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鹅毛般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落,在雪光的映衬下,白桦笔直的枝干在静谧夜色里透出奇异的鳞色。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震落枝头附着的积雪,隋忆一提缰绳,赤色骏马自众人头顶越过,在雪地上猛地转身,扬起一片雪尘。
隋忆怒斥众人道,“都退下,全都退下。”
纷繁的脚步声只是略略停滞,很快便又潮涌般继续向前。隋忆驰马左右奔驰,但他担心伤到人,终究收效甚微。
一株粗壮白桦在风雪中猛地摇动起来,枝干交叠,引致风声呼啸,众人不禁抬首去看。白衫一晃,一个身影已自高高的树梢跃下,手中紧握的长剑在飞雪中划出一道寒凛的光,凄冷寒风中,分外灼人。待人影落地,长剑在积雪中横扫,不过薄薄一柄剑,却势如千钧,顷刻激起数丈高的残雪。雪粒飞溅,击在面上有如刀割,众人纷纷挥袖遮挡避让。
纷扬的残雪散去,白鹏徐徐站定,长剑横在胸前,淡淡看着眼前的村民。在他身前,赫然出现一道长约数丈的沟壑。即使这些村民不懂功夫,也还是一眼看出眼前白衣人的惊人身手,他若是想杀他们,甚至同时将他们一起杀死,似乎只是挥一挥衣袖这样简单的事,更何况,此人和先前阻拦他们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他无所顾忌的恣意神情,像是毫不介意大开杀戒。
人群在白鹏的震慑下,陷入沉默。须臾,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两人一前一后拨开执火明杖的人群,陆续出现在白鹏面前。
“白执,”墨鹭看看地上以内力击出的沟壑,微笑道,“真是好修为。”
白鹏施然颔首,“过奖。”
紫麟亦上前一步,“我还从来不知道,白执原来如此悲天悯人,三更半夜特地跑来碎叶救火。”
白鹏淡笑一下,“那二位又是为何而来?”
墨鹭道,“我们只是来知会圣主一声,他为碎叶疫症花的时间已经太多了,现在是时候交给官府全权处理了。”说罢,回身向后微微颔首,不远处一队衙役簇拥下的张崇山也连忙颔首为礼。
白鹏闲闲看着眼前二人,依然横剑在胸,“你们同意焚村?”
“这已经不是你我该管的事,”紫麟道,“更何况,这群暴民已经失控,你管得了吗,难不成白执想效仿当年冰掌门那般来一次血洗碎叶?”
白鹏唇角轻牵,目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幽光。他并不争辩,只是静静看着周遭的人群。
静默的人群开始喃喃低语,有人已判断出三人之间的意见并不统一,利用这个时机纵身越过白鹏斩开的沟壑,接着更多的人紧跟上去,火把再次形成若干火线,蜿蜒着在白桦林中穿越。
清浯和彭展等人仍在奋力阻挡,无奈不敢下重手,收效甚微。众人身后又传来低回的嘈杂声,轰然一声响,像是树木被推倒,同时隐隐传来莫良高声斥责的声音。
借着火光,墨鹭看到白桦林中的人流被断为两截,不禁微微皱眉,他赶来时已看见莫良在村口阻止那些乱民,知道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儿子已经发了狠,心中暗道,又是一趟扯不清的浑水。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咒语一般的默念在人群中流转,这一次,这句话不再被人带头振臂高呼,更像是喃喃说给自己听的鼓励,好像荆棘之路已到尽头,唯有这样才能下去最后的狠手。
白鹏仍然横剑在手,默默看着眼前的形势。
白桦林在飘雪的暗夜里,显得格外幽深,火把灼人的光只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缭绕的烟尘和着林间的雾气,在枝桠的遮蔽下,前方看来仍是漆黑一片,令人不由心悸。偶尔有燃爆的荜拨声,在纷繁低回的人声中异常清晰,好似只在下一刻,这个曾经宁和静好的小村庄就将付诸一炬。
☆、焚心以火(二)
叮咚……叮咚……
幽暗的林木深处,随着曼舞的雪花,传来徐徐响起的叮咚声,好像山涧起落的清泉,屋檐融化的雪水,带着别样的安宁,声音低回,却有奇妙的力量,一声声曼响在每一个人心头。喃喃低语逐渐消失,大家怔怔看着幽暗的前方。
有人举高火把一步步向前,火亮在积雪上流连,很快,现出白桦林尽头蜿蜒的篱笆。黝黑斑驳的篱笆上慢慢现出一个身影,他双腿随意垂着,看似懒散地倚坐在一截木桩上,衣袂翩然随风,手中执着一支小小的摇鼓,正一声一声轻轻摇响。
眼前豁然被火光映亮,景杰微微抬头,看见几十上百个人逐渐出现在他面前,执火明杖,正咄咄看着他。
摇鼓又缓缓摇动几下,叮咚之声格外清越动人。洁白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际、眉梢,他看起来很疲惫,目光却异常宁和。
终于寻到声音的来源,不过是一支摇鼓,摇鼓传出的声音很轻,彷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但众人均不由为之一震。那样的声音是每个人都有过的一段岁月,带有乳香味的回忆,不适时地悄然浮现。
景杰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扫视眼前众人。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男子首先打破沉默,“你是谁?”
“我是景杰,你是谁?”景杰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男子默默重复了一遍景杰的名字,只觉似曾相识,经身边人提醒才记起,原来他就是新任圣主。男子虽然年轻,看起来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向景杰略抱拳,沉声道,“我叫丁勇。”说罢,指指左右又道,“他是陈武,他是冯清,还有我身后的这帮兄弟,我们都是住在碎叶附近的村民。”
景杰仍倚坐在木桩上,问,“你们一定要焚村?”
丁勇点头,“是。”
景杰看着他,声音平静,“你们为什么不能给他们最后的一点安宁?”
陈武上前一步,冷道,“给他们安宁,那我们就不得安宁。”
景杰没再与他争辩,只是凝神看向陈武身后一人,招手道,“你过来。”
人群中一人闻言不禁左顾右盼,似不能确定景杰叫的是他。
“就是你,过来。”景杰道,这一次,语气多了些漠然的味道。
那人怯怯上前,局促地站在景杰面前。
景杰并未立时跟他说什么,从篱笆上一跃而下,又对丁勇和陈武等几个领头人道,“各位,在你们动手之前,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陈武和冯清同时征询地看看丁勇。
丁勇回顾仍然驻足不前的一班衙役,略一思量,道,“好,你要是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景杰感激地一笑,这才对面前那人道,“你是林阿生,莲儿的父亲?”
林阿生愕然抬首,吱唔道,“是。”
景杰疲惫地笑一笑,伸手将摇鼓递给他,林阿生懵懂接过。
“这是莲儿给你的,”景杰道,“就在刚刚,小姑娘不在了,她临走前说要把摇鼓留给她的爹爹。”
林阿生手一抖,摇鼓便落入积雪中。
景杰道,“她在的时候你不肯抱她一下,现在她不在了,你竟连她的东西也不敢碰么?”
林阿生嗫嚅道,“我……我也是没办法……”
景杰直视他的眼睛,“你可以不抱她,甚至可以不理会她,但是,至少让她安静地走。”说罢,又转视另外一些他认出的碎叶村民,以手指指身后道,“那里都是你们的亲人,都是你们的血脉至亲,他们已经不苛求能够和家人见最后一面,但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联合别人要将他们活活烧死。”
林阿生低着头,声音颤抖着道,“我老婆、孩子都没了,可我还得活下去,这一切如果不尽快结束,连我们都没有活路了。”
另有一碎叶妇人泣道,“现在他们只是要烧死学堂中患病的人,再拖下去,被烧死的就要轮到我们了。”
一老者亦垂泪道,“三十年前疫区逃出来的流民大都被抓住生焚了,现在世人都知道碎叶的疫情,谁能保证我们不会遭受当年流民一样的命运,不如现在将碎叶一把火烧了,我们求的也只是苟延残年而已。”
景杰淡淡道,“相濡以沫一生的人都能背弃,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丁勇终于插言道,“你当你的江湖侠客,我们作我们的乡野村民,我们只是在自救,请你让开。”
冯清举着火把上前一步,随后道,“碎叶的村民都放弃了,你又何必苦苦坚持,不是我们心狠,他们本来已是必死无疑,只是早一步晚一步罢了。”
侯小宝忍不住道,“你们也是爹娘养的,怎么这么冷血!”
“小宝,”紫麟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侯小宝心中虽然不平,但碍于师命,还是怏怏退回到紫麟身后。
“圣主,”紫麟又转而对景杰道,“你已经尽力,后面的事就交给张大人吧。”
景杰抬首看着紫麟,“紫执,你是什么意思?”
紫麟道,“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最好不要再插手了。”
景杰沉声道,“你们若认为不妥,现在就可以离开,但是,我绝不会走。”
墨鹭道,“圣主,现在不是你由着性子胡来的时候,焚村,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景杰竟微微笑了,“墨执,你现在不必当我是圣主,我只是个离水边卖药的,勉强也算个大夫,就算我救不了他们,我也会尽力为他们争取一点最后的安宁。”
“小表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紫玥娇俏的身躯自人群中钻出来,“玥玥也不走,玥玥在这里支持你。”
看着她,景杰和紫麟几乎同时道,“快回去。”
紫玥大眼睛眨了眨,委屈的差点哭出来。侯小宝悄悄把紫玥拉到自己身边,低声哄她道,“小祖宗,求你了,现在可不是插嘴的时候。”
丁勇不耐烦地上前一步,“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你究竟想怎么样?”
景杰下意识靠在篱笆上,道,“不要焚村,我保证他们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陈武冷笑道,“你保证?你们江湖人和官府说的话最不可信,有本事就把我们杀光,否则,今日这把火是放定了。”
景杰沉默片刻,调整了下呼吸又道,“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们耗,我不会杀你们,我只是,请你们,求你们,不要焚村。”
“堂堂圣主在求我们,”丁勇左右回顾道,“可是他在求我们放弃自己的身家性命,弟兄们,你们答应吗?”
“不,当然不……”应和之声嗡嗡连成一片。
“你究竟怎样才肯答应?”景杰盯视着丁勇道。
丁勇沉声道,“除非你可以说服我,说服我肯放弃自己的性命。”
冯清忍不住道,“那些人给了你多少银子,你这样大动干戈帮一群即将入土的人?”
景杰不由笑了,对冯清道,“你可遇到过令你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人?”
冯清觉得这个人实在有点怪异,不禁高举火把上下打量景杰,圣域的江湖人士他并非不惧怕,而圣域之主,光是这个头衔就让他格外忌惮,即使他说了他不会杀他们。
景杰仍倚靠着竹篱,一副慵懒的姿态,他最初坐在篱笆上时就是这般姿态,冯清曾认为那是出于他的倨傲,可他的目光,他说话的口气却全无半点倨傲之意。
冯清此前便听说新任圣主和前几任都不大一样,邪温热爆发后,他亦听说这位圣主一直亲身照料病患,甚至逐一为逝者料理身后事,此刻又亲见他如此放低姿态恳求他们这些籍籍无名的乡野村民,心中并非不动容,只是生死攸关,他们亦有他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景杰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不由伸手抓牢身后的竹篱。
丁勇忽然探身到景杰面前,问道,“你怎么了?”
景杰虚弱地笑一下,“到底还是被看出来了,我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们耗。”
白鹏闪身来到景杰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那个女人不是说有办法吗?”
景杰道,“我们都已经尽了力。”
“她现在怎么样?”白鹏盯视景杰的眼睛,问出这个问题于他似乎很艰难。
“现在还不好说,”景杰看着白鹏,神情清和,“但是,我相信茵茵会好起来,她很坚强,她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