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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大喝:“老子不晓得啥子李真——老子觉得他是假滴!兄弟们,把这三个龟儿子给老子抓到,重重有赏!”
然后他把枪口朝李真一摆:“老子先毙了你——”
但话没说完,体育场那一头的铁门外忽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声。肖严下意识地向后看了看——于是李真在心里苦笑。
想当初他打生打死混了一个上尉执行官,可眼下这位,连最基本的作战常识都没有,就已经是上尉了——想来这身制服还没穿上几天。
实际上现在他可以瞬移过去劈断对方的脖子把那柄枪弄过来——如果这个上尉就真的只是一个上尉那么简单的话。然而对方还有另一层身份,更何况他还有些自己的考虑。
于是他也朝铁门那里看过去。
门口被堵住了——都是年轻人。大群的年轻人正在和守门的四个士兵争论,几秒钟之后争论变成武斗——四个士兵或许是不敢开枪,或许是人群太密集,不方便开枪,于是很快被挤到了一边。随后铁门被冲开了,人群冲进来。
孤独了几日突然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李真觉得相当欣喜。更何况,那些学生们喊的还是——
“不许在我们学校行凶!”
“你们要对李将军做什么!”
诸如此类的声音嘈嘈杂杂地混在一处,又随着逼近的人群将上尉与他的五十多个士兵完全包裹了起来。放眼看去——足有三四百人。
李真眯起眼睛瞧了瞧铁门旁边——一个纤细的身影朝这里看了一眼,快步离去了。
没猜错的话就是郭锦媛。
他在心里笑了笑——那姑娘为了回家可真是下了血本。不过这种动机很难说得上是好是坏。
原来是五十人包围三人,现在是几百人包围五十人。而且这几百人还在发出震天响的声音,不但肖严上尉显得有些发慌,就连李真的耳膜都有点儿发胀。
为了避免学生们喊破嗓子或者有人的耳朵瞎掉,李真向后走了两步,跳上一块被火箭弹爆炸熏得焦黑的石头,抬手大声说:“同学们——静一静!”
他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同胡乱呼喝的肖严上尉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于是人群真的就安静了下来。想来这些学生被组织过来之前早就认了人——眼下看着李真倒像是在看什么青春偶像,脸上义愤填膺的神色要少些,激动兴奋的神色反要多些。不过李真现在手持一根白色的长矛、站在高台上、相貌又是极讨喜的——
倒真像是某个明星的见面会了。
人群真的安静下来。就连肖严都在学生们愤怒的注视下放下了手里的枪,而士兵们将他护在中间。
李真想了想,说道:“我是李真。”
这本是一句废话。不过他第一次对这么多人说话——还不是报告,他竟然有些莫名地紧张了。
但这句话引来一大片回应,他们说的是——
“我们知道你!!”
于是李真笑了笑,言语慢慢变得流畅起来:“感谢你们的好意。我最近才刚刚回到地球——之前我在太空执行一个任务。现在经过了五年的时间,我回来了。眼下我和这位——”
他指了指肖严:“发生了一些误会。”
肖严恼怒地别过脸去,手指在枪身上滑来滑去。所幸现在天色慢慢变得黯淡,他的红脸并不明显——然而他这辈子,或许是第一次接受到这么多略显鄙夷的目光。
这时候李真又对他说道:“上尉!”
肖严一咬牙,抬起头:“你要做啥子!”
李真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沉声道:“注意你的语气!”
庞飞鸿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拍手:“将军在向你训话!注意你的语气!”然后他指了指那几十个士兵,“还有你们!都想叛国吗!”
士兵们被学生们围着。而李真又高高在上地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将“叛国”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但很多事情便是如此——哪怕人人都将它当成一个笑话并且不再信仰,却永远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公然说——我已经不信那个了。
于是李真看了看他们的表情,把握时机,忽然断喝一声:“立正!”
这一洪亮且不容置疑的命令如炸雷一样传进他们的耳朵里。不少人下意识地——
真的立正站好了。随后这气氛如瘟疫一般飞快散播开来,几秒钟之后,每个人都站成一杆标枪。
肖严就变得十分尴尬。犹豫几秒钟之后,他看了看李真。
对方的眼神严肃冰冷,真像是两把刀子一般,快要将他的心脏都刺穿了。他觉得那目光有若实质,突然就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一只危险的猛兽。
而此刻这猛兽慢慢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并且露出自己的爪子——
距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公分。
这可怕的、亦真亦幻的感觉让他背上渗出了冷汗。肖严咬咬牙,慢慢放下手里的枪,脚跟啪的并在一处。
这一站,刚才那种可怕的压迫感就瞬间消失了。
一队人规规矩矩地站好了,操场上鸦雀无声。实际上刚才感觉并非仅有肖严能够感受得到——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
李真面无表情地点头:“肖严上尉,谁的命令?”
肖严自然清楚他在问什么。于是他咬咬牙:“我的!”
这情景相当尴尬,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对方的年纪看起来与自己相仿,但身份却天差地别。他是将官,而自己是尉官。他是帝国授衔的将官,而自己是老爹授衔的尉官。
更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的人!不但是那么多的人——还同样是那么多的、年龄仿佛的年轻人!那么多的年龄仿佛的,年轻女人!
而眼下她们都在鄙夷或怜悯地看着自己
该死。肖严觉得热血源源不断地从脚底涌上头顶,却又被李真冰冷冷的目光压回去。
早知道他会出来,哪个还会瓜兮兮地跑过来哦!!
李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既然是你的命令,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但是”
李真跳下那块石头,分开人群走到肖严的身前。
他原本被士兵们护卫在里面,因此眼下身边没有一个学生。李真凑近他,感受到他虚张声势的怒意与怒意之后的恐惧。这恐惧使得肖严在他靠过来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然后往后微微退开半步。
李真看了看他,低声道:“实际上你不适合做一个纨绔。真有胆来杀我的话,刚才你就该有胆开枪,但是你没有。而这些学生涌进来的时候,如果你当真有那么几分胆色和见识,也该要你的属下鸣枪,但你也没有——其实连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从端枪瞄准我,变成如今这样子——规规矩矩地站在这里的吧?”
肖严的脸色由红变青,眼睛一瞪就要发作。
但在此之前李真已经阴冷地看着他:“我连类种都敢杀,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低沉的一句话,肖严与他身边几个能够听见两人对话的士兵都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也就是在今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东西——那东西他们从前无数次听说过,却从未真的见过。而此刻那东西好比北方严冬时节刮骨钢刀一般的冷空气,打着旋儿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骨缝里。
那东西叫做杀意。
或者说,威压。
正要发作的怒意被这一句冷到极点的话压了回去,肖严的嘴唇颤了颤。
然后李真看着他闪灼的目光,冷冷说道:“滚”。
这一次上尉便如同被驯服的猎犬,抿嘴、咬牙、微微低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走!”
第八十二章 “少帅”
士兵们连忙簇拥着他,跳上军车。肖严没再看李真,坐在吉普车里按了几下喇叭。围住他们学生倒是朝李真看过来。于是李真挥挥手,年轻人们让开了一条路。三辆车加快速度,转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体育场大门之外。
李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目光并未离开门口。
因为他看见又有几个人影匆匆赶过来了——天已经快要黑了,那几个人影走得很匆忙。在看到三辆远去军车的时候略一停顿,而后继续向这边赶。
于是他扭头问身边一个女生:“那几个人,是谁?”
那女生带着某种莫名的忐忑与幸福感,连忙眯起眼睛像是猫儿一样抻长脖子看了看,然后用悦耳的渝州话答道:“是学校的老师吧——”
然后撇撇嘴:“人都走了才来!”
李真点了点头。
还是那个不经世事的李真的话,他倒真的会和这个女孩子生出同样的想法。但现在他的心里对这几位老师并无太多芥蒂。他可以理解对方的苦衷。
非亲非故,总不能指望他们就热血上涌地站在自己一边,而让他们本人或者家人陷入危机之中。实际上既然这些学生能来到这里,就说明在某种意义上,这些老师们默许了学生的行动。
几百人涌进来即便事后清算也不能统统处罚一遍。可如果是老师们牵头,领头羊可就太好找了。
可即便如此李真觉得自己也没理由不同这些学生们待在一起,而要同那些老师们待在一起。于是在对方赶来,客气、惊讶、恭维、推托、敷衍一番之后,李真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对他们并没什么不好的印象。
而老师们似乎惊讶于这个年轻的将军竟如此平易近人好说话,心中顿时安了大半。
他们嘴上说的苦衷就与李真设想的一样,而且看起来,还得稍微严重一些。
这个所谓的渝州自治区也在实行配额供应的措施。
五年前极光降临、电力中断,帝国就实行过类似的政策。不过那时候凡事帝国公民都拿得到自己的那一份吃食。
但眼下的渝州所谓的配额供应,则因为“专业人才”的存在而有所不同。
大概本意是好的——有一技之长的人得到的东西更多,品质更高。这里的“一技之长”与旧时代的区别挺大,更多是指各类技术工人。但坏就坏在这世界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而眼下的局面又没有真的崩坏到一定程度,有条件让那个肖将军实行无条件的军事管制。因此多了这么一个政策渝州反倒更乱了——天天都有人去市政府门口抗议。
不过就在两个月之前,有一波抗议的人被打了个头破血流,还有数百人被抓。
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
眼下不是从前的帝国时代了。
至于这些老师们的苦衷其实也算是这个学校的苦衷。
学校的供给还是有的——这一点不在所谓的“专业人才”限制范围之内。或者是因为学校这种地方,在千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备受推崇,或者是因为在渝州的范围之内,西南联政的校友遍及公检法各界。总地来说留校的这些人日子还过的下去,基本上能吃饱。
但问题就出在刚才的那位肖严身上。
私底下,渝州这里的人都叫他少帅。这人如果在从前只能算是一个花花公子,但放在眼下这个时代,人性的缺点被环境放大,他就不仅仅是“花花公子”那么简单了。
起因是某一次,这人突发奇想来西南联政“检查治安工作”。
其实他所谓的检查不过是带着几十个人到处乱逛——便是刚才的那几十个人。那是他的直属警卫部队。至于为什么一个上尉有直属警卫部队,这事儿还得去问肖恒将军。
校方接待了他。
肖严在学校二食堂吃了一顿饭。
或许是为了营造“亲民”的形象,或许就是图个新鲜,肖严是一个人去的,办了张临时饭卡。打饭的时候他不会刷卡,一个人忙了半天险些就要当场发作,幸好旁边一个好心的女孩子帮了他。
李真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觉得特别巧——那女孩叫郭锦媛。
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往旁边望了望——之前几个老师过来,已经遣散了学生们。现在他、**、庞飞鸿,以及一个留下来陪同的副院长慢慢走在西南联政的林荫路上。
据那个副院长说这一片校区是新校区,老校区则在沙坪坝,但现在这里的确变成了重心了。可即便是新校区,也已经有了七八年的历史,路边的树木生长得郁郁葱葱,分外惹人喜爱。他们沿着一条略有坡度的路往前走,路的左侧就是一个很大很深的斜坡,斜坡下面也是茂盛的树木,远处另有几栋学生宿舍。
这样的情景让李真觉得有些新奇。因为他所在的北方大多数是平原,极难见到眼前的情景——一片校区竟然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从宿舍楼到教学楼还得上山下山,实在是别样的体验。
而他在隔离带那一边看到的不大不小的峡谷,以前还被学生们叫做联政大峡谷——据说里面还闹鬼。
他边听边往旁边看,但并未见到郭锦媛的影子。
那姑娘就好像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