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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掏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
等了五秒钟之后。
“还没下班呢,老李?哈哈哈哈,你现在是阖家团圆,幸福美满哪!”他从脸上挤出笑容来,同时挺直腰杆、大步向前走去,“晚上有没有空?我去你那,咱俩再杀两盘”
第十一章 山神
北方基地当中的事情,就按着各方势力所预想的那样,慢慢发展着。李真与可松开始了一段新生活——虽然并非完美,但相比从前的日子,简直算得上是天堂。
也是直到走进了那所北方基地的附属子弟学校,李真才终于对可松之前向他描述的那些事有了直观的印象——那里其实不该叫子弟学校,而该叫贵族学校。
因为算上他与可松在内,高年级学生不过寥寥十九人而已。便就是为这十九个人提供的教育资源,几乎占据了整个校区将近一半的面积。
所谓的高年级,其实是包括了高中到大学的这一整个教育阶段,一共有六年。
但李真是生面孔,不像可松——剩下的十七个人里面倒是有一半都认识她,另一半则是刚刚从中年级升上来的学弟学妹。因而初入学的前两三天里,都过得相当平淡。可松则因为家庭变故,除了与李真交谈之外极少同其他人说话,即便昔日同学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她也仅是淡淡一笑,点头便罢。
所以这二人世界其实并非受到多少影响——至少目前是这样。
然而就在北方基地以外,却又同时发生着很多在当下看来毫不起眼,却将在以后掀起惊涛骇浪的事情。
例如
山东省,辽城市,羊谷县。滔滔黄河以北,苍茫雪原之上。
已是12月中旬,大雪落了一场又一场。远处低矮的丘陵都白了头,在白毛风里沉默地低伏着,似乎也在畏惧这萧瑟寒意。
丘陵往北,是一整片宽广的平原。在夏季的时候,这里是绿色麦浪翻滚起伏的农场,然而到了冬月,却又变成了一片寂静无声的不毛之地。唯一的一点人工痕迹,便是农场西边的三排覆盖着厚厚棉帘的塑料大棚。
最前边的大棚旁有一栋小屋,白墙白顶——其实原先是蓝顶的,但眼下被冰雪给戴上了帽子。
小屋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张立坤老汉正从电磁炉上热气腾腾的铝盆中夹起一片煮得油光锃亮的雪花肉,送进嘴里,又抿了一口酒。
顿时觉得通体舒泰、暖意融融,说不出的惬意。
十平米的小屋,靠门边摆了一台电视,电视的对面就是一张单人床、一张摆着蔬菜火锅的桌子。厚重的门帘和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寒意,于是电暖气发出的热量尽数被圈了起来,使得他的脸上已经渗出了微微汗水。
在冬季,在这样偏远的地方看大棚当然无聊枯燥,但所幸还有一台电视陪伴着他。偶尔,也会有行人从此地经过——但目的都是更南边的“皇姑冢”。
据那些人说,那“皇姑冢”里埋的其实正是蚩尤的躯干,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蚩尤么他当然知道。那是和黄帝对着干的怪物,死了之后被分尸、埋了。“皇姑冢”,他也知道,也去看过——但从来都觉得,那玩意儿压根没什么看头。
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坡,坡上长满了荒草,旁边凄凄惨惨立了两三颗树,对面就是一片不知道是谁家的菜地——这样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真不知道那些年轻人大呼小叫地高兴个什么劲儿。
但是年轻人想的那些事儿,自己哪能明白呢。就好比电视里现在演的这些事儿,自己也闹不大清楚——
主持人说,中国的三个航空母舰编队、驻墨西哥军事基地的驻军,正和墨西哥军队在美国东部的公海上进行联合军事演习。
又说,新一代的什么“全球打击机战略巡航编队”也出了场,一共有六架,从中国的机场起飞,绕着整个地球飞了一圈——当然也从美国人的天上飞过去了——然后美国人就开始“强烈谴责”了。
其实张老汉更想看的是航空母舰。虽然早就过了热血澎湃的年纪,然而对那些从没见过的东西,其实他还挺感兴趣——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辽城市,他总想从电视里知道些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可那个女主持人和请来的什么教授就开始聊上那个飞机了——放着那么个大航母不聊,他们开始聊上飞机了
就是六个小黑点,在天上一晃就过去这两个人却还扯得头头是道。
什么次世代机、近未来战争的崭新形态、独立的空中全球打击力量、航空母舰的没落之类的怪话儿——他就怎么也想不明白,六架飞机一飞出来,航空母舰那么个大家伙怎么就要没落了?
这新闻看得没滋没味儿。他就又往热腾腾的盆里下了几片肉,转过头去打算找到电视遥控器,换个台。
然后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好像是有人一步一步地“跺”在雪地上,正往他这边走。
张老汉一愣。这样晚了,谁会来?
于是他就披着身上的棉被,凑到窗户边,拨开了棉布窗帘。
玻璃上结了一层冰花,他用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会儿,才弄出一个小窟窿,凑上去一瞄。
然后像是触了电一样,浑身一哆嗦,赶紧缩了回来。愣了能有两秒钟,又拿起遥控器,按了好几下才把电视给关了。
我的妈呀,那是个啥玩意儿?之前被火锅带上来的汗水一下子变得冰凉,他觉得自己的皮肤紧缩,带得脑子都有点儿发麻——
外面站着好大一个人!
不是个鬼!
也不对是个山神?
老一辈都说山上有山神,可不就跟外面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儿么!黑黝黝,又高又大,身上长倒刺,眼睛像俩大窟窿
山老爷显灵了!?
还是白天去南边的小山坡上捡柴火冲撞了山神老爷了?
张老汉的脑袋里像是被倒进了一桶浆糊,坐在床上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最后披着被子,急急忙忙跪了起来。双手合什,隔着一堵墙,对着外面那个看不见的大家伙哆哆嗦嗦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在嘴里叨咕:“山神老爷莫怪、莫怪啊,老汉儿就是去捡了点柴火,也没杀生,老汉儿再也不去了山神老爷莫怪、莫怪啊”
第十二章 躯干
然后他听到了“哗啦啦”的一声。紧接着,一股寒风吹了进来。
他鼓起最后的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于是最后只看到一只指节上生着倒刺、瘦得皮包骨的青铜色大手,从窗户的破洞里探进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脸。
真凉啊。他想。
然后一大蓬血花炸裂开来,红红白白的血肉、脑浆四处飞溅,颅骨的碎屑哗啦啦落进电磁炉上的火锅当中,将鲜红的辣油溅得到处都是。
张老汉的无头尸体在床上又跪了一秒钟,才倒下了。而那一整扇窗户、乃至那一整片墙壁,都砰然碎裂。白毛风伴随着滚滚烟尘吹进来,碎砖乱瓦满屋乱蹿,将那台电视机砸得冒起了一片青烟。
顶棚的白炽灯闪了闪,而后因为电线短路,熄灭了。
于是幽幽月色之下骸骨踏进了屋子。
它又变得与上一次不同了。虽然粗大的骨骼上,肌肉仍显单薄,然而一层青铜色的皮肤已经将它们保护了起来。皮肤之上,极细极小的鳞片微微发射着月光,冷清清、滑腻腻,让人不由自主地、打心眼儿生出一阵恶寒。
它在房屋当中站定,然后微微低头,看到了从张老汉尸首当中汩汩涌出、热气腾腾的鲜血。于是弯腰将它拎了起来,扯过床上的被子,把脖颈上的伤口堵住了。
接下来,它蹲在地上轻轻地做了一个类似于“嗅”的动作。
而后如骷髅般阴森可怖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个也许是“满意”的表情。
下一刻,它抬起双手,对准这房间的地面狠狠一刨——水泥地面便像是化作了松土,被它的一双利爪刨开了一个大洞。骸骨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而是加快了速度——于是大蓬大蓬泥土便从它的身体两侧向外飞洒,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形成了两个土堆。
地面之下的冻土、硬石,在它的面前统统变成融化的奶油,被那双比金石更加坚硬的大手切削着,一股脑抛到了地面之上。
十五分钟以后这小屋的水泥地几乎被完全掏空了。一个斜斜向下的地洞张着巨口,透出幽幽的寒气。骸骨从地洞里探出一只手,摸索了一阵子,抓住了之前被它搁在地上的、张老汉的手电筒。这是一只略显破旧、淡蓝色塑料外壳的便携式手电。然而放在它的手里,却小巧得像是一个玩具。
它用手指顶端锋利的骨刺在手电筒的尾端划了划。一声“咔哒”的轻响之后,明亮的光照进那地洞之中。
于是它提着手中的光源,弓着腰、慢慢走了进去。
整个场面显得古怪而诡异。
它头顶的一对巨角刮擦着洞壁,潮湿的泥土窸窸窣窣地落下来。但这一切似乎都无法令它分心——因为光亮已经照到了这长达十几米的地洞的最底端一具无头的躯干上。
这躯干似乎已经在地下埋了有些年头,枯瘦干瘪,脖颈与尾椎处都裸露着白色的骨碴。竟是被斩去了四肢、头颅。
然而它生前必定身材高大、容貌威猛。甚至不会比现在站在它面前这位“访客”来得矮小。
中国人自数千年前便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生息,厚厚土层之下,偶尔出现一具残破的尸体,甚至是被分尸的尸体,都不会显得如何古怪。然而眼前这一具,却不同寻常。
因为它原本是被摆放在一个石台上的。这石台在地下深埋许久,但破损的依旧不太严重,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张石床。然而再往尸体的胸口看去的话,便会发现,那里有三点黑绿色的东西。
像是三枚粗大的纽扣,嵌在躯干的正中。
骸骨弯着腰走上前去,将空出来的右手曲成了爪形,用三枚手指小心翼翼地抠住了其中一枚“纽扣”。
接着向上轻轻一提。
躯干底下的石床发出轻微的破裂声,然后
一枚儿臂粗细的铜钉,被它从躯干之上拔了出来。铜钉上早被黑绿色的锈迹覆盖,若非与骸骨的手指接触处被它擦出了本来的颜色,看起来就是一截朽木。它将铜钉丢在一边,接下来是第二枚、第三枚。
最终,干瘪的躯干从石床之上彻底地解脱了出来。而骸骨“亚当”也丢下了手电筒,将它抱起、躬着身,慢慢走出了地洞。
洞外,凛冽的寒风早把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覆了一层白霜。骸骨将躯干放在地上,直起身子抓过张老汉已经冷却的无头尸首,一手抓着肩膀、一手抓着大腿,用力一拧——
一阵嘎嘣嘎嘣的骨碎声之后,变得温热的血液哗啦啦地淋到了那躯干之上。骸骨耐心地等待了十几秒钟,再一用劲儿——又是一大片血液。
如此反复了四次,尸体当中再也无血可流。而那躯干上却结了一层红黑色的冰。
它最终将张老汉的尸首丢到了一旁,愣愣地看了那躯干一会儿,漆黑的眼球在眼眶中诡异地翻转了几次。然后俯身将它抱在怀里,大步走到屋外的风雪之中,又遥遥向后一挥手——
一团声势浩大的火焰“蓬”地爆起,只一秒钟就将残破的小屋笼了进去。而后,火舌向四周舔舐着,又爬上了旁边塑料大棚的屋顶,顿时风助火势、火长风威,不一会的功夫,便将那长长一整条棉布卷帘点燃,令整片建筑都变成了火场。
火灾之后的废墟,过了三天才被人发现。那时候屋子与大棚都被烧塌,就连张老汉的尸首都变成了焦炭,又被积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先赶来的是县公安局的刑警,在发现了尸体的异样之后,又上报给了市局。但即便到了市局的这个层面,依然没有将这个重大案件往其他的方面想。
要是按常理解释,那便是,这是一起杀人夺宝案。所谓的“宝贝”,就是留在地道当中的那三枚铜钉。在刑警抵达现场的时候,地道已经塌陷了。但房屋废墟当中的土堆依旧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于是经过简单的发掘,石床与三枚铜钉重见天日。
因此最合理的推测是
这房子的地下,埋藏着一座古墓。然而丧心病狂的盗墓分子在盗掘坟墓之前残忍地杀害了那老人,搬空了墓穴中的藏宝,只不小心遗落了三枚铜钉。为了破坏犯罪现场,离开之前,他,或者他们放了一把火。房屋被大火烧塌,落下的建材又将本就被斩首抛尸的老人遗体砸得多处骨折。
这样的结论当然有点儿牵强。但却是普通人类认知范围以内,最合理的推断了。
于是在有关专家对那三枚铜钉进行了鉴定,并且得出“这至少是5000年以前的青铜器”这样的结论之后,人们所关注的重点迅速转移到了被盗“宝物”本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