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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停当后,赵月跟着龙飞前去拜会三江帮的当家大佬龙五洋。只见他身材瘦小枯干,本来黑黝黝的脸上白一块,黄一块,长满了水锈,一双眼睛里也全都是红丝,全无半点神采。他相貌既不出众,穿的衣服也很随便,不认识他的人,一定猜不到他就是掌控运河水运,有浑江龙之称的龙大帮主。
龙五洋言语甚是客气,全无江湖前辈的倨傲之态,问过几句体贴闲话,又请赵月务必在平阳城里多玩几天,当对方告辞时却用一个眼神留住了自己儿子。他对龙飞说:“这个肖仁不简单,你要小心对待,万万不可失礼,更不能与之为敌。”
“这是为何?难道父亲瞧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龙飞惊异。
“肖仁也就罢了,”龙五洋踌躇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告诉宝贝儿子比较稳妥,“他身后跟着的那人却非同小可,一身龙气,贵不可言。”
龙飞低头转念,顿时明白父亲说的这人是赵长歌,不由更加诧异。问道:“是他?他不过是肖仁身边的一名伴当而已。”
“伴当?嘿嘿!”龙五洋冷笑道,“他腰里缠的不是腰带,乃是折铁宝剑!此剑一向为大内皇宫所藏,怎会落入一个无名小卒手里?他的内力若不是到了摘叶飞花的境界,又怎能驾驭上古神器?伴当?哼!飞儿,你的眼力还是差了些!”赵长歌虽小心隐藏身份,但一个人自小就养成的气质习惯难以尽掩,龙五洋到底比儿子老辣犀利,一眼就发现赵月带来的这个下属不同凡响,方才便一直在留意他。赵月落座时他没有替主人扶椅;赵月说话时他态度貌似恭顺,其实明显心不在焉;赵月开怀大笑时他连陪衬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哪里像是个惯看东家脸色的奴仆?比主人还要端方持重。最最要紧的是,他虽然衣着简单,一言不发,身上却隐隐透露出几分冷漠与威严,只有站在山顶上的强者才会拥有这样慑人的气势。
龙五洋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当初贸然做出追逐总舵主宝座的决定有些懊悔。如今各路神鬼妖魔都进了平阳县,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一个不好便有可能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他心中忧虑,眼角密如蛛网的鱼尾纹和那两道绕嘴法令线顿时比先前又深刻了几分,尤不放心地多嘱咐了龙飞几句,才摆手要他退下。
长歌和赵月借口欣赏风景,到处逛了一圈。人人都夸江南名匠善于造园,此言果然不虚。龙家后院只有六亩半,地方并不算大,却被侍弄得循廊渡水,一步一景。其间遇到几个同在“得意楼”上一块喝酒时认识的新朋友,问过才知道,龙九也邀请了他们住到自己家中,热情款待。两人一路上注意到三江帮各处都修缮一新,又另起了几栋新楼专门招待江湖人士,知道龙家这次下了好大血本,那幕后金主多半就是元玮。
长歌有意去三江帮总堂口一探究竟,便和赵月穿门过院,绕过魁星楼朝外堂走,正好与并肩进院子的龙飞、元玮两人撞了个对脸,想躲也来不及。龙飞倒也罢了,元玮的突然出现却叫他们尴尬。赵月应变极快,堆出一脸乱真假笑,嘻嘻哈哈地上前与对方见礼,貌似亲热,实则满嘴白牙反射着耀眼阳光,比饿狼还可怖。长歌怕被元玮认出来,不敢开口,硬着头皮一拱手,躬身退到角落里。元玮全副心思都在这个“肖仁”身上了,没怎么留心一个卑微下人,九少却因龙老爷子方才的一番话而暗中注意他。这人一袭布衣,举止果然十分优雅适度,越看越像是出身于簪缨世族的贵胄子弟,绝非草莽中人。赵长歌虽低头看着自己鞋尖,仍可感受到对面射过来的灼热视线,真真有如锋芒在背。他倒不是怕身份曝露,只是不愿在河运大会前和元玮见了真章。幸好赵月很快就找到了因头,向两人告辞。
龙飞望向长歌背影,心中忐忑不安。他原本答应要带元玮去参观魁星七楼,此时心神不属,元玮连着唤了他两声都没有察觉,只好拿出折扇来在他眼前一晃,笑道:“九少,人都走远了,你要追可得赶快。”他见“肖仁”虽然生得皮肤黝黑,但骨骼纤细似妇人一般,还道龙飞起了色心,于是出口揶揄。
龙飞连忙摇手说:“不是,不是,我看得那个是肖贤弟的随从。”
噗哧一声,元玮忍俊不住,直笑得两条眉毛打颤,“九少的口味果然有异于常人,我等俗人心喜山珍海味,你却独爱这个粗不溜秋的茶汤泡饭嘛!哈哈,哈哈!别致,果然别致!”
“你又取笑我!我只是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罢了。”龙飞不能对他说出实情,急急掩饰道,“走吧,走吧,再不走天就晚了。”两人一路嬉闹,去向魁星楼。
元玮离开三江帮总堂时,天色黑尽,他挂心那只心爱的大鹦鹉,一进房就去廊下察看。这鸟被他养了大半年,十分机灵驯服,见到主人立刻扑棱着翅膀,放开喉咙叫:“小玮,小玮!”
元玮笑着拿出一个银罐,喂给它最爱吃的瓜子和核桃,大鹦鹉吃了几口突然倒挂下来诈死,连满身的羽毛都一并倒了,十分逼真,把他逗得直骂,“你这个小泼皮!”
这是他们俩常玩的一种小把戏。鹦鹉突地返身跳上架子,抖抖羽毛,昂起鸟首,似乎对自己能逗笑主人感到得意洋洋。戚舻走进来时恰巧看到这一幕,心中迷糊不解。他这个表弟心冷手黑,做事一向决绝,从京城出逃后身上的这股狠劲越发犀利了,却独独对只宠物鹦鹉疼爱有加,天南地北到处带着它不算,还事事亲力亲为,不许旁人沾一点手。元玮抬头见到他进来,就问道:“有事吗?”
“刚得到密报,那人似乎已秘密离开西越,潜入我朝了。”戚舻躬身禀报,双手过头,把一封密函呈上。嘡啷啷,元玮手中的银罐落地,瓜子核桃散得满地都是。他伸手要去接过密函,却怎么也够不着,和戚舻之间不过只隔了几步,这几步路却走得他周身发冷头昏眼花。密函上写得明白,赵长歌在西越神都里弄了个替身,每日行踪诡秘,把各国各地派来监视他的暗桩们都耍得团团转。一大票人跟着他天天在穷街陋巷里钻进钻出,弄得一身臭臊污垢后,才渐渐嚼出味来。暗桩报告,估摸着赵长歌秘密离开西越应该已将近半年了。
元玮额头上的冷汗淅淅沥沥如雨般落下。这个人可是翻江倒海的主,失踪半年,不知躲在哪里暗中筹划密谋,自己与他相比到底还是逊了一筹。当日鹰愁涧上他绝情绝得彻底,赵长歌后来的报复也就特别阴毒。元玮一想起这人的非常手段,心里顿时失了底气。红嘴绿玉不知主人心绪,急着想吃落在地上的瓜子核桃,便在架子上窜跳不休,又喊,“小玮,小玮!”
他眯眼看着那只鹦鹉,突然伸手掐住鸟脖子,无视大鹦鹉拼了命扑棱翅膀,手指慢慢收紧,直到差不多要掐死那只鸟时,才松开手,盯着惊恐万分的鹦鹉冷冷说道:“这‘小玮’也是你叫得的,好个不知轻重的东西!”
死里逃生的大鹦鹉哆了毛,缩在角落里不敢吱声。它耷拉着鸟首,心中十分疑惑。这“小玮”二字是主人费了好些时日才教会它说的,以往只要它亲亲热热地唤上一声,主人必定奖赏它满把的美食,不想今日却因此下了毒手差点要走它小命,真真怪哉!
主子读完密函有此反应,戚舻倒一点不意外。他低声问道:“咱们的计划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
元玮拧起了眉头。他资助龙飞其实并没有按什么好心,不过是把人家当枪使。他计划借用龙家在河运各家各帮中的威信人缘把个河运大会办起来。等一百三十六家瓢把子都会聚在十二连环坞,他便调动浙江水师总督的大军以剿匪为名,来个围而歼之。这位蓝桥蓝总督乃是他此次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他原本只是个怀才不遇的小校尉,两年前被元玮慧眼识人发掘出来,动用朝中关系连着推荐了两次,才使他当上水师总督。此人至诚,对元玮感恩戴德,故一直忠心耿耿,即便秦王失势,不得不诈死逃生也一样不改。一百三十六家水帮当家之人再厉害也挡不住大批官府水师,必可将他们剿灭大半。老谋深沉之人不妨尽数杀死,年轻热血的倒要生擒下一些投入大狱。这样急公好义的方明峪方公子才好出面周旋,花掉大笔银钱救出几个来。一百三十六家同时失去首脑领袖之人,必定天下大乱,又急于寻一个能服众又能在官府面前替他们说话的人来营救同伴,整顿联盟。眼门前除了施恩不求回报,身家亿万的方公子,还有别的更合适人选吗?总舵主之位定可稳稳到手。
只是计划再周密也得防有人横插一杠。被戚舻这么一问,元玮神色闪烁不定,抬起头看看窗外。昨夜他被黑暗中森然的树木怪石惊了一下,今天特特叫人在四处挂上大盏宫灯,月光星光灯光摇曳辉映,把院中每一条鹅卵石小道都照得亮亮堂堂,一眼分明。元玮思虑半饷,嘴角挂起冷笑,轻哼了一声道:“计划照旧!管他在哪,咱们都要拿下这河运总舵主之位。”
第五十章
平阳也勉强算得上是江南膏腴富饶之地,文华藻渥之乡,秋季垂柳画桥,金穗压枝,于鳌江上吟风赏景自是人生一桩乐事。此时江边正泊着一条精致画舫,只听得珠喉呖呖,阵阵娇滴滴的笑声从舱内飘出,引得路人侧目歆羡。丝幛绮窗下,秦淮名花无双姑娘穿着一身苏绢制成的洁白衫裙,别出心裁的发髻松松歪在耳边,用一朵嫣红玫瑰别着,周旋于众多公子豪绅之中,一颦一笑,无不妩媚动人。艳无双色艺双绝,在秦淮名动一时,公子王孙,豪门巨贾,想登门造访,一亲芳泽的,都得提前预约。今日是应九少重金邀请,才屈尊来到平阳。
龙飞自打与父亲龙五洋有过一番交谈后,对赵长歌的一举一动更加留意。二日天后便是河运总舵大会之期,他邀了众人来与名花相亲,其实就是想趁机探探对方的底细。赵月今天独自赴约,身边没带人,反倒让人觉得行事更方便些。无双手下养了一班十二三岁的小戏娇婢,生嫩嫩的小脸还未长开,学大人拿姿作态唱什么残垣断壁,烽火狼烟,声音里却无一丝国仇家恨,离别凄苦,那可人的小模样把众人逗得直乐。
龙飞从一开始便不住向赵月灌酒,本意是想将他弄醉了好套话,不想赵月个子虽小却是海量,论喝酒,十个大汉加一块儿都不是他对手。九少轻敌,采取一杯换一杯的战术,喝了有一个时辰,只见赵月面色越来越红,眼中却不带半分含糊的,他自己倒已不胜酒力。客人尚且无事,主人倒先趴下了,众人哄笑中,龙飞偃旗息鼓,相约河运大会后再来画舫一醉。
一干人等告辞离船,那艳无双却在里间软软地唤了一声,“肖公子。”于是赵月停下脚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转身进舱。下人们都知趣退下,艳无双一身媚骨,娇弱无力地倚在软榻上,朝他勾勾手指。赵月似受宠若惊,瞪大眼睛望着,脚下并没有动弹。艳无双笑骂,“呆子,你还不过来吗?”
“在下并不呆,只是听闻碧雪姑娘手段厉害得紧。美色虽好,性命却更重要一些。”赵月未言先笑,开口便点破对方身份。
艳无双几乎惊倒,好半饷才回神苦笑道:“你以前见过我?”
“没有,”赵月笑得狡狯,“我只是觉得奇怪。听说秦淮名妓艳无双出必倾城,入则塞道,平日里架子大得很,应该不会为了九少的一箱黄金,就降尊纡贵来到平阳这么个小地方。巧得很,我虽无缘识得佳人,我家主人却是见过你的,你今天才到,他便认出你原来就是重光太子身边二女中的碧雪。”
碧雪咬住下唇不语。越重光身死之后她被西越追捕甚急,无奈下只得投靠元玮在南魏栖身,干着交接权贵收集情报的老本行。元玮因摸不清“肖仁”底细,恰巧九少要请名花来增色,便命她设法接近,不想被对方轻易识破。
“碧雪姐姐,咱俩打个商量可好?”赵月笑容可掬,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说,“你告诉我元玮明天想干什么,我呢,就不把你的事情抖出去,再送你一座田庄安身立命。姐姐你人长得聪明又好看,将来找个同样好看聪明的良人,生下一堆可爱的孩子,岂不是大大美事!这样便宜的好事情,姐姐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碧雪软在榻上,泪水涟涟,对方连她幕后之人都一清二楚,自然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她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了。女儿家脆弱绝望的样子虽楚楚可怜,赵月哪里怎肯就此罢手,立刻又说:“前年京城里,元玮和重光太子搭上了线,当时负责为他们传递消息的是青莲。碧雪姐姐后来能托庇于七皇子翼下,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