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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问:“主子,你不信秦王会遇刺?”
“不是不信,”长歌回答道,“这本来就是他演得一场好戏。元玮素来心狠,定是要人真得下手重伤自己。若非如此,他怎么躲得过太子党的明争暗斗,又怎能取信于皇帝?并且~~~并且假祸给燕王!”
“燕王?!”
“嘿嘿!元玮想取代太子,第一个目标就是燕王。燕王久在太子身边,太子的一切勾当都少不了他一份。他不如太子势大,元玮把矛头指向他,又有皇帝暗中支持,得手容易一些。到时候,太子如果想保燕王,元玮便可以此要挟对手就范。太子若是打算弃卒保车嘛,哼!凭燕王的性子只怕也会反噬一口。这样一来,岂不是省下他许多手脚。”
“那我们该怎么做?”赵月频频点头,又问。
“我们嘛~~~”赵长歌眼睛倏地一抬,眼光冷如雪,利如刀,几乎把赵月吓得跳了起来,呼吸也为之一滞。然而只是刹那间的锋芒偶露,他收敛戾气,忽而又笑了。这一笑,真如春波过境,水暖花开,好一派旖旎风光。长歌悠悠地说道:“边关大捷的消息应该就快传到京城了,我们等着领赏受封就是。”
这天午后下了一场大雪。傍晚雪停,赵长歌叫人生了几个碳盆,紧裹狐皮大氅,一个人跑到西园里坐着吃酒下棋。他吩咐下去,今夜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园子。众人虽觉奇怪,但因那日城楼之上见识过他的本事胆略,知道他这么做必有深意,一个出来管闲事的也没有。
周游是武将,不爱花花草草,亭台楼阁,况他的家眷俱在京城里,所以这里也就简慢了。园子足有六亩不止,却只种三株梅树,合着一座孤亭,遍地瑞雪。隆冬时节草木萧瑟,即使种了花木也不见它的好处,荒烟蔓草的此时反显出它的绝妙韵味来。满目白雪,几树寒梅,不高不矮的粉白墙头砌着墨瓦,瓦上再压白雪,清幽悦目,几可入画了。
赵长歌在火盆上热了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品着。忽然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风声,抬头一看,萧拓一脸阴郁,手握长剑,正站在他面前。
“来了就请坐吧,”赵长歌一笑邀客,“要酒吗?”
“哼!”北戎皇帝兵败后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大军退出去二百里,越想越不忿,终于忍不住偷偷溜出大营,仗着轻功高强,翻城而入。原本想潜进将军府,找到那个狡猾的南蛮小王爷,把他一刀杀了出气。不想那人已猜透了他的心思,竟撤走所有护卫,摆出架势来迎宾,只差没有一路挂上红灯笼了。
酒是醉红,孤品奇珍。北人豪迈,无有不好酒的。萧拓闻到异香入鼻,早已勾动腹中酒虫。心想,这厮既然已有准备,想偷袭暗杀他便不能了,倒不如先坐下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于是大马金刀地坐下,不接赵长歌递过来的酒杯,一把抓起整只瓶子,咕噜噜就是半瓶。
赵长歌大笑,“这酒我只得三瓶,前些日子已和朋友喝掉了一瓶,只怕经不住陛下这样的喝法。”
“哼!小家子气!”萧拓满肚子的火气。他从小被人称作天才,素日无往不利,但只要一遇到赵长歌便束手束脚,顾此失彼,竟连败了两回在他手下。虽说这个人又是使奸又是用计,可俗话说兵不厌诈,身为主帅不能明察秋毫,败了也是活该,实在没有什么可指摘对方的。
赵长歌低头摆开棋盘,笑着问:“陛下可有兴趣?”
下棋吗?!拿这小小的黑白棋子考较我来了,萧拓心下冷笑,随手一子落在盘中。长歌赞许点头,抬手应了一子。萧拓艺高人胆大,身在敌营丝毫不惧,落子如风,棋风一如其人张扬彪悍。赵长歌含笑应对,时不时与他说上几句闲话。
你来我往,如此两人连下了数十余着。行到中盘,落子的速度明显变慢了,黑白二子厮杀激烈,缠斗不休。棋局已是劫中有劫,花五聚六,复杂无比。
赵长歌又落一子,忽然拍手笑道:“陛下的兵马强悍,天下无敌,只可惜不懂得刑德,大事难成啊。”
“什么是刑德?”萧拓近年来为了能开疆拓土,几乎把全部心血投入,一心要灭南魏吞西越,独霸天下,听了赵长歌的话,自然而然地摆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态度,却不知道自己已落入对方计中。
“刑而有德,乃出自轩辕皇帝所书之《黄帝帛书》。”赵长歌的声音如游吟歌者一般曼妙而悠长,似一张蛛网将猎物牢牢捕获。
“夫刑德者,天地阴阳神治之明效也,为万物人民之法度~~~”萧拓听他说得精妙,恨不得把两只耳朵都竖起,越发仔细用心了。
“子今乐知天地之常法,阴阳之明证,此即是也。夫刑乃曰伤杀,厌畏之,而不得众力,反曰无人;德乃舒缓日生,无刑罚而不畏万物,反曰降服,悉归王之助其为治,即是天之明证,昭然不疑也。”赵长歌笑盈盈地说着话,萧拓则越听越入迷,不住点头。长歌见对方心魔已动,便用手一指棋盘,又道:“陛下请看,有刑无德,今连我这区区数子尚且摆脱不了,更何况中原逐鹿,一统江山呢?”
萧拓殚精竭虑为的就是要入主中原,听得心头大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反来覆去只是想着他说的话,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帅士卒,你围住我,我困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惨烈厮杀着。萧拓眼睁睁看着己方的兵马被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困在左边边角,杀不出重围,胸中气血翻腾,心下越来越焦急。
“陛下,困兽之局已成,无济于事了~~~”萧拓拈起一子想要落下解围,却发觉这块白棋虽有可活之道,但要杀退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委实难以决断。耳边听到赵长歌柔声一语,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腥,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论武功,赵长歌比之萧拓稍有不及,何况他身上有伤,无法动用真气。他料到对方心中不服,必定前来杀他,便早早布下陷阱。长歌所学摄魂衍心术,原是苗人巫师所创,光凭言语便可诱人入幻境。他借棋局为媒,暗指天下之争,引萧拓入窍。弈棋之道,讲究摄心,最忌入局者将胜负心看得过重,难以做到无诤自安。萧拓秉性争强霸道,与人争斗,为求一胜,无不竭尽所能,故轻易就入了魔道。
长歌两眼一瞬不瞬地盯住萧拓,再次轻轻叹息,“人力终不可胜天,时也命也,夫复何言?该回去了~~~是回去的时候了~~~~”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伤感之情。这话声柔和动听,叫萧拓听得迷迷糊糊,跟着也是一声颓然长叹。他生来便最是要强好胜,眼见大势已去,岂肯苟活,于是高高提起右掌,慢慢向自己心脉击去。
第二十章
赵长歌含笑端坐,对方已中魔障,自然不须他再多言了。萧拓铁掌越来越近,离自己心口只剩下两寸,毙命在即。
忽然,亭上落下一大块积雪,“啪”一声打破了无边寂静。萧拓大叫一声,从幻境中醒觉,霍然抬头,望向赵长歌,眼中充满了怨毒愤恨。这人,心肠狠,手段高,自己一时大意,差点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他几句温言软语下。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可敬可畏,不得不除!
萧拓化掌为刀,一招劈向赵长歌的头颈。
赵长歌早在破局之际便当机立断身型晃动,一个错步,离开小亭,这才躲过了对方一击。他长身立在雪地里,扯脱了狐皮大氅,拔剑在手,轻笑道:“闲来无事,你我雪中论剑倒也风雅,陛下请!”
这偌大一个园子,墙是白的,地是白的,连那几株梅花都是雪白的腊梅。只有赵长歌一身玄衣如墨,袍角翻飞,傲立在这泼天泼地的白色世界中,显得分外苍凉肃杀。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靠诡计逃脱性命。你经脉闭塞,内力无法运转,瞒得过别人,难道还能瞒得过朕!”萧拓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掌中三尺青锋出鞘,直指赵长歌的眉心,眼睛却盯着他的脚下。
赵长歌惺惺作态,其实是算准萧拓顾忌两人武功不过伯仲之间,必不肯孤身在敌人大本营中与他硬拼纠缠,不想对方一言便戳穿了这虚张的声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双足陷在松软的白雪中,已将他无法运用真气的老底泄了个干干净净。长歌不禁失笑,“真真该死,是我疏忽了。”
萧拓面对强敌,不敢再有丝毫大意,这一剑全力以赴,快如闪电,目标正是赵长歌的心口。长歌身型不动,忽然抛剑在地,圆睁了双眼,用力吐出三个字,“余墨生!”
剑出如风,此时收势已不及,萧拓大喝,断然用左掌猛击自己握剑的右手,这才将宝剑荡开。剑锋险险划过赵长歌的衣襟,在他胸口上留下一道血痕。对方说出“余墨生”三个字,轻易就叫他乱了分寸,宁可暂且放过眼前这个活冤家死对头,也要先把话问个清楚。萧拓怒视着他,咬牙问道:“你认识他?他现在哪里?”
余墨生!这个三个字被萧拓秘密收藏在心底已整整有十五年了,除了两个一直跟随他的心腹亲信外,从无外人知道。他素来威势重,身边的人知道这是主子心中最大的禁忌,向来不敢放肆提及,这还是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当着他面叫出来。
剑光凛冽,照亮了赵长歌的面容。他看似成竹在胸,其实背后被冷汗打湿了一大片。萧拓武功太强,此间无人可敌,方才那一剑对方若不收手,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情势越危急,赵长歌越是冷静。他淡淡地说:“你问他做什么?”
萧拓深深吸口长气,让烫热的头脑冷静一些,沉声说:“你好好说出来,朕或许会饶你一条性命,若还想耍花样,萧某定叫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赵长歌把嘴一撇,赌气似地说:“偏不告诉你!”
萧拓大怒,左手暴长,坚如鹰爪的手指狠狠抓住他的肩膀,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厉声道:“快说!你胆敢~~~”话说到一半,轧然而止。萧拓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对方颈中露出的一条细金链,那链子下挂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因长歌衣襟被他割破从里面脱了出来。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他~~他人呢?”萧拓五指收紧,竟要捏碎他的骨骼一般,脸上却是绝望又期待的表情。
十五年前,十六岁的北戎四皇子乔装来到南魏游历,在雁荡山遇到一位文武双全,亦师亦友的男子。那人自称余墨生,年少的皇子则说自己名叫石啸,两个人谁也没说实话。后来偶遇变成了相知莫逆,再后来,一个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结局,在前头等着这两个注定要敌对的人。
老皇帝病危,召皇子回去继承大位。没敢对那人说实话,只留下一个承诺,一块玉。那人其实也要走了,他是国家股肱,因边关无战事,又有自家亲弟弟替他领军,才得以闲散了两个月,已必须还朝。
皇子回国匆匆继承大宝,等他重返雁荡山时,那人已不知所踪,所住的两间草庐也用一把大火烧掉了。十五年来萧拓秘密派人寻了又寻,几乎搜遍整个中原大地,却没有找到“余墨生”的任何踪迹,仿佛此人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是他脑海中幻想出来的黄粱梦罢了。萧拓面色苍白地等着赵长歌说出实情来,只等他一句话,一句话就可以从死地里还魂过来,或是将他永远打下十八层地狱。
肩头骨骼在铁爪下咯咯作响,赵长歌侧着脸,好似浑然不觉,半天不肯作声。萧拓见他倔强,自己倒绷不住了,又道:“你快说~~我不杀你了~~~快~快说!”那架势已近乎于哀求。
“家父赵清华,字墨生,十年前已呕尽一腔热血,死在北戎‘春蚕’之下。这玉,是家父留给我的遗物。”赵长歌与萧拓擂台争胜时,就意外发现对方衣带上佩着一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白玉。那玉本是一对,北戎老皇帝赐给萧拓的,上面刻着北戎的守护神——北斗天狼。他早就在奇怪父亲怎么会有一块北地皇室成员才有的美玉,而且甚是珍爱,生前一直不曾离身,等再瞧见萧拓留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块后,已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赵长歌后来找到当年跟着赵清华的老仆人,终于将尘封多年的一段旧事翻了出来。
萧拓身子晃了一下,连退数步,嘴角已有血丝透出。原来如此,余墨生!余墨生!取的是我乃墨生之意。自己不晓得对方的真实身份,那人收下这玉佩时却已经完全明白了,难怪他会黯然离开,任自己如何苦苦追寻都不肯现身,连草庐也要烧个干净。这些年来,他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个气韵高雅、温良如玉的男子,却不知人就在他面前,只是隔着个雁门关,和层层密密的国事家仇。
“家父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