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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菲以过客身份静静地缩在一个角落,睁大眼睛看着聊天室里发生的一切。她发现这里的人们大都进行过包装,那就是一个个或怪异或新奇或好玩或不好玩的网名,她想,自己也该有一个这样的名字吧!她不愿哗众取宠也不想故作媚态,就把自己的真实姓名略微更改,变成一个新的符号:梦非。她很满意这个符号,觉得它仿佛来自远古、带有浓郁的老庄韵味。
梦非的名字挂在一长串侠客和妖女们之间,很长一段时间无人理会。她发觉人们聊来聊去的内容都很无聊。你在哪里呀,你是男是女呀,上学还是工作啊,多大了啊难道就不能说一点别的吗?
孟菲,不,应该是梦非,打着哈欠想离开了。这时,屏幕上突然发生了交通事故:大片大片的红色文字汹涌地滚过,像山洪暴发般,立即把整个视窗堵塞、淹没了。一阵眼晕过后,梦非终于看清了那洪流里跳动的文字。原来,不知是谁,正在那里放声狂呼:有寻找一夜情的女士吗?有寻找一夜情的女士吗同样的一句话成排成排地滚过,有一种气吞山河的豪情,原来却是一个急色鬼在向公众展示他对女人的渴望。
梦非感到好笑,她差一点儿笑出声来了。她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她想,这个狂呼乱叫的家伙是不是有病啊?如果他真的需要女人,还不如到马路边上找一个,在这里大声嚷嚷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她转念又想,也许这家伙在生活中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也就是属于那种有心无胆的男人,打死他也不敢到大街上找女人,为了消解某些心理的或生理的能量,只好到这里来一显身手了。当然,他之所以敢到这里来,是因为他戴着面具,此时此地的他非平时平日的他,这就是网络的迷人之处。
梦非看了一眼那个人的网名:京都猛男。她想,这也算是一种狐假虎威吧!
红色浪潮平息之后,视窗恢复了原有的花花绿绿。人们又开始了不咸不淡的乱侃。梦非觉得无趣,想离开了。就在她即将抽身离去之际,一个声音把她唤住。那个声音说,你的名字很特别,我们能谈谈吗?梦非看了一眼那个人,确切地说,是看了一眼那个名字,那是一首歌的名字。一个星期之后,孟菲在一家音像店里发现了同样名字的VCD碟,据称是“1998年最棒的美国影片之一”,她立即买了一张,那上面的名字是:一路上有你。
一路上有你:你的名字很特别,我们能谈谈吗?
梦非:你想谈什么呢?
梦非(或者说是孟菲)心想,你如果要问我的性别或者年龄什么的,我可不想奉陪。
一路上有你:谈什么都行,只要你觉得有意思。
梦非有些为难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真不知道谈什么合适。太通俗的她没兴趣,太高雅了又会让人觉得有病。犹豫之中梦非瞥见了京都猛男的名字,就不假思索地说:就谈刚才那个话题吧!
一路上有你:??
梦非:刚才那个人喊的,一夜情,你对这一现象是赞同还是反对?
打出这行字之后,梦非自己都吃了一惊。
一路上有你:你不是想跟我举行一场辩论赛吧?
梦非:就算是吧。可以吗?
一路上有你:当然可以,正方或是反方,你先挑。
梦非:还是你先挑吧。
一路上有你:不,女士优先。
梦非: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那时的新浪聊天室还没有男女头像可供参考)
一路上有你:凭感觉。
梦非:可我对你是男是女没有感觉。
一路上有你:我当然是男的。
梦非注意到了“当然”二字,觉得很有意思,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意味。
后来,当他们认识了很久之后,说起这最初的相识,梦非(当然已经还原为孟菲了)说,我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跟你讨论那样一个话题。一路上有你(他也不再用这个名字了)很委屈地说,是啊,你自己去做好人,把那样一个不讨好的角色塞给了我。你倒是正人君子了,我还真怕你把我当成网上的骗子呢!
那天他们就一夜情这个话题进行了一番论战。后来一路上有你向梦非宣布投降。他说,“我认输了。”她说,“你很聪明。”他说,“我很笨,几乎无法自圆其说。”她说,“这正是你的聪明之处。”孟菲明白,自己是不会与一个热衷于一夜情的男人交往下去的,哪怕是在网上。毫无疑问,他也一定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宣布投降。
孟菲记得最后她曾把话题拉近到他们身边。
梦非:假如你与别的女人发生了一夜情,你会对你的恋人或者妻子讲吗?
一路上有你:也许不会。
梦非:是担心她不会原谅你?
一路上有你: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梦非:假如你的恋人或妻子与别人发生了一夜情,你会原谅她吗?
一路上有你:如果我爱她,我会原谅,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也许慢慢就过去了。
梦非:慢慢?要多久?
一路上有你:信任需要重新建立。这需要时间。这种事情男人远没有女人宽容。
梦非:忘记这一切需要多长时间?
一路上有你:忘记是不可能的
两人在网上同时沉默了一阵,后来他们就相互道别了。临别时,一路上有你问梦非,能不能跟她保持通信联系。梦非的十指在键盘上随意地跳跃着,不假思索地敲击出一串符号,那是她在新浪刚刚申请的邮箱地址。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系列手指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也许,命运之神有着四两拨千斤的神奇魔力,有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改变人生的许多东西。
一个晚上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孟菲洗漱完毕钻进被子里,好一阵睡不着。当意识变得有些模糊时,她隐约听到丈夫开门关门的声音。当他终于在她身边躺下来之后,她试探着伸出手臂触摸他。他躺着不动,呼吸渐渐沉重并带有阵阵酒精的气息,但他还是用胳膊把妻子的手冷冷地挡了回去。
“你喝得不多吧?”孟菲的口气也冷了下来。
“快睡吧。”他含含糊糊地说。
孟菲内心空怅地翻转过身体,面向窗口。窗帘上布满细细的暗灰的叶子,它们挡住了外面的月光。
“信任需要重新建立,这需要时间。”
“这种事情男人远没有女人宽容。”
那个叫一路上有你的男人这样对她说。
此时孟菲完全相信了那人的性别。
他当然是男的。她想。
信任是一件脆弱的东西,容易破碎,却不易修复。
孟菲知道,她与丈夫之间现存的最大问题,就是缺乏信任。也许,这种不信任从一开始就存在了。从一本日记开始,尔后便愈演愈烈。
其实那本日记很无辜,它本是清白的,清白得就像孟菲少女时代的身体,但他却不信任这种清白,不信任那本日记,也不信任孟菲的身体。
那是在她跟他第一次做爱之后,在大学的宿舍里,当然,是研究生宿舍。
那年,她二十二岁吧,或者二十三岁,反正是年轻的。年轻的她在认识他之前有过一段初恋,很早的事情了,发生在高中,在当时可以算是早恋。那个男孩子长得又高又直,有些腼腆,会写作文,喜欢古典文学,经常填一两首词送给她。那是一段纯真的恋情,只能属于少男少女时代,而且,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少男少女。他们拉过手,拥抱过,也曾笨拙地吻过,但确实没有更深入的亲密接触。这段恋情不长,一年多吧,然后,他们就考大学了。她考得很好,远离家乡上了一所全国有名的重点大学。而他,考得很一般,就陷在本省了。以后的几年里,他们的关系没有被时空的阻隔立即斩断,却也很难牢固地接续下去了,直到她决定报考研究生,也就是说,她不想回老家去了。她充满遗憾地与初恋的人结束了这段无果的恋情,又充满遗憾地把这份恋情写进了日记中,并且,她还充满遗憾地做了一个不该做的梦,更为糟糕的是,她不该把这梦境中的某些段落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她还记得她在那个淡粉色的本子里这样写过:“我知道这一次,这两条平行的铁轨真的要把我带到远方了,不只是心中的远方,而且是永远的远方我不会再见他了我于动荡的列车上度过了一个不安的夜,做了一个同样令我不安的梦在梦中,我为他献上了生命最深处的那一点玫瑰红”
就是这点梦中的玫瑰红,这本淡粉色塑料封皮的日记,被他,孟菲大学时的恋人、她后来的丈夫,在那成片的文字迷宫中捕捉到了。被捕捉后,这一点虚幻的红色竟被他无限地放大,放大到渐渐挣脱了虚幻的底色而游离于现实和假想之间,并且很容易地,他就把这段文字与现实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了。
“你已经不是处女了,”他对她说,“不然,为什么你没有流血?”
孟菲仰天长叹:命运为什么这般对我不公?
是的,最初的一夜她没有流血,但她自己清楚,她是处女,在这一次之前,她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她从书上看到过,像她这样初夜没有流血的女孩儿确实还有,但也许是个很小的比例,不幸的是,她竟被划入这少数之中了。
她开始回想那个夜晚,那个慌乱的、不知所措的晚上,她为什么那么自信?为什么不按照师姐们的指点去做?读研时,与她同一寝室的师姐们曾在熄灯之后教导过小师妹,指导她们如何骗过自己的男朋友。师姐们说那些已经不是处女的女孩儿,可以在那样的晚上提前准备一方染了红迹的真丝手帕,悄悄带在身边,第二天拿给男友过目,记住,只许让他惊鸿一瞥,一准能骗过那些傻乎乎的小男生;她们还说,如果有的男生热衷于当场刺刀见红的话,也有办法对付,办法就是挑选“来好事”的日子,当然,这要掌握好火候,不能弄得淋淋漓漓的让对方起疑心,不过话说回来,学校里的小男生在这方面也不大可能净是高手,所以很容易蒙混过关。
孟菲当时听了师姐们的这番高论之后,表现得非常不屑。她坚持说,真爱不能用计,更不能欺骗所爱的人;她说这是一种阴谋诡计,不是爱情。她还记得当时师姐们曾跟她叫板,问她,那么说你还是个小处女喽!所以你才这么自信。孟菲当时确实很自信,她说,我是不是处女可不想告诉你们。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绝不会使用阴谋诡计去对待爱情!
孟菲无论如何想不到,她想认真地对待生活,命运却跟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那段时间孟菲陷入了痛苦之中,她的恋人也陷入了痛苦之中。
孟菲对男友说,既然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咱们就分手吧!她悄悄地躲在宿舍里哭了两天,第三天傍晚,他来了。孟菲发觉他双眼红肿,精神萎靡,一进房门就把她抱住了。他沉痛地说:不行啊我离不开你于是他们和好了。好了几天,当他们再次做爱时,他那种不信任感又顽固地冒了出来。于是他又开始追问她:日记上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辩解,她气恼,她痛哭,她向校园的湖水边一路狂奔而去,他便在后面紧紧追赶,追到湖边他一把拉住她的臂膀;她大喊着:放开我!你不相信我,还管我死活做什么!?他也大喊,拉着她不放,说:我相信你还不行吗?你不要做傻事!就这样,他们不知争吵了多少次,不知折腾了多少回,两个人都累了,累得不行。这样过了一年多,快毕业的时候,他们索性领了一张结婚证,都想结束这种争吵,想过几天安静的日子。结婚证是领来了,但她知道,除了法律含义外,它什么也不能证明。它不能证明她的清白,也不能证明他的信任。他们只是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了,于是决定去结婚。
婚姻真的是爱情的产物吗?捧着红得浓烈的结婚证书,孟菲充满疑虑地问着自己。
第三章
孟菲对今晚的聚会有些心不在焉,尽管这还算一种比较有趣的聚会,其召集者是本市一位风头正劲的女画家。今晚聚会的主题是“青梅煮茶论美人”。
女画家在自己的住所辟出一个房间作为品茶室,装饰得古色古香,里面摆着大大小小造型可爱的茶壶茶碗,还有老藤根雕什么的,弄得像模像样。因为是一场有主题的活动,女主人事先要求来宾一律身着民族传统服饰,女士可以穿旗袍,男客呢,穿唐装或中山装均可。
这种聚会有一种做作的沙龙气息,有一点“小圈子”的相对封闭和优越,是小城中一些以风雅自诩的人士时常热衷的一种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