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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原突然记起,自己在越秀山一时盛怒,对平沙岛那些人所说的话,“哎吆”一声道:“该死,我给墨晶惹麻烦了。”也来不及跟盛年解释,拉着他,就直奔北边。
两人行出十多里,灵觉中警兆升起,分驾清风飞上数十丈,朝东海方向眺望。
只见距离岸边十数里之外的海面上,隐约有剑光闪动,正有人争斗。
盛年、丁原双双低喝一声:“走!”御起仙剑,直朝剑光亮处飞去,快逾闪电。
远远看见半空中,外圈围了七八个东海平沙岛的弟子,内圈中,一对青年男女斗得正疾。
那少女白衣飘飘清冷绝秀,正是墨晶,与她激战的那男子,丁原倒也认得,正是当年曾有一面之缘的晋公子。
只见那晋公子手中玉箫碧光纵横,将墨晶困在当中不得脱身。
他意似活捉,因而下手留了三分后劲,不然墨晶早该不敌。
也许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墨晶与晋公子身上,丁原跟盛年直迫到三十丈外,也没有人发觉。
丁原目中寒光闪烁,冷笑道:“好个平沙岛,灭口的事也做!”
他纵身就想闯进战圈,不防盛年低声道:“丁师弟,让我来。”
却是盛年担心他激愤之下,一个失手杀了平沙岛的弟子,给自己树立强仇。
丁原想的又是另一层,他脸上怒气一敛道:“好,盛师兄,这英雄救美的机会,小弟就让给你了。”
盛年心知丁原误会,也没时间解释,摇头一声苦笑,冲上前去。
外圈那些平沙岛弟子这才察觉,只见眼前人影一晃,盛年已经闪进里面,手起掌落,“啪”的拍开玉箫。
晋公子手臂被击得酸麻,不由自主倒退数尺,心中惊诧暍道:“什么人?”
他成名甚早,与耿照等人并称东海三英,修为自足不凡,但一打量来人,却不认得。
那也是因为当年盛年平沙蒙冤之时,晋公子恰奉师门之命外出,不在岛内的缘故。
他见来人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右手执着一柄少见的黑鞘重剑背在身后,左掌迫开玉箫收回胸前,半点破绽也不外露。
晋公子正欲开口询问,眼角余光,却见墨晶淡漠的玉容上,浮现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朱唇轻轻吐出三个字:“盛师兄?”
盛年向墨晶微微一笑,朗声道:“这位兄台,你与墨师妹都是平沙门下弟子,有什么话不好说,何故却要相残?”
晋公子听得墨晶喊出盛年的名字,心里一惊道:“原来,他就是将本门弄得鸡犬不宁的盛年,果然有些真实本事。”
一正颜色,晋公子冷笑道:“盛年,你既然晓得我与墨师妹乃是同门,就不该插手我平沙岛内务。况且,如今你已不是翠霞弟子,更没资格站在这里指手昼脚。”
丁原晃身立到盛年近旁,不屑道:“姓晋的,你唱什么高调,你们平沙岛,又哪里将墨晶当作同门对待?”
墨晶徐徐道:“晋师兄,许多事情你不知情,小妹也不便相告。但小妹这条性命,早死过了一回,墨晶的命虽贱,总也抵得过师门的养育之恩了,请你不要再苦苦相逼,令小妹难做。”
晋公子冷冷道:“墨师妹,你有什么苦衷,我的确不知道,可有什么事情不可说给掌门师伯与曲师叔听?何必勾结外人为难本门,岂不辜负师门栽培?”
丁原嗤之以鼻道:“若不是耿南天与曲南辛,我盛师兄与墨晶姑娘也不至于此。她要是答应跟你回去了,只怕今晚就没命了。”
晋公子剑眉一挑,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此大放厥词?”
原来,十年前丁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如今相貌已然不同,晋公子哪里还认得出。
丁原傲然道:“你不认得我,耿照却晓得丁某。当年客栈中,和苏真爱女在一起的那个孩童,就是我!
“晋公子那天的表现,还真是不赖,丁某今日正想领教!”
晋公子一怔,从丁原的眉宇中依稀认出他来,着实没想到,那个小混混摇身一变,竟也成了翠霞派的高弟。
他曾打同门师兄弟那里,听说过耿照为丁原重创之事,但自恃修为更胜耿照,又不信丁原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本事,故此不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看来,翠霞派是存心与本门过不去了!”
丁原说道:“对不住,我已不是翠霞派的门下弟子了,今后丁某一切作为,也都与翠霞无关,你们休想再用什么狗屁门规教条来挤兑我。”
晋公子哈哈笑道:“我明白了,又是一个翠霞弃徒,果然跟盛年都是一丘之貉。今日我索性辛苦一些,顺带为翠霞派清理门户!”说罢,玉箫一点,幻起漫天碧影,欺身攻向丁原。
丁原岂会怕他,雪原仙剑在手中一记镝鸣,泛出紫光,就要迎战,孰料身旁人影一晃,盛年已经抢先出手。
第六章渔火
盛年石中剑高举过顶,转手劈落,一蓬罡风挟着滚滚雷鸣,如天庐倾塌,罩住十数丈的方圆。
他这一剑没有半点取巧虚招,一如其秉性光明磊落,浑然无俦。而剑势之盛,声威之壮,却令人陡生出不可匹敌之感,如伫风雷中心,心神俱撼。
晋公子玉箫中暗藏的三十六般变化,在石中剑大开大阖的这一劈之下,竟全不管用,直觉得无论如何应变,终躲不过当头的雷霆一击。
无可奈何,惟有横过玉箫,蜻蜓点水一般,击在石中剑上,只盼以巧破千斤。
“叮”的一响,玉箫远远荡了开去,晋公子顿时门户大开,身前要害,全数暴露在盛年眼皮底下。
他暗吃一惊,实在没料到,盛年居然使出如此刚猛雄浑的剑招,印象里,翠霞剑式中并无此招,以致一个疏忽,吃了大亏。
晋公子终究了得,心念急转问抽身飞退,左肩微耸,拂出东海平沙袖,护在胸口。
盛年朝前一步,口中吐气扬声,石中剑中宫直进刺出,这一剑,与方才那电光石火的风雷之式,又有不同,招式变得十分凝重缓慢,仿佛手上拖着千钧重物。
晋公子的东海平沙袖用老,盛年的石中剑这才堪堪杀到,刚好赶上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噗”的戳破袖襟。
旁人未免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不明白,怎的盛年如此笨拙缓慢的招式,竟一举破了平沙岛的绝技,惟独丁原瞧得是心弛神摇、大声喝采。
以他的眼力修为,才能体会到盛年早料敌先机,算准晋公子退守之中必会护守身前,所以才以慢打快,以逸待劳。
可弄不明白的是,盛年的这套剑法气势绝伦,大拙不工,隐隐脱胎于翠霞的大衍九剑,不晓得是如何参悟而来的。
晋公子的大袖,宛如泄了气的皮囊,立时瘪了下去,眼见石中剑刺到胸前,脸色不由大变,正打算挥动玉箫,与盛年拼得玉石俱焚,盛年却手腕一压一收,石中剑倏忽而退。
短短两个回合,东海三英之一的晋公子,居然一败涂地,这样的结果,连丁原也没料到。
想来,在正常情形下,晋公子再不济也能抵挡二、三十招,奈何盛年两记奇峰迭起,对手偏自负过甚,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连碧海潮生曲这等绝学,都尚未有机会施展,便已落败,未免也有点输得窝火。
盛年见好就收,石中剑剑锋朝下,抱拳道:“晋兄,多有得罪了。”
晋公子面色铁青,心中清楚,如果刚才盛年不收回石中剑,自己多半被穿个透心凉。至于盛年,在自己玉箫的殊死反击之下,也轻则受伤,重则殒命。
盛年在稳占上风的情势底下,自然不肯与自己硬拼,必定会变招以避免同归于尽。这么某当闭关苦修,青山不改,咱们来日再会!”
盛年微笑道:“晋兄豪情,盛某甚是钦佩,不过比起斗剑,我却更喜欢跟阁下坐下来比酒量。”
晋公子一怔,摇摇头道:“不成的,你是本门大敌,咱们这辈子是交不成朋友了。”说罢,玉箫还袖,再不看旁人一眼,掠身向东而去。
墨晶静静目送晋公子等人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蓦然嘤咛一声,自朱唇里溢出一缕鲜血,滴落在雪白无瑕的衣襟上,宛如杜鹃残阳,凄艳无比。
盛年站得最近,见她的面色刹那苍白,立觉不妥,问道:“墨师妹,你受伤了么?”
墨晶竭力压抑住,胸口翻腾着好似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气血,嘴角含着一丝淡淡浅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被晋师兄的东海平沙袖拂中了一下,稍歇片刻就好。”
盛年是此中行家,怎能不知强压内伤的后果,况且墨晶在受伤后,还与晋公子恶战许久,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全凭一股坚强意志支持。
如今强敌已去,心神一松,伤势顿如洪水猛兽直压过来,为害更甚先前。
墨晶晓得,此丹是布衣大师耗费数十年心血炼制,如今所剩不过三五枚而已。她实在不愿再接受盛年的恩惠,摇头婉拒道:“盛师兄,小妹没——”话到一半,强压的伤势终于发作,娇躯一晃,便从空中摔落。
盛年手疾眼快,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探身将墨晶接入怀中,一枚“太乙元真丹”送到墨晶樱唇边,沉声道:“快服下,疗伤要紧。”
丁原在旁也劝道:“墨姑娘,你要再逞强拒绝,我就让盛师兄把这丹药扔到海里。”
墨晶眼圈微润,终于默默把“太乙元真丹”服了下去。
她见盛年双目朝着海岸方向打量,已揣测到盛年的意思,低声道:“盛师兄,离这里西南不远的一处礁石里,藏着艘渔船,我们可以暂时到那里歇脚。”
盛年一点头道:“墨师妹,你先莫着急说话,赶紧调息疗伤。”
墨晶清澈明亮的眼眸,深深望了他一眼,听话的合上,将头依靠在盛年宽厚坚实的胸膛上,凝神调息,但在脑海深处,那传自盛年身上的火热体温,跟胸前有力沉稳的心跳,却怎也挥之不去。
三人寻到墨晶藏在岩石深处的小渔船上,盛年扶着她坐下,静修了一会儿。
“太乙元真丹”的药力渐渐散开,墨晶脸上重又有了血色。
那一抹娇艳的红晕,映衬在冰肌玉骨的颊边,分外动人。
不过,晋公子那一记东海平沙袖,打得着实也不轻,即便有“太乙元真丹”之助,若要复原,也要一段时日。
墨晶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瞧见,盛年充满真挚的关怀之色。
她靠住船舱的板壁,轻轻道:“盛师兄、丁师弟,多谢你们了。”
盛年微笑道:“墨师妹,你怎么越来越会客套了?”
墨品徐徐道:“除了这些,小妹还能说什么呢?我亏欠你们的实在太多了。”
盛年有意转开话题,环顾小舟问道:“墨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藏了艘船?”
墨晶道:“这本是家父捕鱼用的小船。那年我回到家乡不过一年,就有平沙岛的同门找到我家。幸好小妹与家父刚巧出海打鱼,才躲了过去,事后小妹就与家父商量举家远迁,只把这艘小船藏在这里,算为我聊避风雨之用。”
了原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独自留在此地,难道——”
墨晶没有回答,但这个答案,盛年纵是再笨也能明白。他的虎躯一震,苦笑道:“你何苦如此?”
墨晶垂下头来,朱唇微微颤抖,仍是不答。但她的芳心却宛如手指无意间卷绕的衣襟,柔肠百结,欲说还休。
丁原眼珠一转,起身道:“盛师兄,难得我们能再见着墨姑娘,我这就去弄几坛好酒来,今晚大伙一醉方休。”不由分说,出了渔船。
盛年明白丁原是故意制造机会,好让自己劝说墨晶改变主意,出面作证。
但他若真存有这样的想法,又何须苫等到今天,当下说道:“墨师妹,你心中的苦衷,盛某虽是粗鲁男子,也能了解一二,更从没有记恨怪罪你的意思。
“这回若不是丁师弟……带我前来,我原本也不想打扰你,没想到,却碰巧又撞上这么一档子事。”
墨晶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奇怪的微笑,道:“盛师兄,这回还是你救了我,难道不怕我再害你一次?”
盛年虎目凝视着墨晶,仿彿直看到她的心底,缓缓道:“其实你也是受害者,你的心里比我还苦。我还能得到师父与朋友的信任与同情,而你却已一无所有。
“在盛某心中,甚至希望你能再害我一次,如果这样能够让你重归师门的话。”
两行冰冷的泪水,悄无声息的从墨晶面颊上淌落,她没有想到,自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为师门付出那多的牺牲,到最后唯一真正能够了解、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