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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书院!”
“我们家寄回乡的,不是银子么?”耀宗怒道。
“耀宗!”王翰林喝道:“罢了罢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山长,书院以后什么样儿,我也不想管了。”
“那好,分家!”耀芬大声道:“富春书院归大房,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分家……田地都败光了,二房在外面另买了房子住,能分的也只有书院,书院还要归大房,有什么好分的?耀宗冷笑两声,看向柳氏。
柳氏微笑道:“我老早就劝老爷分家了,偏我们老爷不肯,一定要跟大哥一起填书院那个无底洞。依着我看,老家的这些产业,包括书院,咱们全都不要,可使得?”
王翰林手指在柳氏手心哆嗦。柳氏紧紧握住他的手,道:“老爷,今日来的就有同族长辈,就央他做个见证,再请隔壁李大人来做个中人,咱们一个铜板都不要了,好不好?”
“好,很好。”王翰林点头,道:“耀宗,你去隔壁请李大人来。”
耀宗答应着走了,屋子里静默的只听见大老爷的喘气声。侄女婿们和侄女们相互使眼色,耀芬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王翰林俱看在眼里,他心灰意冷的坐到椅子上,长长叹气。
柳氏挨着王翰林坐下,笑道:“嫂子坐罢,还有坐儿呢,大家都坐下。站着等,怪难看的。”
大夫人恨恨的坐下。同族那个长辈其实只得十六岁,论辈份是王翰林的族叔,其实还不大懂事。大家让他坐了上座,坐下等人。
少时耀宗陪着李知府和李知远进来。王翰林便道:“今日我大哥病重,大嫂和我当着他的面儿分家,书院全归大哥,我们这房的什么我都不要,烦你来做个证见。”
王翰林是个舍得的,做了二十多年官儿,积的银子全搬回家与大哥办书院。李知府晓得他不是个爱财的,虽然今日分家情形诡异,他也没有多问,点点头,依着他所言写了个分家合同,一式三份,道:“贵族有长辈在否,请瞧瞧。”
那位小族叔接过来看了看,却是不大明白,转手交给耀芬。耀芬看得条文缜密,二叔这边分文不取。这个结果超过了他的期望,他便点点头,道:“就是这般。请叔祖做个见证。”抢先把自己的名字与在下边,按上手印。
王翰林一言不发签名,李知府候那位小叔祖按过手印,自家也按过签了名儿,道:“从此两房各自过活,生老病死互不干涉。”就把那三张纸分与耀芬,小叔祖和王翰林。
王翰林将那张纸儿随手丢过一边,走到大哥床榻前,道:“大哥,我对不住你,书院我管不了了。”言罢掉头就走。大老爷喉头吼吼作响,却没有吼出半个字来。
柳氏见大老爷不言语,也自心凉,走到李知府那边,低声道:“还请李大人移步西厢暂坐。”引着李知府父子出去了。
父母都走了,耀宗便走到大伯娘面前唱了个喏,道:“大伯娘,小侄替你到镇口雇几辆车罢,迟些儿走,到枫叶村天就黑了。”
他也不顾大夫人脸都抽抽了,大步走到门首吩咐人去雇车。老田妈站在廊下偷听多时,忙大步跑过来,喘着气,响亮答应:“是!”又喊:“送客!”掉头就把那两孩子放了,
那大孩子已是扯着小孩子扑到母亲身边哭起来。老田妈便叫把那妇人的绳子解了,塞嘴的破布也与她取下,对她说:“多亏您这一闹,大老爷和我们老爷分了家了。你要认祖归宗,到枫叶村去,你要不认得路,我也替你雇辆车?”
那妇人活动活动手脚,冲着西厢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把小孩儿抱起,扯着大孩子飞一般走了。
耀宗冲老田妈伸了伸大姆指,裂嘴一笑,道:“干的好。”摇摇晃晃迈步朝大门走。
老田妈低下头,踩着小步子跟在二少爷身边,笑道:“老爷夫人一直教训小妇人,要与人为善,做人要厚道呐。若是老爷晓得怪罪下来……”
“我替你顶着。”耀宗笑道:“去喊车来,有五六十人呢,喊十辆车来,车钱就莫要给了。”
耀芬握着那张字据,只掂记着要去族里上档子,还要去县里改档子。却没有留神旁的。待他回过神来走到外边,恰好看见那妇人跑的飞快。他恼道:“怎么把那妇人放了?”
耀祖站在一边,不阴不阳的说:“想是回枫叶村认祖归宗了罢。”甩了甩袖子,也不理他,大步回后头去了。
耀芬恼的跺脚,喊人去追,方才来来去去的管家婆子都做鸟兽散,却是无人理他,待兄弟们商量好了到大门口再寻那妇人,连个鞋印都寻不着了。只得忙忙的大家坐车回枫叶村去。
唯有大老爷被抬出来时,柳氏使老田妈送了几床被卧出来,耀文还待道谢,两个铺盖卷并两只书箱被婆子们用力扔了出来,耀文的书箱滚到马蹄下,叫那拉车的马前腿一踢,箱盖被踢开,文房四宝散落一地。
耀廷跳起来指着老田妈要骂,耀文把兄弟拉住,喝道:“莫闹,帮我捡起来罢。”
耀廷恼道:“狗仗人势。”蹲下来捡笔。
耀文涨红了脸,小声道:“你还好意思骂人,这事娘和大哥做的不厚道。”
耀芬听见,从马车里探出头,啐道:“没有书院,爹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全家都吃西北风?二叔才不厚道,他们自在梅里住大宅,就不曾想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耀廷扭过头,道:“这是什么歪理,我不与你说话。”
“你也莫吃家里的米饭。”耀芬冷笑着补了一句:“照爹和二叔的办法,书院就是一个贴钱的无底洞,可是在我手里,我能叫全家都享荣华富贵。”他仰起头看向天空,目光狂热而坚定。
西厢里间,王翰林靠在榻上,面上两行清泪。李知府坐在他身边,也不言语。
李知远坐在外面,面对英华的母亲,越坐越难过。柳氏只要看他一眼,他就觉得背后直冒虚汗。柳氏又不作声,他既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僵硬的坐在椅子上,还要保持镇定。
少时老田妈进来,道:“两位堂少爷的行李都送出去了,二少爷的箱笼也都搬回西院了。”
柳氏便道:“喊耀宗来陪李公子说说话罢。”转过头笑对李知远道:“今日多亏府上帮忙,寒舍没有什么可谢的,还请留下便饭。你们得便也劝劝我家老爷。”
李知远连忙站起来答应。柳氏便扶着老田妈到后头去了。
且说英华缩在自己院子里许久,前面闹的热闹,她只能和梨蕊闲话。候得老田妈来叫梨蕊搬家,她一个人更觉无聊,想到分家父亲必定伤心,便想了一番安慰的话,独自走到前院来,尚未到门边,就喊:“爹爹,我想好了,我要买一头黑毛驴,四只脚上还要有白毛,爹爹,我的要求算不算磨牙?”
李知远听见英华的声音,腾的站起。英华踢开虚掩的半扇门,跳进屋里,正好看见李知远又惊又喜的面孔。她愣了一下,温柔文静的万福,道一声李世兄,涨红了脸掉头就跑。
“英华小姐请……”话还未完人就跑了,李知远满肚子的纳闷,这妮子之前收拾那妇人身手极利落,方才跳进门来浑似小青阳那个活猴,眨眼之间又那般温柔文静。英华妹子,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把分家进行到底
晚饭时,王翰林使人去喊耀祖出来陪客人吃饭。此时关系到王家的脸面,耀祖也不再拿乔,出来和李知府父子见礼。耀宗把座位让给哥哥,自家挪到下手。这顿饭有尊长在上,三个晚辈都没有什么话,吃完饭王翰林带着儿子送老友到门口,回来道:“都到你们母亲屋里来,耀宗,你去把你嫂子也请来。”
耀宗愣了一下,答应着穿夹道到后院去了。王翰林看了一眼大儿子,背着手慢慢走回梧桐院。柳氏和英华早就吃过饭了。堂屋的砖地上洒着水,屋里带着丝丝热气。屋里有些热,呆不住人。
梧桐树影下摆着一张木榻,柳氏坐在一头摇扇纳凉,英华跪坐在母亲背后给她捶背,看见大哥跟着父亲进来,愣了一下站起来,清脆的喊:“爹爹,大哥。”跳到一边去给耀祖搬板凳。
柳氏站起来给王翰林让位子,一边替他摇扇,一边道:“才交四月就这样热,富春一向如此?”
“富春从三月中要热到十月。”王翰林把折上巾扯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好英华已是双手过来接帽子,他就把帽子丢到女儿手里,道:“不过往年也没有这样热,耀祖,咱们富春多久没下雨了?”
“有十来天了。”耀祖扳着手指数,“再不下雨,院子里的花儿都要旱死。”
王翰林白了儿子一眼,恨道:“该操心地里的庄稼才是!”
柳氏把扇子摇的哗哗响,笑道:“好啦好啦,庄稼和花儿,都是该操心的。大郎一说话你就呛他,世上哪有你这样做爹爹的。”
耀祖颇为不悦的看了一眼柳氏。今天分家时耀宗念的那篇帐带给他很大的震憾。他在心里一直觉得父亲每年能寄许多银子给大伯,理当是发了财的,却只寄给他二百两银子,实是不疼他这个大儿子。他没有想到,爹爹是把所有的俸禄都给了大伯,自家的使用全是父亲卖字和他瞧不起的商人后母挣来的。他更没有想到父亲在京城一个月只花五十两银子。便是他在富春乡下住着,五十两还不够妻子一个月零花。这种对比本来让他心里有些愧疚,但看到柳氏亲亲热热坐在父亲身边摇扇,这些愧疚被突然涌上来的:原来爹爹当我是外人,一直瞒着我的懊恼压了下去。他低下头,一声不吭的看脚下,几只蚂蚁绕着半片苍蝇的残肢团团转,他便看的出神。
搬到梅里这么多天,除去头一天耀祖挨打黄氏在公公面前说了几句话之外,黄氏都没有跟公公打过照面,二叔亲自来请。黄氏不晓得是何缘故,胆战心惊的跟着二叔到前头来。
耀宗和英华亲近惯了,走过去就把英华挤开,占了她的小板凳。英华笑嘻嘻和爹爹告状:“爹,你看,二哥又欺负我。”虽是这样说,还是给嫂子让坐,自家又去搬了个小板凳,贴着耀宗坐下。
这么着,一家人,王翰林和柳氏坐在榻上,大儿子两口儿坐在右手边,二儿子和二女儿坐在左手边。王翰林看着自己嫡亲的三个孩子,叹了一口气,道:“今儿和大伯那边分家,爹一个铜板都没要。你们母亲说,为什么不要的缘故儿,也当和你们说说。毕竟,这个家是我的,将来,是你们的。”
黄氏借着咳嗽偏过脸,偷偷和耀祖使了个眼色。耀宗微微皱眉,因柳氏和英华都妆没看见,他也不吭声。
王翰林便道:“你们大伯那边是个什么情形,我以前也不大晓得。每回大伯写信俱说家里一切安好。我也不晓得他把家里的田地都当了,把你们大伯娘的嫁妆都花尽了。上回在老宅吃饭,我看席面丰盛,也没有想到大伯家连吃的米都是借的。”
柳氏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翰林笑容里满是疲惫,他拍拍妻子的手,道:“我的俸禄一个铜钱都不与你,你更不容易。这些年,全靠你养家。”
“实是老爷的字儿写的好,能换银子。”柳氏笑道:“我那些不算什么。老爷,说正事儿吧。看孩子们都笑话你。”
英华和耀宗两个正相对偷笑,被王翰林瞪了一眼,都坐的笔直。
王翰林欣慰的看着两个小的,再看看右手边两个坐姿僵硬的大儿大媳妇,吃了两口茶,慢慢道:“书院每年都要贴钱。大伯要贴,我也在贴。大伯那边不论,咱们这边能贴这么多年,一来是因为你们母亲肯支持我,二来也是因为咱们还有些收入,就是为父把俸禄都花在书院上,咱们家吃穿上都不愁。分了家,一文钱不要,咱们也能过的很好。”
一听到公公有还有收入,黄氏整个人都精神了。分家的事她也听说了。书院是个赔钱的无底洞没有错,可是他们这房的田地只卖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典出去的,典出去的田地都不肯要,黄氏觉得公公是糊涂了。听得公公说还有收入,她立刻想到:难道公公分家分滑手了,今日要把大儿子也分出去?
王翰林把茶碗搁到榻上,叹了一口气道:“家里的钱一向是你们母亲管的,让她来讲罢。”
柳氏便道:“这些年你们爹爹写字换钱积够了五百两,我就拿去贩丝贩酒,略微小赚。在京城附近也置下了一个小庄。这次回富春,就把小庄卖掉了,再搂一搂历年的积蓄,咱们家的家底差不多也有九千两银子。这次回富春,买房子添家具连带回家的使用,一共花了一千四百两,家里还有现银七千六百两。”
王翰林便道:“今天的事我也看透了,再亲近的兄弟,迟分家不如早分家。今日我就把这个家当分一分罢。耀祖,你是长子,分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