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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六太忿忿的瞪着他,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闭上嘴巴。
“既然这样的话……”尚隆看看攀到中天的月影,说:“既然几位都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不嫌累的话,我正好有些话想说。我们不如到我的书房去,坐下来慢慢说,好不好?看来是要说很久的。”
景麒看见阳子点头,低声道:“主上,已经很晚了……”
阳子挥手阻止他说下去,神色严峻:“景麒,不要拦着我。”
景麒终于不再说什么,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朝书房走去。
尚隆一直等到不情不愿的六太也磨磨蹭蹭的进来后,才招呼宫人送上一套带托盘和八个酒杯的酒具,两壶美酒。
“要喝酒吗?”他一边问,一边将八只酒杯从托盘中拿出来,在桌上排成一排。看着另外三个人都严肃的摇头,也不在意,给自己斟满一杯,呷了一口,才缓缓问道:“都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对吧?你们心里也不相信我的话,对吧?”
阳子摇头:“不相信,怎么会……雁国一点败落的迹象都没有……我每次来,都只看见越来越繁华,我一直认为,如果说雁国也会有毁灭的一天,那一定是尚隆你有意为之。”
尚隆不以为意的笑了,问盘腿坐在一旁的六太:“你也这样想?”
六太沉着脸看他一眼,点点头。
尚隆的目光扫过景麒,却没有停留,自失的笑笑:“我也这样认为呢。如果这样下去,总会有一天因为我的缘故,而毁掉雁国。我也一直这样认为,而且一直自信这样的事情不会在短期内发生,如果不是猪突的事情发生,我可能很久都不会意识到情况跟我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环视几个人,终于停在景麒身上,“景麒,只有你不这么认为吧?”
景麒点头,暂时抛去适才对延王生出的奇怪不满情绪,正容道:“一个王的存在,一个国家的兴衰,都是由天帝决定的。即使延王是古今少有的伟大君王,也无法决定雁国的未来。”
“天帝吗?”尚隆自言自语,“算是吧。”
“尚隆,到底,你要说什么?”阳子焦心的追问,景麒的话只让她更加困惑。
“我要说的话很长。”尚隆看着她,“阳子你听好了,或许以后,你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作为借鉴。还有六太,好歹你是雁国的一份子,我应该向你解释清楚。”
“凡事有开头,就有结束。这是必然的,无论一个王在位多久,都会有离开的时候,我们所不知道的是,何时才是离开的时候而已。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凭借种种迹象,还是可以预测的。”他提起酒壶,往一个酒杯中注酒:“就好像这杯酒,当酒面快到杯口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应该停下来了,不然的话,酒就会溢出来。”
几道目光都集中在那只酒杯上,他没有停止,酒液从杯中溢出,流到桌面上,四下漫开。
“器满则盈,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五百年的治世,虽然带给人民安逸的生活,却也让国家陷于一种危险的困境。”
阳子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尚隆喃喃的说,似乎是回应她的话,又象是在质问上苍。
他拿起一个酒杯,放在空托盘中,缓缓说道:“五百年没有天灾,没有战争,风调雨顺和美平安的生活,让这个国家的百姓忘记了灾苦的滋味。春天往地里播下种子,秋天自然就有收成,如今雁国的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饥饿。太平安逸的生活让他们丧失斗志,不思进取。反正无论如何都会有饭吃,都会有好日子过,为什么还要比别人更努力?整个国家都在失去活力。”
尚隆说到这里,拿起第二个酒杯放进托盘:“年轻官员没有经历过重大的危机,从底层官吏开始一年年的在文牍中积攒资历,到了一定的年头就会升官,这样的官员没有真正处理事件的能力,只是一群庸碌的文蠡。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每年不少人加入仙籍,仙人的数量也急剧增长,给整个国家造成越来越大的负担。”
他拿起第三只酒杯,捏在指间把玩,“而在雁国长期稳定的同时,周围几个国家,庆,戴,柳,以及远一点的巧都一直动乱不断,大批的难民涌入雁。这些人很多已经在雁生活了两代以上,他们中间有一些人因为经历过痛苦,而历练的十分优秀,有些人因为生活在痛苦中,而发愤图强,这些人都留在了雁,进入政府工作,他们才是政府中真正有用的人才。同时他们在雁国经商,也维持了这个国家的繁荣。这十年来,庆国的阳子和戴国的饶宗相继登位,两个国家留在雁的难民陆续返回自己的国家,这里面有很多都是在雁国工作经商的优秀人才。”他将酒杯放进托盘,毫不客气的说:“其实雁等于为别的国家培养了人才。”
阳子十分不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登位和治理国家,会给雁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尚隆朝她温和的微笑,“邻国局势稳定对于我们也是好事,我并没有埋怨的意思。阳子你不必介怀,怀念故土也是人的本性,并不能因此而责怪谁。”说着,他又拿起另一个酒杯。
此时几个人都已经知道他在用酒杯代表雁国所面临的问题,每次见到他拿起酒杯,心就忽悠悠的随之而起,然后在他放下酒杯发出轻微的“叮”的一声同时,自己的心也沉沉的坠下。
尚隆看着手中精巧的瓷杯,不带感情的继续说:“虽然庆国和戴国初步稳定,柳国的动乱才刚刚开始,柳国进入雁国难民数量每天都在增加。这些难民多数没有受过教育,一时间无法接替离开的那些居留多年的人,反倒需要官府的赈济和管理,官府的负担更加沉重。而且柳国官吏腐败,贿赂成风,这样的风气带到雁国,我们已经开始发现有下层官员收取贿赂的现象,虽然严厉处置了,毕竟是一个不好的苗头。当然……”他挑起眉毛淡淡道:“也说不定跟柳国的风气无关,是我们自己的官员本身出了问题。”
六太越听,越觉得浑身不自在,脸上烧辣辣的发烫。这些都是一直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尚隆说的每一件事情,他都清楚,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会带来的影响。此刻一一说来,才发觉情况似乎远比想象中严重。他偷偷数了数,托盘里已经有四只酒杯,尚有四个在外面。
“第五个,是因为仙人和难民的增长,而不得不设置更多的机构,招募更多的官员去管理吧?”阳子小心翼翼的问,想起前些天处理巧国难民的问题时,还跟景麒讨论过要不要设立专门机构管理难民,景麒那时候就说过这样的部门,会消耗很多资源。想到这些,就忍不住望向景麒,他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朝她看来,两人目光相撞,各自一惊,迅速避开。
“不错!”尚隆“叮”的一下把酒杯放进托盘,目光中带着赞赏欣慰的笑意,“其实不只是难民跟仙人的事物,没有动乱的五百年,庆国人口一直在不断增长,于是需要相应多的官员和部门去管理。官府结构膨胀,官僚的数目已经达到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地步,成为雁国一个割不掉甩不脱的负担。”
几个人都陷入深思,默默盯着托盘外剩下的那三只酒杯,纷纷猜想还有什么样的问题横在眼前。
“至于下一个问题,还是跟周围的几个邻国有关。”这句话是看这阳子说出来的。
她屏息听他说下去。
“周围的几个国家连年动乱不断,无论是北边的柳国,南边的庆国,都无法与雁国进行正常的贸易。也就是说,这么雁国这些年来,一直是靠自己的力量和资源供应不断增长的人口。虽然现在庆国情况改善,却也还没有能做到与雁国之间进行互补的贸易。还有戴国,前些年泰王不在位,饶宗用大量的玉石和我们做交易,结果这些玉石由于邻国的动乱无法脱手,也是问题啊。”
“军队中的问题更严重。因为五百年太平日子没有战乱,下层军士没有凭借军功升职的机会,很快就会离开军队。只有将领们长期在位,不断的训练新兵,等新兵成为老兵就会离开,所以军队一直处于缺乏训练的状态。更让人担心的是,大批训练有素的老兵回到民间后,被招募进一些富豪的私人卫队,原本应该为王和州侯效命的猛士,就这样流失掉,并且成为潜在的动乱因素。这样变成王师和州师在为地方土豪训练力量。”
“同样因为五百年的稳定,朝堂上的重臣几乎没有变动过。尤其是最近三百年,甚至没有一个老臣离开。且不说一个人一直做相同的一件事情会产生什么样的厌倦心理,只是这些重臣们长期专门处理一类事务,即使不是有意的,也会造成专权的事实。一旦突然发生人事变动,就象猪突遇刺,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可以接替他的位置。因为很多事情他亲自过问,别人不清楚;更有就是找一个人代替他,就要在找另外的人去代替这个人。这些人都是国家的栋梁,任何一个的缺失,都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这样一连串的变动下来,难免根基大动。”
最后一只酒杯被他握在手中,迟迟没有放下去。尚隆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本前面的八样问题,都由各个重臣处理解决,到我这里都是总结好的,虽然知道这些弊病,并没有察觉问题的严重程度。真不知道该说这些重臣们太能干了,还是掩盖的太好了。就象这个酒壶的盖子,明明是为了防止就溢出来的,可是一旦盖上了,你也就不知道里面究竟还有多少酒。”犹豫再三,终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轻轻放入托盘。“这些弊病,如果是在一个年轻些的王手里,或许还不会成为威胁国家根基的隐患,可是雁的五百年,让这一切都被不断的沉积加重,积重难返。”
“即使这样,也不一定就会灭亡吧……”阳子不确定的说着,看看身边的景麒,又看看眼前的尚隆,似乎是希望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看到赞同。
“当然不会明天就灭亡。”尚隆晒笑,用一只手将托盘稳稳的托起,“这托盘就是雁国。雁国的根基雄厚,纵然有这些弊病,却也还不至于立即就会倾覆。只是……”他拎起酒壶轮流朝八个酒杯里倒酒,“这些弊病会不断引发新的问题,不断造成新的弊病,一重重的沉积……”
月光从西面的窗口钻进来,将壶口流出的酒液映的晶莹闪亮。八只杯子很快被注满,剔透的液体溢出来,在托盘中蔓延,然后又沿着托盘的外沿漫出,滴到地上。“慢慢的,就超出了雁国所能承受的限度。”他突然收手,整个托盘失去依托,连杯带盏,“呛啷”一声摔在地上,叮叮当当四溅开花,清脆的碎裂声在几个人耳中听来,如同雷殛,振聋发聩。
“这一切都是从猪突的死开始的。就象这个房间的一根柱子突然断了,虽然一时不会坍塌,却也开始倾颓了。”尚隆的目光从几个人沉重的脸上一一扫过,轻笑一下:“不过,以雁国目前的实力,要真正到败落,至少还要有五十年的时间,但是,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没办法停下来,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延长败落的过程吧。”他的目光在六太的身上顿了一下,沉声道:“或者,在真正败落之前,就让一切结束,也未尝不可。”
六太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不是认真的!”
“为什么不是?”尚隆不以为然的看着他笑:“既然一切无可挽回,为什么还要费事努力呢?”到这里,他的话已经全部说完,看上去有些疲惫,转头望向窗外微微发白的东方,声音有些低哑:“也许是我的心太老了,已经完全没有重整旗鼓的勇气了。”
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苍凉的口气说话,阳子心中一冷,亢声道:“为什么要退缩?你不是曾经把雁国从无到有的建设成如今的这个样子了吗?难道整顿那些弊病比当初的建设还要难吗?”
“你说对了。”尚隆懒洋洋的语调中有说不出的寥落,“在一张白纸上作画,总是最简单的。”
门外响起脚步声,尚隆站起来,打开门,向门外站着贴身伺候他的内史点点头,这才回头对阳子说:“想必你也累了,在日出之前,多少休息一下吧。等到太阳升起,就是我的诞辰庆典开始的时候。千万别错过了,你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这样的盛事了。”
他走出门口,又突然回身冲她笑笑:“真抱歉,本来说要带你去看关弓夜景的,看来是没时间了。”
(十八)
整整一夜,祥琼谁也找不到,不知道主上和台辅去哪里了,也找不到延王和延台辅,问玄瑛宫里的女官,也都不得要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或者什么事情也没有,只不过找不到人,总是让人不能心安。
忐忑了一夜,直到天快亮前,才看见景麒一边陪着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阳子从外面进来,嘴里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主上怎么才回来?派去接乐俊的人回来了,可是……”祥琼一边说着一边迎上来,走到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