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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耳朵。一夜之间朝局逆转,风光不可一世的新贵党收声敛迹,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日,西越王因夜梦神鸟瞿如扑怀,一大早就去神道宫求卦。璇玑真人静坐半日后得神人感应,在青玉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火”字,并解释说此梦乃无上吉兆,瞿如衔子,暗示嫡子将归,最后必应在与火有关的事情上。
越公虬深信不疑,连忙派人在神都内四处寻找失散的皇子。他自己则一连七天拖着病体,亲自来到神山祭坛上焚香祈告。第七天夜里,祭宫忽然失火,从储存香烛膏油的地库中烧起。山上风强,火趁风威,风随火势,须臾间燎彻天关。火势大得惊人,真真是浓烟笼地角,黑雾锁天涯,居然把西越王和几名宫女困在屋内无法脱身。眼看堂堂一国之君就要烈焰围身,难逃火炙之殃,忽有一人劈开房顶,冒死跳入火屋,用湿毯子裹在他身上,不顾一切地护卫着他冲出火场。
越公虬安然无恙,那忠勇之人倒受了不少外伤烧炙。他正打算好好奖赏此人,一眼瞥见那人肩头衣破,因大火炽烤而显出隐约的龙形暗记。西越王一把抱住他,仔细分辩,眉眼分明,手长脚长,端的是极像自己,脸蛋清俊,唇薄齿白,倒有几分新皇后当年初入宫廷时的风貌。于是放声大哭,“孩子,老天见怜,朕可找到你了!”
赵峰流泪说:“儿子本想回来远远瞧一眼父皇便走,不想正好遇见父皇有难,这才露了形迹。现既已平安无事了,请恕儿子不孝,要告辞。”
越公虬好不容易寻回爱子,哪里肯依,连说思念之苦,舔犊之情,说得赵峰难以自制,父子二人抱头痛哭。新皇后的事,他一时受人蒙蔽,事后细想便察觉其中另有蹊跷,故一直歉疚于心。想到幼子失散多年,生死不知更是寝食难安,以致连政务都荒废了。一旦与赵峰父子相认,立刻把他安置在自己身边,全心全意地打算弥补他。此事突然,待越重光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从南魏赶回来时,赵峰已更名为越重峰,正式被西越皇室接纳,重新得回嫡子身份。
越重光如何肯就此服输。隔日朝会上,新贵党突然集体发难,质疑越重峰的身份。说什么龙形暗记也许是仿冒的,毕竟皇后人已不在,旁人凭一张多年前留下的旧画辨认图形不足为证。至于玉牒验看过了倒是真的,但那是死物,可以抢劫可能被偷也许是拣来的,谁都能拿着它来冒认皇子。三公自然不肯认同,于是双方各率部属当堂唇枪舌剑,争吵起来。等闹到不可开交之时,越重光便站出来假意做个和事佬,他说此事关乎皇室血统,应当慎之又慎,既有质疑,便当验证,不如来个滴血认亲,以正天下视听。
局变突然,又关系着重光太子的生死荣辱,以他的智谋心计,断不会做徒劳无功之事,这滴血认亲之说里充满着阴谋的味道,可以肯定,对新来的皇子必定是致命一击。可这一番言辞合情合理,貌似公正,三公党虽有心反驳,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只好哑忍。
越公虬踌躇了半饷,最后决断说:“既如此,明日便在神道宫中行滴血认亲之典。圣月神山在上,此后若再有人胆敢非议峰儿身世,朕必杀之。”
赵月把消息带回来时,赵长歌正在和自己下棋,黑白世界虽无声息,却搏杀惨烈。他听完想了想,忽然掷下手中棋子道:“人说千秋万代,九州风云也不过是一局棋。如今诸子皆应劫而动,就看谁会棋罢归奁了。只是棋局败了可以重来,若是人~~~我要进宫去,劳你和章先生安排一下。”
赵月吓了一跳,忙问:“这是为何?”
“滴血验亲之事怕不好应付。越重光心思诡异,小峰必不是他的对手。明天神道宫中定有大劫大难,我打算易容后混入宫中,在他身边多看着他一些。”
“是。”赵月连忙应诺而去。
翌日,神道宫中。太阳初升,淡淡的光线从阴纹镂刻的排窗外照进来,映得一切依次明亮。地面铺的毯子上绣着三只脚的神鸟瞿如,彩羽翩翩,华丽典雅,一直延伸到宫殿深处。西越皇帝倚着软垫半躺半卧在塌上,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沧桑疲倦,他背后立着一道高逾数丈,纯金打造而成的金壁,越人最尊崇的神明——圣月神山居高临下,俯视着殿内众生。丹墀下,皇亲贵戚与掌握朝政的重臣左右列队,各自为政,泾渭分明。
“皇子殿下到~~~”随着主事太监尖细嗓音的一声长唤,人人精神一振,都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越重峰一身玄色宫服,器宇轩昂,于殿门外负手而立。大殿中顿时起了细微的议论声,随即又静下去。先是两名宫女、两名前导太监进来,行了大礼退到两旁静立。负责上前迎接他的大太监本是越重光亲信,故脸上带了三分幸灾乐祸的假笑,被他凛冽眼光一转顿时胆怯戚然,不敢再放肆,蔫蔫的在头前引路。心里说话,这峰皇子才多大年纪,怎么竟有这般威势,看来此子也并非池中之物。
按规矩,皇子须先登上高台向神明祷告后方可行认亲大典,故重峰向越公虬和圣月神山各磕过三个头后就转身出殿。越重光站的位置最靠近西越王,着储君御服,头戴金冠的他雍容华贵,比平时更加光彩照人。越重峰经过他身旁时,眼光在自己异母长兄脸上略停了停,随即继续前行。满殿众人注意力都聚在他身上,这一停留的动作虽小,却很惹人注目。越重光一派坦然,还回了个饱含温情的微笑,只是眼睛却冷得似万年寒冰,瞳仁里闪着不为人知的利芒。
百丈神台,气象庄严,倚山而建,抬头望去,金碧辉煌的楼台,矗立在云端,最高的数层几不可见。这神台外形似中原常见的阁楼式宝塔,只缺个刹顶,是神都乃至整个西越最高的建筑物,故也是越人心中最接近天上神明的地方。重峰站在台下,五官扭曲,表情甚是古怪。他身后跟着两个全身白衣,金环束发,手捧法器的神宫女祭司。其中一个见他半天不动,终于忍不住说:“小峰,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啊?快上去吧!”说话之人长发披肩,白衣随风而动,姿态十分撩人,这声音却是赵长歌的。
他担心越重峰出事,便命章之谦设法让他和赵月两个混入神道宫,好贴身保护他。可他并不知道这神台乃西越圣地,除非皇帝特许,否则惟有在神宫中侍奉月神的女祭司才能靠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换了装束。他身体修长,面容艳丽,穿了女装长袍其实并不突兀,比男生女相的赵月还要好看几分。大伙儿都瞧得目动神迷,两眼放光,赵长歌自然是一脸尴尬和悻悻。重峰怕他生气不敢笑得太过明显,只好死命忍住,直憋得口歪鼻斜,一张脸皮不断抽搐。赵月却肆无忌惮地嘻笑不止,连老成持重的章之谦眼中都含了几分戏谑之色。长歌暗暗磨牙,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几个。
章之谦披发,赤脚未着鞋袜,一身黑色长袍拖地,手持用月光石制成的法杖,倒真有些道骨仙风的模样。他领了一群神官祭司,向越重峰行礼后便来到一旁的祭坛上行告天法事。献过玉、帛、整牛、整羊、整豕以及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后,巨大的青铜礼器里燃起檀香,高高的烟柱直达天宇。
乐起,越重峰开始攀登。神台有阶梯数千,他一步步向上前行,周围静得可怕,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脚步不由变得迟缓。赵长歌在他身后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山上已安排了人护卫。”高台倚山而建,顶上空间不大,若有人从山崖上放箭或落下大石,台上之人无处躲避,必死无疑。他早就顾虑到这一点,故山崖之上密派了众多好手看守。于是重峰继续向上,直达顶层,身旁孤鹰盘旋,脚下白云飘渺,那情景仿佛不似人间。他虔诚跪下,向圣月神山潜心祷告,身后二人则装模做样地晃动手中法器。
就在这时,静寂中隐隐传来噼噼拍拍的柴草燃烧之声,赵月忙回身查看,只见血红的火舌缭绕,大火顺着阶梯已渐渐烧了上来。此处孤悬半空,楼梯起火,高台之人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是烧成灰烬便是活活摔死。赵月原没料到敌人行事居然如此歹毒大胆,连国之圣地也敢损毁,故没有防范他人纵火,此时已惊得面如土色。越重峰刚想起身,忽听到长歌一声断喝:“别动,把你该做的事做完。”虽然事态危急,但这个人是他素来信服的,于是强自收敛心神,面向神山依旧跪好,继续背诵祷文。
神台失火,早有负责看守的神官一面组织人手泼水施救,一面派下属飞报越王。越公虬闻讯肝胆俱裂,急命近卫大军前来相助。越重光表面上也是一副焦急模样,心里其实暗暗冷笑。这神台半是砖石半是木料,他早就密令手下在各处埋藏火药硝石,木材也都用桐油刷了数遍,所以燃烧极快,一旦点燃,根本来不及抢救,这个阻他好事的异母弟弟今日必死无疑。他行事狠辣周全,不但绝了对方全部生路,连事后栽赃,替他背黑锅的人都已安排下了。
在场有目力奇佳之人,瞧见越重峰被烈焰包围丝毫不惧,神色自若地跪在台上祷告,都十分钦佩他的这份镇定与威仪。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高台倒了一条大柱下来,压倒两名救火的宫奴,台下众人一阵喧哗忙乱。浓烟遮天蔽日,再看不清上面的情形。
片刻后,大火肆虐,已将烧到他们三人立身的顶层上来,整个神台遥遥欲坠。赵长歌伸手对赵月说:“把金刚盘丝给我。”然后长吸一口气,全力向旁边的崖壁上跳过去,这一跃之势如箭矢破空,神龙矢矫,一贴近石壁右手五指立时运劲直插进去。他稳住身形后又用左手把长长的金刚盘丝放下,重峰和赵月急忙抓住向上攀去。石壁光滑坚硬,毫无借力之处,三个人全赖他指力惊人,才能勉强在半山腰的云层里挂着,躲避火舌尾追。可他到底还是肉身凡胎,右手皮肤因用力过度而渗出血丝来。
越重峰心想:“长歌武功再高,这般状况也难持久,如只他自己一个人,倒可方便脱身。”他看看赵月,发现对方也正瞧着他,两个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不愿因自己拖累长歌,于是就打算松手。
赵长歌立刻察觉,低声骂道:“不许胡闹!”两人同时抬头看他,长歌半垂着眼帘,嘴角微微一弯,说:“有我在,不会叫你们两个有事。”说完吹了一声口哨,不久只见空中出现海冬青的身姿,它发现三人踪迹后欢快的在空中转了两个圈,然后飞走了。再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崖上就有铁索垂下,三人借着铁索几个踩踏翻身上了崖。等脚踏实地后,方才体味到劫后重生的喜悦。
事后,神台走水,嫡出的峰皇子得圣月神山庇佑,浴火无损的故事传遍全国。朝堂四野,人人都道,峰皇子天眷其命,位居嫡长,正应当宏开大业,承接国统。越公虬见他平安归来,心中大喜,当场怒斥了群臣及越重光,再不许有人提滴血认亲之事。重光太子机关算尽,不想适得其反,颇感愤懑失望。更叫他心悸的是,听手下人密报,当时有人暗助越重峰脱身,那人武功卓绝,容貌艳丽,竟与南魏那个被传已死在鹰愁涧的赵小王爷一般无二。
第四十章
天阶月色凉如水。越重峰独自站在新皇后居住的玉穹宫门口,漫天星斗、未圆月华,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映在雪白宫墙之上,倍显凄凉。他回到西越皇宫还不满一月,已经历过无数次暗杀阴谋,手段千奇百怪,不一而足。若非赵长歌早有准备,也许就死过好多回了。许多年前,他母亲新皇后便被人陷害,自刎于此,将一颈热血洒满青石方砖,直到今日,砖上碧痕尤在,这宫殿内都似还能闻到一丝血腥之气。
游目四顾,殿内空荡荡的,只因越王哀痛皇后无辜遭难,不许其他人进入。重峰心中感伤,慢慢走到在塌前的脚凳上坐下。这是他幼年时最喜欢坐的位置,坐在这里可以倚靠住母亲双腿,把头搁在她温暖的膝盖上,让她一边递些糕饼给自己解搀,一边抚摩自己的头发。那些从小服侍他的宫女近侍们则围成半圈,说些有趣的故事逗引他发出一串串清脆笑声。
如今物在人亡,只有窗外明月清辉,映照着似水流年。他吹熄了灯火,闭上眼睛,把身子朝床塌边靠过去,当年那温欣的感觉似乎还在,母亲满眼笑意,正唤着他的小名:“峰儿,峰儿~~~”
忽听宫外云板响了两下,他全身一震,蓦地睁眼,只觉整颗心都在收缩着疼痛。窗前花影重叠,一片空旷安静,这里再没有别的人,只有他自己。两道眼泪静静落下,几粒水珠无声委地,打湿了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