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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景腾,如果你每天都很认真念书,一定也可以进红榜。”沈佳仪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知道啊,我可是聪明到连我自己都会害怕啊。”我嘻嘻笑,一点也不心虚。
关于我没来由的自信,真的就是没来由,一种天生的臭屁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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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兽郑孟修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家里蛮有钱的样子,每个礼拜都会买最新出刊的《少年快报》,并常常把《少年快报》借我回家看,一起关心超级赛亚人跟弗力札最新的BL状况。但即使熟捻如怪兽,对我莫名其妙自信这一点也是无法理解。
怪兽住在鹿港小镇,放学后我常一边看漫画一边陪怪兽等校车。
“柯景腾,你最近常常跟沈佳仪讲话耶。”怪兽坐在树下,看着天空。
“嗯啊。”我翻着《少年快报》。
“这样不会很奇怪吗?她都跟你讲什么啊?”怪兽还是看着天空。
他老是看着天空,害我以为老是看着天空的人都有点没脑筋。
“什么都讲啊。”我皱起眉头,继续翻页。
“可是她成绩那么好,怎么有话跟你说啊?”怪兽看着天空,脖子都不会酸似的。
“怪兽。”我没有放下漫画,挖着鼻孔。
“冲虾?”怪兽被天空的浮云迷惑住。
“我是个很特别的人。”我说,看着手指上的绿色鼻屎。
“真的假的?”怪兽呆呆地问。
“真的,有时候我特别到连我自己都怕啊!”我将鼻屎黏在怪兽的蓝色书包上。
月考结束,我们已经坐在前往埔里的公交车上。
坐在沈佳仪的前面是什么感觉?
很俗套的,就如同爱情小说里的九十九个公式中的第七十二种老掉牙,相对于沈佳仪的功课优秀,我是个学校成绩很差劲的荒唐学生。
我的数学整个烂到翻掉,肇因于我连负负得正这种基本观念都无法理解,对因式分解……好端端的分解个大头鬼?毫无意外,我的数学月考成绩罕有及格,甚至创下整个一年级数学月考的最高分竟是四十八的难堪记录!除了数学,同样需要脑袋的理化也是摇摇欲坠,只要试题稍作变化,我就死给他看。
总括来说,全年级五百多名学生,我常在四百多名游魂似徘徊。
然而当时我念的是美术班,对于将来要当漫画家这件事可是相当认真,不论上课或下课我都在空白作业本画连环漫画,画的故事还以连载的形式在班上传阅,根本就不在乎学校成绩。不在乎,毫不在乎……
回到那个问题:坐在沈佳仪前面是什么感觉?
我必须痛苦承认……难堪,窘迫,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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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景腾,你不觉得上课吵闹是一件很幼稚的事吗?”沈佳仪在我的背后,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这要怎么说呢……每个人都有自己上课的方式……”我勉强笑笑,答得语无伦次。
“所以你选了最幼稚的那一种?”沈佳仪的语气没有责备,只有若有似无的成熟。
“……”我悻悻然挖着鼻孔,看着她的蘑菇头短发。
“我觉得你可以将时间花在别的地方。”沈佳仪看着我的眼睛。
“……”我本能地觉得微小,将手指拉出鼻孔。
真是太混帐了。
沈佳仪若问我,为什么我要扰乱秩序?我便可以哈哈笑回答,我就是坏,坏透啦,但关你屁事啊?
沈佳仪也可以用力责骂我,叫我好好守秩序不要为她惹麻烦。那么我就可以回敬,管我去死?成绩好了不起啊!
但,沈佳仪偏偏用了“幼稚”两个字。
功课好的学生到处都是,但沈佳仪那种我说不上来的好女孩教养,那种“在我的眼中,你不过是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小鬼”的成熟气质,完全克住我。
克得死死的。
于是我陷入奇怪的困顿。在其他黑名单常客,如杨泽于、许志彰、李丰名、廖英宏等继续捣乱上课秩序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的同时,我却因为想开口说个笑话,座位后方就会传来一声“真是幼稚”的叹息,只好抓着头发作罢。
我回头,只见沈佳仪清澈到发光的眼睛,毫不回避地看着我。
“喂,放心啦,我上课继续吵闹的话,赖导就会把我的位子换开,到时候你就不用烦了啦!”我皱眉,有点烦。
“你其实很聪明,如果好好念书的话成绩应该会好很多。”沈佳仪淡淡地说。
简直答非所问嘛!
“吼,这不是废话吗?我可是聪明到连我自己都会害怕啊!”我顶了回去。
“那就好好用功啊,私立学校很贵的耶!”沈佳仪开始像个老妈子。
于是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以一种“我的人生需要被矫正”的方式。
沈佳仪的怪癖就是爱唠叨,明明才十五岁说话就像个大人,更严重的是沈佳仪竟然会考虑未来的事(吼!轻松点!)。而我改不掉的毛病却是幼稚,无可救药的幼稚,对于未来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东西,不就是“我总有一天会成为超屌的漫画家”如此简单的事么?
总之,沈佳仪跟我两人的能量是处于不断正负“中和”的状态,我有预感再这样下去,我一定无法成为一个幽默的人,个性也会越来越压抑,变成一个自大不起来的普通人。糟糕透顶。
但无可否认,沈佳仪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到舒服的女孩,没有让人生厌的好学生架子,功课好也没听她自己提过,尤其在与沈佳仪一来一往的日常对话中,我那份自惭形秽很快就变成多余的情绪。毕竟要遇到这么漂亮又年轻的欧巴桑可是难能可贵。
Chapter 3
埔里是个好山好水好空气的好地方。在树林里深呼吸,明显可以感受到肺叶迅速被清爽的空气给膨胀开,然后舍不得吐出似的饱满。
周淑真老师带着班上三十几个臭小孩,大家嘻嘻哈哈走过山涧上的小桥,穿越耀眼的大太阳底,阳光透过摆动吹拂的树叶枝干,在每个人的身上流动着游鱼似的光。
摆脱书本的沈佳仪非常开心,跟黄如君、叶淑莲一路说个没完,让周淑真老师非常讶异平常这么用功的女孩子也有叽叽喳喳的一面。
周淑真老师是个虔诚的佛教徒,领着我们先到埔里山中认识的精舍打坐。
“老师,我们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打坐啊?”廖英宏举手。廖英宏的个子很高,成绩非常棒,却很喜欢在课堂上扮小丑搞笑。幽默感是他珍贵的天性。
“对啊,干什么要打坐?我们不是来玩的吗?”许志彰也颇有不解。许志彰的姐姐许君穗也跟我们同班,许君穗是公认的班上第一美女,而许志彰则是黑名单的常客。
“因为你们平常太吵了,所以要打坐修身养性,反省平常的自己。尤其是柯景腾,平常都靠沈佳仪在管教你,来到山上要特别在佛祖前好好打坐反省。”周淑真老师微笑起来,你也只能认输。
“老师,我这个人一反省起来,连我自己都会怕啊!”我鼻孔喷气。
到了精舍,几个得道高人模样的师父板着脸孔,立刻安排我们鱼贯进入静坐室。
静坐室铺着榻榻米,烧着淡淡的焚香,里头已经坐了几个据说在进行“禁语禅七”的高尚大学生。整个房间有种自然的肃穆,就像一百公尺深的海底,打禅七的大学生们就像死气沉沉的海草,而我们自是头顶甩着死光炮的灯笼鱼了。
“里面的大哥哥大姐姐在打禅七,你们进去以后不可以出声,不可以睁开眼睛,不可以睡着!我们是客人,不能妨碍师兄师姐的修行。”周淑真老师严肃地告诫。
“安啦老师,我们偶尔也会当好孩子的。”杨泽于笑。
我们脱掉鞋子蹑手蹑脚进去,大家勉强克制平常的活蹦乱跳,在小小的静坐室里盘腿打坐。期间不言不语,不能睁开眼睛,更不知道要打坐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这点尤其令人不耐。
坦白说我本来是想打算认真好好打坐,但怪兽在我旁边呼噜噜睡着这件事搞得我心神不宁,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令我不得不睁开眼,亟欲目睹他轰隆倒下的那一刻。
我睁开眼,发觉定性很差的廖英宏也睁开了眼睛,我们相视一笑。
“你看怪兽!”我用夸张的唇语沟通,眼睛着落到怪兽身上。
“把他推倒?”廖英宏转着眼珠子,用夸张的唇语建议。
“不,看我的。”我唇语。
我慢动作脱掉袜子,将爬了一天山路、浸了一天汗水的臭酸袜子放在怪兽的鼻子前。熟睡的怪兽突然眉头一紧,看样子是在梦境中突然撞上了火焰垃圾山。
“啊,好好玩!”廖英宏身子一震,脸上露出快要爆笑出来的表情。
廖英宏有样学样,小心翼翼解开僵硬的盘腿,将长脚伸到专注打坐的许志彰鼻子前,扭动他的臭脚趾。搓搓孜孜。
许志彰的浑然不觉,弄得我忍俊不已。
此时,我跟廖英宏肚子剧烈震动的暗笑声,已经吸引了许多同学睁开眼睛,大家一阵错愕,瞬间都震动起来。
“这样很没品耶!”杨泽于唇语,脸上却笑得很阳光。
“不,这样才叫没品。”我笑嘻嘻解开盘腿,拎着臭袜子,用凌波微步走到许志彰面前,将臭袜子放在许志彰的鼻子前乱拧,将酸气唏哩呼噜挤压出来。
在我跟廖英宏的脚臭夹攻下,许志彰颇不自然地皱起眉头。
“原来如此,善哉善哉。”杨泽于恍然大悟,于是泰然自若解开盘腿,努力伸腿到许志彰鼻子前,使劲扭动臭脚趾。
每个睁开眼睛的同学看了这一幕,全都处于爆笑出来的边缘,连怪兽都醒了。
此时乖乖牌沈佳仪也被周遭奇异的气氛感染,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看到廖英宏与杨泽于双脚伺候,加上我索性蹲在许志彰面前拧臭袜子的模样,沈佳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许志彰立刻睁开眼睛,周淑真老师也睁开了眼睛,几个打禅七的师兄师姐也睁开了眼睛。罪过罪过。
我迅速穿上袜子,而廖英宏跟杨泽于那两只来不及收回的臭脚,则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许志彰脸色大变,几乎要破口大骂。
周淑真老师气急败坏地拎着我的耳朵,拖着我们三个捣乱鬼,加上苦主许志彰一同逃出静坐室。
“气死我了,竟然让我这么丢脸!你们在外面半蹲!蹲到大家都静坐完了才结束!”周淑真老师整张脸都给气白,听见身后静坐室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声,脸色又是一垮。
“老师,我是受害者啦!”许志彰委屈地说,拳头握紧。
“你一定有做什么,不然他们怎么会作弄你!通通半蹲!”周淑真老师怒极转身,不敢再辩驳的许志彰只好跟着蹲下。
夕阳下,廖英宏、杨泽于、我,跟超级苦主许志彰一起半蹲在静坐室外,微风吹来淡淡的绿色香气,坦白说还不算太坏。
“你们刚刚是在玩什么啦!超没品,干吗挑我?是不会挑许博淳喔!”许志彰忿忿不平,气到连呼吸都很急促。
“是柯景腾先开始的。”廖英宏一个慌乱,竟推给我。超小人。
“哪是,我是在弄怪兽,是廖英宏先把脚伸到你的鼻子前面好不好?”我解释。
“都一样啦!是不会挑别人吼!很臭耶!”许志彰半蹲得超不爽。如果挑别人,他大概也会参一脚吧。
“好了啦,反正在里面也是很无聊,在外面至少不用憋着。”杨泽于一派轻松。大而化之的他总是很轻松地面对人生的跌倒。
“对啊,十年后来看这件事,一定会觉得超好笑。”我抖抖眉毛,这是我贯彻始终的处事哲学。
“不用等十年,现在就已经很好笑了。”廖英宏吃吃地笑。只要热闹的事,他总是不肯错过的。
我们四人静静地吹着凉爽的山风,半蹲到累了,干脆坐在地上,百般无聊地玩着长在墙角边的含羞草。含羞草一被手指碰到,叶子就会迅速闭合,个性非常闭塞的一种植物,很有趣。
“对了,许志彰……”我突然在静默中开口。
“冲虾小?”许志彰。
“这里的空气应该比较新鲜了吧?”我抓着头发。
“靠!”许志彰大骂。
我们四个人又同时爆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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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简单的晚饭,我们在精舍挂单打通铺,男生一间,女生一间。晚上山蚊子很凶,两房间门口都点了一大卷蚊香,女生房间还挂有蚊帐。
随便洗过澡,男生房间照例开赌,扑克牌、象棋、五子棋全都可以赌。扑克牌就不必说了,象棋的算法是赌胜方剩下了几颗棋子,就乘以十块钱。五子棋则是单纯的互注,一场二十元起跳。
而我,自信满满铺开了象棋的纸棋盘。
“谁敢跟我下军棋,我输了的话再多赔一倍。”我撂下豪语。原因无他,因为小时候常跟爸爸下棋的我“自认”象棋功力远胜同侪,尽管从没验证过。
此话一出,果然吸引多名同学排队跟我大战军棋。
“太自信的话,会死得很快喔。”许博淳哼哼坐下,排好阵势。
“吃大便吧你。”我在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