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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无垠,仙心如幻。银白两股光澜浩浩汤汤,漫天充盈,渐渐将赫连宜的身躯包容其内。
然而赫连宜就像幻化作了这两股光澜的某一部分,水乳交融,生不出丝毫的抗力,一任丁、羽二人气势不断的暴涨,兀自巍然不动。
譬如一滴水珠溶於浩海,纵是惊涛骇浪拍岸裂云,那水珠总也毫发无伤,甚至谁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因它几近於无。
天地有容乃大,但超然於天地的,却是虚无天道。道家所谓「炼神还虚,复归无极」;佛经所言「不著皮相」,莫不喻此。
半炷香的功夫,三个人谁也没动,却给人一种凌风飘御,千变万化的奇怪错觉。
好像头顶的日月,宛如亘古静止,然而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已不知在这平静的表象深处,包容了多少森罗万象,高深莫测的变化。
阿牛体内的翠微真气缓缓提升至颠峰状态,气机牵动之下低低虎吼,一剑劈出。
那边翠霞派的许多年轻弟子皆情不自禁的低咦,原来阿牛所用的招式,居然是翠霞剑派碧澜三十六式里,最为普通的一招「大江东去」。
这一手别说派中的长老,就算一个入门三、五年的四代弟子,也能使得像模像样。可要用它来对付赫连宜这样的绝顶高手,似乎过於简单粗陋了一点。
令那些弟子惊讶的是,赫连宜脸上居然露出欣赏之色,赞道:「好剑法,仅此一招,魔教教主之位你也算得当得!倒也不枉费我当年将你抱给羽翼浓。」
可赞誉归赞誉,赫连宜的身形依旧动也没动,右手玉指轻描淡写的在胸前舒展,姿势曼妙如花。
阿牛却是神色一紧,沉金古剑中途陡止,左掌飞速拍出,「生生不息」掌幻舞成一团银光,将全身护持得风雨不透,如临大敌。
而赫连宜的右手玉指,分明尚远在六丈开外!
赫连宜轻轻微笑,这刻的她犹如嫡落凡尘的仙子,飘然御风,丰姿卓越悠然,右手五指在虚空里眼花撩乱的变幻屈伸。
而阿牛就似一个牵线木偶,掌势越发迅疾,好似在全神贯注的提防著一柄无形魔剑,无孔不入的侵袭攻击。
丁原看出其中蹊跷,明白赫连宜指势只在一招之间便已笼罩阿牛周身,不仅隐隐封死了沉金古剑的攻招,更反制著阿牛各处要害。
只要阿牛的生生不息掌出现稍许的破绽,哪怕是迟滞丝毫,势必会被对方纤纤玉指中暗蕴的绝杀轰得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这样的敌手,十年仙剑生涯,他尚是第一回碰到。纵是昔日的辟星神君,也不敢说有如此强横的威势,却也同时激起了他的傲然心性!
第三章天殇
丁原身形一晃,抢到阿牛侧旁,雪原仙剑镝鸣如龙,挥洒而出,一招劈落在阿牛与赫连宜之间的虚空之处。
“嗤嗤!”剑气鼓荡,三人身形同时微微一晃。
阿牛闷哼而退,收掌护住身前,额头上隐约有丝丝冷汗渗出。刚才那短短的弹指交手,竟似跋涉了千山万水般的艰辛,直如从阎罗殿前打了一转方自回返人间。
赫连宜的指势被丁原仙剑斩断,不惊反笑,赞了声“好!”左腕微振,一束水袖层层叠叠罩向丁原头顶。
丁原劈落仙剑后,胸口就像灌了铅似的难受,被对方无形中迫来的庞大气势,压得近乎窒息。
这才体会到阿牛刚才一招间支撑得是如何辛苦。自他踏出潜龙渊,转战万里,尚是首次领略到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眼见赫连宜的水袖打来,空中一蓬蓬橙光弥漫,竟判断不出对方的招式锋芒究竟指向哪里。
只觉得自己原本以为滴水不漏的防御,突然之间变得到处都是破绽,赫连宜的水袖几乎不必花费任何的气力,便能把自己打得千疮百孔。
好在他对敌经验极为丰富,电光石火里不退反进,施展穿花绕柳身法,一头钻进赫连宜跌宕飞舞的水袖之中,消失了踪迹。
一如游鱼灵动轻盈的穿梭在看似毫无可能的缝隙之间,仙剑紧贴胸前,将燃灯居士自创的独门绝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啵”的一响,雪原仙剑终与水袖撞击在一处。
赫连宜的攻势为之一滞,一瞬里露出些许空隙。
丁原身形拔云飞腾,脱出重重橙光,在高空一个盘旋,飘落回阿牛身旁站定。头顶发簪“啪”的断裂,黑色长发随风起舞,飘荡在身后。
丁原任随发丝舞动,伸指在雪原仙剑上轻轻一弹,竹剑发出“叮”的金石之音。
丁原道:“云水一线,天衣生隙。赫连宜,你终究心魔缠身,情恨郁悒,难臻圆满。不然适才一招,丁某纵是插翅也难飞出!”
赫连宜嘴角轻微一动,明白丁原有意为之,想借此扰乱自己的心神。可还是忍不住勃然冷笑道:“臭小子,说什么废话,看招!”檀口轻启,一束橙芒如剑,经天激射。
丁原仗剑封架,阿牛则发动《天道》星图中的“周而复始”剑式,揉身再攻。两人一攻一守相得益彰,并无任何的言语交流,却遥相呼应,如有灵犀。
三人你来我往激战一团,转眼便是二十余招。
方圆数十丈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激撞四溅的流火罡风不断扑向四周的玉手莲台。仙山数百弟子阵列在前,勉强护得宾客无恙。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那些修为略低一些的弟子,早已瞧得头昏眼花,分辨不清三人的身影,只觉得橙、白、银三股云柱越转越高,不住膨胀交织,直似要将头顶的老天也捅出个窟窿来。
如年旃、淩云霄这般的天陆顶尖高手,却是如痴如醉,眉飞色舞。
有些师长还间或向门下弟子指点赞叹几句。可怜那些弟子,脑袋都胀大了,也只能口不应心的点头称是。
饶是丁原、阿牛功力非凡,在赫连宜面前也无济于事。两人的攻招往往被对手一触即溃,再精妙的招式亦形同虚设。
赫连宜好整以暇,分明还留有余力,只赤手空拳与丁、羽二人周旋,稳占先机。
可谁也不会因此小觑了丁原与阿牛。需知昔日天一阁一战,为对付辟星神君,仙阁不仅尽遣六大高手出阵,更摆下了海天剑阵,全力拒敌。到最后虽剿灭了辟星神君,但也赔进了樊婆婆。
丁原与阿牛能与赫连宜酣战到这个分上,已属难能可贵,换作别人,有那份出战的勇气就已足以换来众人的翘指称道。
阿牛已完全沉浸在星图天地中,再也感觉不到惊惧与慌乱。
他生性坚忍厚重,此刻更如同一尊磐石伫立在赫连宜跟前,明明已被没顶的骇浪吞噬,可退潮之后他依旧能巍然不退。十成攻势里,反倒有六、七成被他硬接下来。
而丁原则更像一股捉摸不定的长风,飘忽往来,在外圈游斗,一力主攻。
赫连宜一旦想放手攻击阿牛,雪原仙剑总能如影随形的跟到,给予石破天惊的一击,令她如梗在喉,不得不退而还击。
又是十余个照面,赫连宜拼出真火,丹田仙气凝聚如霜,右掌橙光亮起迸立如刀,劈手斩落。
“喀喇喇”一串尖锐的鸣响,几乎戳破众人的耳膜,上百道橙色电光锋芒森寒,铺天盖地涌向丁原。
风雪崖动容道:“七报刀!”
橙光如霞,映衬着魔教群雄满脸的惊骇。
原来七报刀也属于魔教十六绝技之一,昔日殿青堂与已故的七大铁卫中,皆曾有修炼。
所谓“七报刀”也并非真正的刀法,而是凝结丹田真气,幻化成七束淩厉刀气,以不同角度、速度交织劈击,故而极是难防,却也格外耗费真元。
以殿青堂之能,如今一掌之下倾尽全力,可发出九记七报刀,毙敌于弹指之间。可真若这么做了,也等若抽空了自己丹田全部的真气,一段时日内好似废人难堪再战。
幸而殿青堂出道以来,尚未遇见过能让自己连出九刀的敌手,至多七刀已经足以拾掇下一派的宿老高手。
哪里料到赫连宜眼皮也不眨一下,便一口气劈出至少十八记七报刀,铺天盖地,声势恢弘,更遑论凝气炼光,化光为刃的惊人手段。
别说殿青堂无能办到,羽翼浓复生也怕亦是力有不逮。
难怪她阴谋大白于天下仍是泰然自若,毫不惊恐。单凭这手本事,已然冠盖当场,要想脱身绝非难事。
许多人下意识的闭起眼睛,更多的人惊呼出声,着实为丁原和阿牛捏了一把汗。
姬雪雁心悬爱郎,一双手紧紧抱住胸口的彩儿,只掐得可怜的鹦鹉叫苦连天又动弹不得。
丁原身子往后一收,背上璇光如虹而起,六道神剑飞掠长空。
神剑光刀纵横交错,在半空此起彼伏“嗤嗤”相击。一簇簇缤纷流火如花盛绽,呼啸的剑气刀风破出云岚光柱,刺裂九天。
七报刀固然是烟消云散,丁原却也被震得飞跌而出,咽喉一热呛出缕血丝,身子陀螺似的急转不休,化解尚未卸去的淩厉刀风。
六道神剑光芒顿黯,随着主人心念催动回收丁原身后,隐隐敛成一蓬光晕,嗡嗡轻鸣。
阿牛见状不假思索,沉金古剑转守为攻挑向赫连宜面门,好减轻丁原压力。
赫连宜左袖一拂,袖口鼓荡张开,好似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吞噬向仙剑锋刃。
阿牛仙剑抖动,盘算好的诸多剑招后手都施展不上,急忙撤剑出掌,“砰”的轰在水袖之上。
他的掌力一触水袖,立时感觉不对劲。对方原先坚逾金铁的衣袖蓦然柔如秋水,深深凹陷下去,将阿牛的左掌也一并吸入其中,“呼”的卷裹。
赫连宜一声冷笑,右手五指戟张,插向阿牛头顶天灵。千钧一发之际,沉金古剑一招“中流砥柱”朝天伫立,剑尖点向赫连宜掌心。
赫连宜朱唇间喷出一缕剑气,“叮”的将沉金古剑击偏,手爪毫不停留继续下落。
阿牛左手受制,身躯不可思议的扭转蜷缩,运起“十三虚无”中的“柔”字诀,以《天道》之功闪躲对方灭顶一击。
赫连宜笑容隐去,似乎没想到自己十拿九稳的杀招让阿牛破解。她刚欲乘胜追击,赶在丁原回救之前拾掇阿牛,却不料身侧罡风浩荡,剑气袭体,竟是有高手闪身杀至。
这一剑里并不含冲天杀机,显然只为救援阿牛,迫己回防。可剑势充满一往无前的磅@刚毅之气,实不容她小觑。
赫连宜功败垂成,禁不住低低冷哼,右爪顺势挥出,看也不看便抓向来剑。
“铿”的一声,爪剑交击,赫连宜左袖一松借势飞退数丈,这才凝目端详来人,正是丁原与阿牛的师兄,紫竹轩淡言真人门下首徒盛年。
盛年抑制住心头的气血涌动,抱拳道:“在下救人心切,尚请阁下海涵。”他说第一个字时,微微显露出气喘征象,可短短数字说完,气息已然平服如常。
赫连宜不以为然道:“我当是谁,却又是一个活得不耐烦想早死的。”
丁原讥笑道:“我们兄弟联心,其利断金。老妖婆你虽修为了得,可终究只是孤家寡人,满腹情怨,怎也修不得正果。”
赫连宜被丁原一而再,再而三的戳到痛处,脸上陡然泛起凶狠的杀气,森然道:“臭小子,你敢再胡说半句,今日我誓将你轰得万劫不复!”
丁原哪里会怕她,一面暗自恢复真气,一面继续笑道:“我有说错么?你苦恋任宫主不得,又诱惑羽教主不能,空负一身绝世修为,却偏偏只能去垂涎别人有的东西。比起你来,我娘亲纵然流落天涯,也胜过你万分。”
赫连宜提高嗓音喝道:“丁原,你找死!”抬手拍出一股狂飙,高达六、七丈的云柱如同怒龙盘旋,压向丁原。
丁原身躯一弹,化作一缕清风贴在云柱表层急速盘绕,直朝高空射去。顺着赫连宜轰出的狂飙不停卸去汹涌的气劲,朗声吟道:“谁晓琴心添衣暖,凝眉相望心惘然——”
别人倒也罢了,赫连宜却是如受针刺。
这两句诗词,正是赫连宣昔日题与任峥,她岂会不晓?
想到其中酸苦怨怒,她心中更是嫉恨欲狂,尖声大叫道:“臭小子,我要杀了你!”一掌掌狂飙毫无吝啬的轰出,激得一片天昏地暗。
任峥摇头苦笑,黯然喟叹道:“这孩子,唉——”低头咳嗽,心比身伤。
阿牛与盛年见丁原吃紧,双双出剑。
盛年的天照九剑,阿牛的《天道》星图,再配合上丁原感悟于《天道》的一身艺业,鼎足三分,硬是抗住了赫连宜沛然莫御的攻势。
赫连宜被丁原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百年来不堪回首的伤疤,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