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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被他突如其来的温和语气弄得有点儿发愣。先是发愣,然后就变成略略的心慌意乱了。但她没有试着挣脱开。而是咬了咬嘴唇:“我只说你们不该这样做。颜姐告诉我或许那个人有苦衷——我相信她的话,也相信他。”
见她镇定下来,李真就将她的手放开了。
“那么和你的同志们比呢?”李真问她,“你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是他死,要么是他们死。你忍心看谁死?”
“我以前不认识他们的!我都不知道还有一个地下基地!”维多利亚转过身去,走开两步又转脸解释说,“但谁都不应该死——李郝凡,你带我去见皇帝,好不好?”
李真终于疑惑起来。这已经是维多利亚第二次说,想和皇帝聊一聊了。
哪怕她再年轻、再天真。可毕竟不是儿童了——何以“单纯”到如此地步?认为皇帝听了她的话以后就会回心转意?
李真皱起眉头,但维多利亚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究竟为什么觉得皇帝会听你的话?”
维多利亚慢慢低下头,又抬起头,很失望地问:“你觉得我在犯傻?”
“不。我想知道原因。”李真说,“你一点都不傻。我觉得你这样做有你自己的原因。”
维多利亚沉默起来,似乎在心里犹豫。可最后她还是抬起头,说:“我的父亲养父,认识皇帝。我的养母也认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皇帝应该也是知道他们的。我听他们说起过。”
李真一下子有了兴趣。他略微想了想:“你的养父叫什么名字?”
“这不关他们的事!”维多利亚跺了一下脚,“他们不知道我是组织的成员,前两年我就已经离家出走了!”
“我没说和他们有关系啊。”李真摊开手,“我既不会向安同志告密,也不会向皇帝告密,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也许你真能说服我呢?”
维多利亚看着李真,好像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可或许是心里对于“李郝凡”的微妙情感推了她一把,她鼓起勇气说:“我的养父叫荣树。我的养母叫叶知行。李真救过我的养母的,据说他们还救过皇帝的妹妹”
李真激动地踏出一步,但很快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确不知道荣树与叶知行竟然在这边——虽然某天晚上他见过一个和荣树长相类似的人,然而那毕竟是十年之后。凡人在十年的时间里可以变得面目全非,更何况这世界上样貌相似的人何其多也!
“他们在中都?”李真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做出随口一问的语气,“他们是做什么的?”
维多利亚疑惑地看着他。
“哦我也偶然听皇帝提起过这两个人。”李真说。
“真的?!”维多利亚的眼睛里爆发出一阵光亮,“都是真的?”
“是的。据说他们十几年前就相识了——还带着皇帝的妹妹在北美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被胁迫进真理之门的大本营里了。”
维多利亚的脸上焕发出喜悦的光芒,这令她的眼睛更亮了,就好像两颗宝石一般。
“他们两个人都在中都。”维多利亚说,“但好像并不想再提从前的事情——所以我只是知道一点点。在他们偶尔聊天的时候。那么你会带我去见皇帝吗?”
李真笑了笑:“不行。”
维多利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为什么?”
“因为他啊。”李真向维多利亚的身后一指。
女孩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然后就软软倒在李真的怀里。
李真在半个小时之后回到基地。他知道必然已经有人打了“小报告”,因此直接去找安若鸿。但令他惊讶的是安若鸿问他的却是:“昨天你和颜尉子同志说过什么?”
李真意识到,她离开基地了。
“昨天见过她一面,随便聊了几句。”李真又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以表情自己从对方脸上的表情意识到了可能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问我们打算做什么,但我什么都没说——出了什么事?”
隔了一会儿,安若鸿脸色相当难看地说:“我有理由认为颜尉子叛逃了。”
“哇哦。”李真说,“哇哦。”
安若鸿没计较他这种装傻卖萌的态度,抬起眼问李真:“你刚才又见了什么人?”
“维多利亚。她也在问我们要做什么——她还对皇帝心存幻想,说要跟他谈谈。但把她弄晕,安置起来了。”李真说。
“安置在哪里?”
李真耸肩:“一个安全且保险的地方。但是我想这件事不重要——我不会让她妨碍到我们的事情,但是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安若鸿的眉头皱起眉,盯着李真看。但李真面无表情,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充分表现出一个为美人可以不顾一切的有志青年的高尚情操。
或许眼下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因此安若鸿最终叹了口气,说:“你最好能保证这一点。”
李真高兴地笑了:“我保证。那么颜尉子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
“行动要提前。”安若鸿说,“明天一早。李真在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回到中都,从机场到皇宫大概花去一个小时的时间。留给我们的有两个小时。”
“只杀李真?”李真问。
安若鸿看着他:“是的。明天,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一定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李真笑着说。
第七十七章 过河拆桥
凌晨三点五十分,风有些大,天上的层云有些浓。月亮被掩住,这是杀人的好时节。
中都分部的刺杀者们出发了。
这是一支由二十二个a级能力者、十一个b级能力者组成的队伍。分工明确而专业,有掩护控场的角色,有隐蔽迂回的角色,有正面突击的角色。这些人的能力全部发挥出来的话,足以在几分钟之内夷平皇宫所在的那一片区域。
这样的阵容堪称豪华——搁在十五六年以前,足可颠覆一个小型政权。
但如今他们只被用来对付一个人——一个在他们眼中即将失掉强大能力的“普通人”。
李郝凡也在这群人当中。他们沿着地下的某条管线出发,避开地面上可能有的守卫。一路上通过目镜上的接收器看到从机场处传来的图像信息——皇室的车队已经在路上。但他们的时间比目标要充足一些。因为李郝凡提前做了周密的准备工作,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皇宫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潜入预定地点,甚至直接成为“守卫”中的一员。
作为一个“新人”,李郝凡的表现相当不错。他就像一个邀请客人们来到自己家中的“主人”,早将一切合盘托出。眼下这位“主人”带领他们抵达预定地点——掀开头顶的盖子,就是皇宫厨房之内的食品储藏间。
李郝凡示意他们噤声,将耳朵贴在铁盖上听了听。实际上目前他们藏身的这处空间原本应该是被砖石与混凝土填满的。被改作皇宫之前这里是教堂的一个地下室,据说在历史上曾经关押过几位重要人物,发生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张可松不喜欢这个地方,于是令人将它填死了。
但李郝凡知道这么一条可以被利用得上的隐秘通道,于是组织的人花半个月的时间挖通了它。
“再等五分钟。”李郝凡说。
他伸手向身后摆了摆。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铁盖之上。
然而有人发出了响动,李郝凡听到器械碰撞的声音。那是塑料材质与金属搭扣的摩擦,还有开关被打开、电流被接通时的嗡嗡声。这种声音在地面上很难被听到,然而在此处这种狭小的空间里,它和人们的呼吸声一样明显。
“怎么?”李郝凡压低了声音。转过头去。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股猛烈的电流。并非由能力者发出的电流,也不是某处漏了电——一个定向力场限制装置被直接按在了他的身上,随后他被枪口抵住了。
作为“李郝凡”而言,他不是很在乎这种程度的干扰。但问题是此刻起作用的不仅仅是那一个小小的仪器,还有三位a级的强大领域。他的能力在瞬间遭到压制,出现了几秒钟的空档。
对于拥有“a级”与“前杀手”这两个身份的偷袭者们来说。这几秒的时间实在足够了。
一句废话或是解释都没有,抵住他的那支枪直接开火,方形的电磁射弹轰烂了他的脊椎、从他的前胸穿透出去,带出一个直接三十公分的可怕大洞——半个躯体几乎被轰飞了。
电磁武器的声音一点都不大,甚至不比他躯体落地时的声音更大。
李郝凡竟然没有当即死去,而是接着落地的那股力道靠了墙。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变得平静。他用嘶哑的声音说:“还是不信我?”
开枪那人的名字李郝凡记得清楚,实际上这三十二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清楚。不过这时候名字没什么意义他们应该是在贯彻另一个人意志。
“信你。”开枪的人将手中的枪递给身后一位,拔出大腿一侧的野战刀猫着腰走到李郝凡面前蹲下,扳开他的脑袋露出他的脖颈,说,“但是总得以防万一啊。安同志对你还算不错——至少容忍你这个风险因素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
他说完之后将野战刀从颚下插入李郝凡的大脑中。搅了一下子,没有丝毫犹豫。
李郝凡当即死去,就好像一个普通人。这通道里并不宽敞,四个参与了偷袭的a级能力者像四头食腐的秃鹫一样耸动肩膀,轮着将李郝凡的尸体拖出去,最终被传递到队伍的最后方,丢弃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然后这些人开始真正地执行任务。他们没有掀开头顶的铁盖,而是在下方某处墙壁上按了按。一个男人身后毫不费力地刮下厚厚的混凝土,露出另一扇门。门被拉开,一条直通皇宫大厅换气口的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确认过?”安若鸿问。
对方再一次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我们已经抵达预定位置。没什么异常。我想李郝凡是死得冤了。”
可惜他的口气一点儿惋惜的意思都没有,倒像是在开个玩笑打发等待的无聊时光。
“好。预祝你们马到成功。消灭暴政,重建文明!”安若鸿以严肃的语气说。
那一边传来同样的回应,随后关闭了通讯。
距离发起攻击还有四十六分钟——这是对那些深入皇宫的潜伏者而言。但对于安若鸿来说,那也仅仅是他投掷出去的第一柄匕首而已。
基地上面的体育场已经荒废了挺多年。场地里荒草疯长,就连看台上都蔓延出了青草与小树来。但这里还是有一个守门人——一个因为身体实在衰弱不堪而没法儿接受“进化”的普通人。
老人已经老得快要睡不着觉了。其实每一次躺在床上他都会担心自己第二天还能否清醒过来。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在这里做这一份工作有什么意义——除了荒草之外,这座体育场里什么都没有。能被拆下的早被运走,留下的只是破败的遗迹。不过如今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得干活儿,皇帝是不养闲人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像往常一样早早醒过来,先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接着慢慢起身咳出嗓子里的一口浓痰。然后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睛、透过窗户玻璃上蒙蒙的灰尘向体育场的院子里看了一眼。
结果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场地里竟然明亮起来了。虽然不是十几年前那种如同白昼的亮,然而在这种时候,在凌晨四点多钟,在这样一处偏僻荒凉的场地里出现了灯光与机械,的确是他这些年前所未见的奇异景象。
老头儿披上一件衣服,颤颤巍巍地扒上窗台,然后将玻璃窗推开了。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他闻到了金属与杀戮的味道。
他认得远处那东西。当他还不是一个“老头子”而是一个中年人的时候,他曾在联合帝国澳利亚国防军某导弹部队中服役。那时候他最迷恋那些冰冷粗粝的金属与其中蕴含着的无穷力量,他始终觉得哪怕如今的那些无比强大的战略武器——例如光量子发生器之类的东西——也无法和那些钢铁的杀手相比。它们缺少男人的味道,它们像是手持自动武器的少女,而非提刀披甲、浑身浴血的战士。
现在他又一次见到这熟悉的东西。“阵列51d”导弹发射车——在他退役那一年才刚刚装备全军。乳白色的车身,二十多米长,三米多高,履带式底盘。它在并不明亮的灯光里熠熠生辉,四枚顶端被涂装成红色的导弹像指天的战戟一样沉默地排列在导弹发射架上——他知道这东西甚至可以发射洲际导弹。
但惊讶与迷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老人很快变得惶恐起来,不知道自己应该关上窗户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是冲出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到有人在导弹发射车附近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