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深涧边上,长嘶一声,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风声锐响,眼前景物在飞快消失,生死关头,他心中却清醒得可怕,奋力提气,减轻马背承重。那一人一骑风驰电擎般跃入苍莽虚空,层层云雾从他身边如电倒退,脚下是万丈深渊波涛激荡。
元玮奔到崖边站定,只看得目驰神迷,那人此刻生死一线,他这里却是十年心事,陡然一起涌入自己个儿的心头,刹那间,翻滚沸涌,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凄凉。心里只清清楚楚晓得一件事,那待他一向温柔体贴的人就此离去了,以后即便相见,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这一几乎穿心的一剑,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纠结。
照夜狮子白受到主人催逼,出尽全力的这么一跃,但两边实是相距太宽,前脚双蹄居然踏不到对岸,身子登时向深谷中坠去。赵长歌应变奇速,从马背上腾身而起,一掌击在马头上,借力向前又窜出几丈,终于踏上崖边山石。身后听得照夜狮子白长声悲嘶,已坠入下面万丈深涧之中。赵长歌心痛爱马,奔到涧边,但见白雾封闭,再也看不到那名驹身躯。他带伤苦战,其实早已力竭,不过是凭着一口不肯低头的血勇之气苦撑罢了。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事物都似围住他在打转,脚下一软,登时昏倒在地。
元玮站在对岸,见赵长歌倒地瞬间竟有伸手相扶的冲动,只是这手伸到一半便僵住了。此时两人间相隔的岂是一条深涧而已,这手,只怕是再也触不到他了。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传来几声尖利鹰叫,一条人影快愈奔马,转瞬即至,正是赵峰到了。
赵长歌命他在龙牙湾布下桃花障雾,用来困住那五千弓箭手。他依计行事后,左等右等不见自家主子如约到来,不由惊慌,于是放出海冬青搜寻。等他跟着大鹰从后山绕上来时,正好瞧见赵长歌不支倒地。赵峰上前将已失去知觉的赵长歌小心搂在怀中,恨恨瞥了一眼对岸的秦王,施展轻功疾驰而去。
元玮站在崖边呆立不动。直到禁军上山,那新任的统领问他:“殿下,人呢?”他这才似如梦初醒,用手一指深涧说:“他想强行跃过鹰愁涧,连人带马都落下去了!”
第三十二章
赵峰双手稳稳抱着长歌,全力施展轻功一路狂奔,他不敢骑马,生怕马背颠簸,加重怀里那人的伤势。此时,天色刚刚转为阴暗,荒山野岭中,冷寂如死,林木簌簌轻晃摇落,幽静得彷佛不似人间。
赵长歌伏在他怀里,身子毫无动静。赵峰心里惶急不安,一面跑,一面低头查看他身上的伤。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如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了个透心凉。赵长歌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一直流血不止,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紧闭,呼吸细不可闻。赵峰自小就跟随他左右,长歌于他几乎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以前总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如今这奄奄一息的模样,叫他慌乱如麻,一种虚脱般的寒意直侵入脊髓里去,冻得全身血液都似凝结,只剩下冰海灭顶般的绝望。
“主子?”赵峰无力地轻唤他,声音干涩颤抖。
赵长歌一动不动,眉毛也不似平常那样俊逸飞扬,显出异样的温顺安静。赵峰大急,此时荒郊野外又缺医少药的,根本无计可施。手里不由加劲,死死地抱住了,将脸埋在他胸口,眼泪决堤般往外涌,一会儿功夫把赵长歌胸前浸湿了大片。他难过归难过,脚下却越来越快,一路不住地伸过自己脸颊去挨在他脸上,感到有些微温,便略略欣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找到赵月,赶快,赶快,赶快~~~
渐渐天色全黑了,只在极北方向上挂着几颗惨白的星星,要死不活的闪烁着。树林里垂斜的枝牙不断从赵峰头顶掠擦而过,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来到林子外。有一条隐蔽在深草中的小路转过山坳,直达大路。路边有两间小石屋,没有灯火,自这里看去,那两间小石屋显得有些孤零。可在赵峰眼里,这小屋却是苦海普渡的莲舟,此处正是他们事先定下的汇合地点。
赵月本一直就在窗口向外张望,见到他身影连忙开门抢出。赵峰声音中带着呜咽,奔到他面前,泣不成声,叫道:“快救人!”说完身子一晃,向后便倒。他这样足不停步的长途奔驰,加之心中焦虑,终于支持不住,一见到赵月,竟自晕去。屋里卧着中了蛊毒,神智不清的段子堇,门口地上躺了疲累过甚,昏厥过去的赵峰,再加上生死不知,气若游丝的自家主子,赵月痛不欲生,连死的心都有了。
赵长歌昏睡了许久,魂魄似才慢慢回体。他觉得眼皮很重睁不开,身子微微一动便觉得肌肉骨骼就如同碎裂了般的疼痛,体内好象烧着一把火,五脏六腑都滚烫的,四肢却冰凉无力,一点用不上劲。鹰愁涧上,他被一剑重伤,本不该强行化血行功和人逞强斗勇。凭他的智谋,大可曲以委蛇与他们周旋,何况秦王要借他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时半会儿绝不会伤及性命。隐忍一下,事后再调集手下营救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当时元玮如此待他,叫他心里痛楚绝望到了极点,竟把天性中原有的刚硬爆烈全部激发了出来。于是明知强行出手有性命之忧,却咬牙忍痛不肯低头。与“幽泉七鬼”交手时,他的身体一直因不堪负荷而痛到了极致,并急剧颤粟着,仿佛只有这样的痛才能将心里失望愤怒稍稍发泄一点,否则这一腔愤懑之气便要破体而出把天都捅个大窟窿来。
赵长歌吸了一口气,在体内运转周天,却发现气息紊乱,时断时续,完全不受自身控制。此乃散功解体的前兆,是练武之人的大忌,一旦发生,身边如无绝世高手不惜耗费自身修为助他导气归元,七天内必死无疑。短时内,去哪里找个绝世高手来?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赵峰见他醒来,大喜过望,连忙问道:“主子,你好些了?”
赵长歌自知无幸,心思反而加倍清明起来。他问:“子堇和阿月可平安?”
赵峰小心翼翼地回答:“子堇还是浑浑噩噩的,阿月在隔壁照顾他呢。”
“子堇中的是蛊毒,阿月不擅此道,对付不了的。准备马车,立即起程回京,去‘金玉苑’。”赵长歌轻轻地说道,“叫阿月先送消息给得雨茶楼的大掌柜,命他们挂起三盏大红灯笼,芙蓉娘子自然会明白爷有了急难,在求她出手襄助。”
赵峰应诺而去,心里却甚为吃惊。赵长歌以往流连欢场,他只道纯是为了韬光养晦,原来这里头还另有玄机,那“金玉苑”当家大娘子外表姹紫嫣红,玲珑八面的,竟然也不是一个普通人。于是他和赵月两个将不能动弹的伤患分别抱上车,由“天通楼”的人暗中护卫着回京。等他们隐蔽行踪入城时,太常卿、赵小王爷坐骑突然疯癫,不慎落崖,只落得个尸骨无存的消息,已传到了京城里。武威王府门前挂起素幔白帏,府门大开,两边灯火,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赵长歌吃吃地笑了,“隔老远就听到福伯家那口子的雌鸭嗓,蓉嫂嗓音虽不佳,偏偏这合府上下就数她哭得抑扬顿挫,最为生动有趣,该好好的赏。阿月,你替爷记着点。”
“是!”赵月应了一声,眼泪却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下来了。他精通医理,自然知道赵长歌命不久矣,只是主子有命,不许他对别人说,只好一个人憋着,直憋得他五内俱焚,肝肠寸断。
马车又行了半柱香的时间,绕过大门,从后面一道不起眼的角门里进了“金玉苑”。现下天色还早,客人未至,苑内甚是安静。芙蓉娘子束装整齐,独自一人带着他们三绕两绕,避开众人耳目来到一处假山前。此地甚是僻静,周围高大密植的树木足可挡住任何企图窥探的眼光。她伸手按了一下隐在石后的机关,那假山里头传来“嘎嘎”不绝的声音,一个幽深的暗门就此打开。
芙蓉娘子点亮火折,当先引路,领着他们穿过一条地道。转了几個弯后,眼面豁然开朗,露出天光。从地道中出來,竟是置身于一个雅致小巧的花园里,红梅绿竹,丹桂粉菊,布置得颇具匠心。另有几间精舍,两处厢房,可供人休养居住。
赵长歌把赵峰支开,要他去看住段子堇,只留下赵月和他两个随芙蓉娘子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那花魁娘子平日里见人就带三分笑,今天却是面带寒霜,凤眼威凛。她号过赵长歌双手脉象后,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赵长歌右脸上立时印出五指山,高高的肿起。赵月又急又怒,刚要开口骂她,却见自家主子破天荒的露出一脸可怜相,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小姨!”
芙蓉娘子怒道:“你的娘亲,我的姐姐,宁可自己不活,也要保住你那小命,如今你却为了别人轻贱她一番苦心,这般毫无志气,难道还不该打吗?!”
“我,”赵长歌苦笑道,“我也是一时血气,没想这么多,现在已后悔了。”
“啪!”又是一巴掌,这回抽在左脸上,掌风有力,带动了泪腺,于是赵长歌眼泪流得花花的,知道她这回真个恼了,便不敢伸手去拭,只得狼狈万分的忍着。芙蓉娘子仍不解恨,又骂:“若不是姐姐临死前将自己个儿的续命蛊移入你体内,这当口你早就死得里外透彻,那里还有时间后悔!”
赵月大惊。他记得古籍有载,这“续命蛊”不是凡俗之物,乃苗疆神教圣女所独有的护体密宝。这宝贝天地间只有一件,别无分号,由担任教宗的圣女代代相传,得了它便如同多生了一条性命。他知道长歌母亲是死于难产的,又听王府里头的老人说过,这位夫人出身寒微,却丽色无双,赵长歌眼眉艳丽其实就是像她。当年赵家大少爷在苗疆遇见她时惊为天人,后来便正式娶入家门,生前夫妻俩一向恩爱和睦。难道她竟然就是传说中神机通天,在苗疆被奉若神明的神教圣女?这事情太过诡异离奇,听得他都呆了。
赵长歌愣了半饷,叹道:“他这样,叫我情何以堪?与其日后憋屈死了,还不如眼前拼个痛快。”
芙蓉娘子望向他,但见他神色凄楚,却又渐渐显出缠绵之状,心中不禁一酸。当年她那地位超然,身为神教圣女的姐姐也是如此这般。遇到了心上人,拼尽一身血肉才得以破教出门,义无返顾的随那汉家子弟去了。后来难产,那人远在边关不得回家,她宁可牺牲自己一条性命,也要保住丈夫的骨肉血脉。真真是情根深种,爱之入骨。心想,这正是他母亲天生任性痴情的性子,溶血入骨,无可化解。于是叹了一口长气,从颈中解下条项链来,那中间镶了三粒鸡子大小的明珠。用手捏碎,里面露出三颗金色药丸,递给赵月说:“用温水化开,五日一颗。”
赵月小心捧好药丸,鼻端闻到一股沁人清香,原本疲惫的身体似乎立刻松散了许多,不由暗暗惊讶。赵长歌却叹息道:“何苦浪费这千金不易的灵药为我续命,还剩七天时间,已足够安排好一切了。小姨,我跑到这里来是想求你替我看看子堇的。”
“那姓段的笨蛋不过是中了‘牵情’,我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开。倒是你,”说到这里,芙蓉娘子把眼睛一瞪,“别给老娘摆出要死不活的样来!要救活你我没这个本事,想叫你不死却有的是手段。大不了下药蛊,练成活死人,从今往后供我驱使,没有七情六欲,身体也不会感觉到一丝疼痛,方便得很,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苗疆神教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段本领,赵长歌知道的一清二楚,立马被吓得大惊失色,再不敢多说半句废话,乖乖张口把药喝下。赵月见他家厉害无比的主子终于也有被人降服的一天,差点便要笑出声来,可转念想到连芙蓉娘子都没有办法治好赵长歌的伤,眼睛里又浮起了水光。
赵长歌轻拍他的肩头说:“傻孩子,谁又能不死了?幸亏爷早就把事情都安排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的。你也累了,去吧,明儿再过来,爷有几件事要吩咐你去办。还有,这事千万不要叫小峰和子堇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
元玮从鹰愁涧回到秦王府时天色已晚,紧接着便开始下大雨,就好像老天爷忽然想倒洗脚水似的滂沱喷注,这种天气聒噪得很,令人憋屈。他心里惦记着赵长歌最后关于琴的那几句话,不由脚步加快向里间走去。
琴好好的搁在架上,因他不许下人去碰,几天时间便已积了薄薄的一层灰。说起来也怪,元玮每回瞧着这琴总觉得它并非是死物,倒更像个会撒泼打诨的无赖小儿。此时,室内光影暗淡,它似忧似怨,西子蒙尘般的在那里自感命哀,浑身上下都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