫长,你马上再跑一趟,去跟二弟说,朕跟娘娘要先回燕京了。救三弟一事,只能让他多费点儿心,要有什么朕能帮得上忙的,只管派人来说。三弟这事,一有消息,不管好坏,也马上派个人来告知一声,省得让朕和娘娘心里老惦着。”

  “还有,”萧太后面色凝重地叮嘱,“要有那么一天,人救出来了,要是不好安置,就送到我们这儿来,或是我们来接也成。你告诉宁致远,人只要来了,就是我的儿子、皇上的亲兄弟、我们大辽的亲王。人活于世,不是总得有点儿人心、人味儿不是?”

  “是!是!”萧项烈低头,不让众人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臣马上就去!”

  第六十八章 碧血天地红

  花尽欢才回到崇陵,迎面就见送饭的那名侍卫面青唇白、满额冷汗地过来了。

  “准是又被那些伤口骇坏了!”花尽欢皱眉。

  自八月十五以来,将赵长安从地宫中提出受刑,然后再押回去,以及送饭,就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苦差事。呼喝叱骂皆不管用,无奈之余,他只得出以重赏:每提一次赵长安,或给他送一回饭,均须现付五十两足金锭一锭。否则的话,便无人应声。

  “又怎么啦?”他问。

  “大大人,太太子殿下他他”侍卫说话磕磕绊绊。

  “他怎么啦?”花尽欢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昨晚小人去送饭,只只见太子殿下,摔碎了一只碗,拿那碎瓷片”

  花尽欢大惊:“啊?他自戕了?”

  “不,不是,他拿碎瓷片,把胳膊上的腐肉,恁大的一大块”侍卫在自己右臂上比划着,“从这到这儿,全剜净了!”花尽欢猛打了个寒战。

  “还还不止这个。那些筋跟膜刮不干净,他他居然居然就拿手指扯断了!”说到这儿,侍卫语带哭音,“小人当时就把饭盘打翻了,可太子殿下他他居然还对小人说对不住,说底下不分白天黑夜,不知道时辰,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疗伤,吓着了小人”

  花尽欢紧闭嘴唇,神情十分古怪,似有无限的悔恨和难以言说的自责。呆了半晌,侍卫怯怯地递过来一锭黄金:“送饭的差事您另找别人吧,小人是再不敢下去了。”

  阴森黝暗的石殿,恶臭熏人的气味,才一踏进去,花尽欢就流泪了。

  他一步步,踮着脚尖走到躺卧在石棺床上,一身白袍已成了褐红色的赵长安身边,只一眼就看见他的右臂已用一块撕下的袍襟规规整整地包扎好了。他低头屏住呼吸,看他那戒慎戒惧的样子,似是唯恐自己的气喘得稍微重了,会惊着了赵长安。

  这时,赵长安微微抽搐了一下,声音喑弱地问:“是子青吗?好子青你又来看我了?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里又冷又黑又臭的,莫要再来,若是又冷病那那可怎么得了?”

  花尽欢一怔,这才明白,他在呓语。他忙举袖拭净眼泪,小心托起他的半身,掌心贴住他后背,缓缓传送真气过去。约莫过了盏茶工夫,赵长安呻吟一声,慢慢睁眼:“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现在是申时二刻。”

  “哦?又到上去的时辰了?”

  花尽欢又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他将“申时”听成了“辰时”。“不不不!”他打了个寒战,“昨早才动完的第十一种刑,现在是下午,那个老牲口说,他太累了,要歇一歇。”

  “嗯是该歇一歇了。”赵长安疲倦地合上双眼,“花先生您也走吧,这里气味太差,莫要熏着了。”

  花尽欢不答,只将他轻柔地拥在怀里,想了想,问:“太子殿下,臣有点事,想问问太子殿下。”

  “嗯?”赵长安闭眼,一动不动。

  花尽欢问:“您知不知道那福王府,就是石崇生,他的那个‘供养’是怎么回事?”

  赵长安艰难地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供养?就是花先生您的儿子?”花尽欢想点头,但脖颈僵硬,转动不了分毫,只得从牙缝中低声挤出个“是”字。

  赵长安轻微摇头:“我不清楚,什么是福王府的供养。”

  怔怔地望着他苍白如雪的脸出神,半晌,花尽欢方道:“可是,臣知道!”他身子开始发颤,“昨天午后,臣去了皇史宬,找到了当年晋州官员给文宗景皇帝的所有密折,和文宗景皇帝处置石崇生的上谕。原来,我的好儿子,在王府中,见天儿的就那样‘供养’那些可怜的女孩们!文宗景皇帝在派人查证确实之后,只是罚了他半年的王俸,让他改姓石。这种处置,呵呵呵!”花尽欢惨笑,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实在是太过分了!”

  “过分?”

  “轻得太过分了,要换作臣,就剐他十次、绞他十次,再让他去死!”花尽欢嘴唇咬出了血,“臣好悔,当初,不该不问情由,就报复文宗景皇帝和殿下您。”他歉疚地抱着赵长安,就仿佛在抱着自己最为宝爱的孩子,“太子殿下,臣真是个罪人哪!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结果不但把自己毁了,现在,又害死了文宗景皇帝,害得您成了这样。您您莫要再遭这样的罪了,臣去找点毒药来,好不好?”

  赵长安无力地笑了:“不好,若是自尽,我就输了。我若死了,谁杀王子仁?”

  花尽欢深感意外:“太子殿下,您要杀了他?您”

  赵长安又想点头:“至不济也要跟他同归于尽,不然我死不瞑目!”

  “殿下,”花尽欢把一枚比铜钱略大的物事递到赵长安口边,“这是臣费了老鼻子劲才找来的蚺蛇胆,止痛的功效比碧竹清凉散还要好!”

  “不用,在这个世上,没有挨不了的苦,也没有受不了的罪!”

  花尽欢又流泪了:“太子殿下,您这一辈子,时时刻刻都在救人,都在为别人着想,现在,您也该为自己着想一次了!殿下,您就吃了它吧!这样,臣心里面也好过些。”抵不过花尽欢的苦苦哀求,赵长安遂张口,让他将蚺蛇胆喂进自己嘴里。

  他又用微弱的声音道:“花先生,有件事要拜托您成全。我死了以后,你把这身白袍,还有金冠,全都除下来,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我不想下世还生在帝王家!”

  “是!臣遵旨。”花尽欢泪落如雨。

  “其实您也不用自责,您本就是个伤心人,一世都活得很苦,这种责罚,早就够了您也莫要再待在这儿了,等我死了之后,您就走吧!”

  压抑的啜泣声中,花尽欢答应,等埋了赵长安以后,就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血腥肮脏的地方,永远也不再回来。赵长安欣慰地笑了,为又有一人得离烦忧、得脱苦海而笑。当花尽欢沉重迟滞的脚步声消失在甬道尽头后,他将含在嘴里的蚺蛇胆吐了出来。

  中秋已过,到重阳还得几天,而满园风雨,秋意已浓。夕阳西下,天边的那一抹斜阳更加淡了,然后,夜色就笼罩了整个大地。没有一丝云,淡淡的月色飘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梦。一阵风过,繁树间的一群昏鸦被纷纷惊起,哑哑地叫着,扑扇着翅膀,飞去了远方。月上中天,秋风中,整个大地都充斥着刺骨的寒意。

  黯淡的月色,正投射在一个小老头儿身上。此时,他正踩着沙沙落叶,穿过静寂的陵园,然后,就进了一条深邃幽暗、向下的地道。逼仄的黑暗中,他的面容虽然依旧平静,心里却绝望愤怒得马上就会爆炸开来:他居然已经熬过了十一种酷刑!这真是自己连做梦也从未梦到过的事情!

  虽然,自己尚有一百多种刑可供动用,可在才上第三种刑时,他就惊讶而又沮丧地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些酷刑,那些能让这世上最最刚强硬气的人只看上一眼也会呕吐晕厥、意志崩溃的酷刑,对赵长安居然根本就不起作用!半点作用都不起!

  他只得更换早已拟好的刑单,把那些他认为不够重、不够狠、不够毒的酷刑尽数剔除,换上他自认为最能令人胆寒的刑招。而且在每次用刑时,他还延长时间,加重力度。可这些费尽心机的举措,除了换来赵长安更为散淡随意、满不在乎的笑容以外,好像并无其他任何的用处。当第十一种刑用完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已无刑可用,而此时他与赵长安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还不到二十天的时间!

  紧接着,他又发现了第二个令他永远无法接受的事实:那些狠毒残忍的酷刑已彻底摧毁了赵长安的身体,他的生命已迅速地走到了尽头。

  当昨天早上第十一种刑动过,他花了四倍于用刑的时间,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才勉强将赵长安已停止了的呼吸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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