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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过后,主人在名琅庄的宴客厅答谢来宾。
四点左右,僧侣们鱼贯离开,警察们也回去了,只剩下筱崎慎吾和金田一耕助、筱崎阳子跟奥村弘,现场当然还有系女弓着背坐着。
大概是因为任务结束了,筱崎慎吾的心情感到异常轻松,便将大岛和服的前襟敞开,毛茸茸的胸毛全都露了出来。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筱崎先生,休养一段时间后,你不仅皮肤更白,精神也更好,越来越帅了!”
“什么话嘛!”
筱崎慎吾不高兴地哼着鼻子。筱崎阳子见状笑了出来,系女跟奥村弘也觉得很有趣。
“金田一先生……你是说我爸爸以前就不帅了吗?”
“不是,我是说他越来越帅!而且经过一番磨练,更有男子汉气概了。”
“好啦!既然你这么说就原谅你啦!”
筱崎慎吾幽默地回答道。
“谢谢。”
金田一耕助点了点头,接着说:“对了,阳子小姐,奥村先生,我还有事情要跟筱崎先生谈,可以请你们先离开一下吗?”
“咦?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听的?”
筱崎阳子看着金田一耕助跟筱崎慎吾,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筱崎慎吾也带着探询的眼神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说:“阳子,听金田一先生的话到外边去,奥村也去。”
“是。”
奥村弘恭敬地向筱崎慎吾行了个礼。
“那我们就失陪了……”
筱崎阳子则嘟着嘴巴站起来说:“奥村先生,我们走吧!金田一先生,你可别太欺负我爸爸喔!”
阳子跟奥村弘离开后,系女也想起身告辞。
“不!阿系,请你留在这里。”
“我?”
系女疑惑地看着筱崎慎吾的脸,而筱崎慎吾则更是不解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阿系,你就依照金田一先生的话做吧!没办法,我就是喜欢这个人。”
他眼神闪亮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难道你对案子还有疑问吗?”
“筱崎先生果然厉害。”
“喔喔,好可怕哟!金田一先生,请你务必手下留情。”
“没办法,今天我一定要讲清楚,不过不是针对筱崎先生,而是针对阿系。”
“要阿系讲清楚?阿系,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金田一先生吗?”
“呵呵,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没说的呀!”
系女缩皱的嘴巴,此刻正宛如少女般天真地笑着。
金田一耕助露出烦恼的眼神,搔了一下那鸟窝头后,讷讷地开口道:“筱崎先生,做侦探这一行很令人讨厌,一有什么不解的事情,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锅,都非得彻底查清楚才肯罢休。”
“这是当然了。不过,关于这件案子的所有真相,金田一先生还有什么不解的?”
“是的,我还有一个疑问。”
“是什么呢?”
“关于柳町先生的自白那一部分。”
金田一耕助显得相当烦恼,他看着筱崎慎吾跟系女说:“根据我们后来的推理和实际演练……也就是说,柳町先生离开地道后,从‘仁天堂’到外面来,这时候,他突然觉得仓库里面好像有人,基于好奇心就进去看看,结果看到天花板上挂着沙袋,古馆先生转动着滑轮,而且,古馆先生还将左手绑在自己的身体上,装扮成独臂男子的模样。柳町先生出面指责,于是古馆先生就拿出藏刀手杖打他,两人扭打了一阵子后,柳町先生抢到藏刀手杖,反击回去,结果不小心打到古馆先生的后脑勺,致使他昏倒。”
“之后,柳町先生渐渐了解古馆先生想在这里干什么了,他看着仓库中的布置,推测出即使是个独臂而没什么力气的男人,也可以利用滑轮的原理,将一个大块头的人吊起来,也就是在实际演练如何将你这样的人物杀害后,再吊到上面……”
“嗯,然后呢?”
这件事情筱崎慎吾之前就听过了,不过现在经由金田一耕助这么明白地讲出来,还是令他冒出一身冷汗。
系女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还是一副少女的天真表情。
金田一耕助继续说:“柳町先生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仁天堂’那里有人讲话的声音,也就是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边谈笑边走出地道。这时候柳町先生急忙放下沙袋,将藏刀手杖放在绳子下面,把昏倒的古馆先生用绳子勒死,并将尸体拉到仓库存放的工具后面,然后自己冲出仓库,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后门外走着的时候,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来了。于是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带他们俩去仓库里面,表示仓库里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然后三个人一起回到名琅庄……对了,三个人正要走出仓库的时候,让治牵着马车回来了。”
“这些我也听过,其中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解呢?”
“到这里还好,大致上都还合情合理。可是,我一直觉得不解的是柳町先生后面的自白中,在时间上很不合理。”
“您的意思是……”
“当时柳町先生是这样说的:回到名琅庄后,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说要听他吹奏长笛,于是他们一回名琅庄,先各自回房间冲洗,这段时间需要几分钟。柳町先生也回房间洗脸、洗手,洗好后就直接回到仓库,拉出被藏在工具堆后面的古馆先生,并勾住他头上的绳子,利用滑轮轻轻地把古馆先生的尸体吊起来,并让他坐在马车上,便急忙回到名琅庄。柳町先生在调长笛的音时,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正好洗好澡出来,然后他就根据他们两人的要求,吹奏《匈牙利田园幻想曲》。”
“金田一先生,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筱崎慎吾的声音很小,他还不太明白金田一耕助想说什么,只好以探询的眼神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脸;而系女也不可思议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刑警对他的自白很满意,不过我却仍有疑问……这段自白中有我无法理解的地方。”
“你不能理解的地方是指什么?”
“我当时在浴池里面,曾经听到两次长笛演奏《匈牙利田园幻想曲》。”
“您的意思是……”
这时候,金田一耕助将他那天来到名琅庄,马上就被带去房间,然后到浴池洗澡,在那里听到长笛吹奏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
“当时我在那里听到的长笛曲目是《匈牙利田园幻想曲》,可是并没有完整的吹完,而是像练习吹奏似的,然后没多久,才开始一段完整的吹奏。可是后来柳町先生却说完整吹完《匈牙利田园幻想曲》的话,需要十一二分钟,那么我听到的第一次吹奏时至少也吹了数分钟。”
筱崎慎吾听到这儿,眼睛突然睁大,他似乎渐渐知道金田一耕助感到疑惑的地方是指什么了。
“金田一先生!”
他喘着气,神情十分严肃地说:“你的意思是说,在这段时间,柳町先生根本没有时间去仓库?”
“是的,柳町先生可能真的没有洗澡,只洗了一下脸和手,就来到娱乐室。可是,柳町先生并没有去仓库,他留在娱乐室试吹《匈牙利田园幻想曲》至少数分钟……”
“那么这件案子还有其他共犯?”
金田一耕助沉默半晌后,又搔着他那头鸟窝般的头发,然后转向系女说:“阿系,现在请你坦白说出来吧!”
“金田一先生,你要我坦白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呀!我这辈子最讨厌说谎了。”
“是吗?哈哈哈……”
“好,那我就要问了。那天……古馆先生被杀害那天,你下午照往常的习惯去睡午觉,可是,阳子小姐与奥村先生去查看过你两次,你都没有发现吗?”
“啊!这件事情……”
系女缩皱着嘴巴,笑得犹如少女般天真地说:“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先向金田一先生说,我毕竟是种人伯爵严格调教出来的人,我不会提到别人没问的事情,或说没有必要的话。刚才你问的问题,我会诚实回答,只要有人问我就会答,老年人就是这样……他们俩来看了我两次,我是知道的。”
“那你怎么样呢?”
“也没怎么样啊!我想一定是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这两个爱恶作剧的小鬼头,看他们这么要好的样子,可能是要进地道去,我想当场去把他们逮个正着,于是我就去‘仁天堂’那里等他们。”
“阿系!”
筱崎慎吾的声音好像从肚子深处挤出来似的,那眼神简直就像看到怪物似地注视着系女。系女则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社长,我刚才也说过了,只要有人问我,不管任何事情我都会老实说的。可是先前并没有人问我这件事情啊!”
“阿系,那么你当时有没有走到仓库里面呢?你看到了吧?”
“当然看到了,金田一先生,因为他们弄出很大的声音,我在想到底是谁在里面,于是就去看了一下。”
“当时仓库里是什么情况?”
“首先是沙袋挂在上面,然后古馆先生倒在地上,柳町先生拿着社长的藏刀手杖,茫然地站在古馆先生旁边。”
“然后你怎么做的?”
“我大略的听柳町先生说了当时的状况后,马上就了解了古馆先生的企图。我虽然年纪大了,脑筋还是转得很快的,而且也很清楚古馆先生的本性。古馆先生绑着一只手,把跟社长重量差不多的沙袋用滑轮吊到上面,我一看到这种情况就愤怒不已,同时还想到二十年前在名琅庄惨死的加柰子夫人和静马……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报仇的念头充塞了我整个脑子,可是我又不希望把柳町先生牵扯进来,这时我刚好听到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从‘仁天堂’那边出来的声音,于是我就想要利用他们。
“我要先说清楚,当时古馆先生还没有死,他只是后脑勺被打到,一时昏过去而已。我叫柳町先生把古馆先生的身体先藏在工具堆后面,再放下沙袋,跟藏刀手杖一起藏到绳子下面,然后我把柳町先生赶到仓库外面。这时候,柳町先生可能做梦也没想到是我杀了古馆先生……”
系女的脸上依然浮现出无邪的微笑,口气不急不慢地谈论着世间最可怕的谋杀过程。可能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了吧!因此语气才能如此平静,而筱崎慎吾的眼神中却包含着深深的担优之色。
“于是你躲在后面,要柳町先生带阳子小姐跟奥村先生进仓库来。”
“对,我要柳町先生全部照我说的去做。”
“这时候让治牵着马车回来了。”
“对,柳町先生并不知道马车的事情,可是我把马车也算进我的计划中,证明那里没有尸体的证人,不是越多越好吗?”
“你等到让治卸下马的颈圈之后,就开始行动了。”
“是的,金田一先生。”
系女笑着说:“有滑轮的话,即使是我这么一个老太婆,也可以轻易地把那个男人吊起来,毕竟是他自己用沙袋教会我的。因此我就把挂在滑轮上的绳子,紧紧地捆在他的身体上。当时古馆先生还没死,他还有呼吸,身体也还温热。我使用滑轮把我这二十几年来的怨恨,还有加奈子夫人跟静马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我一直拉着绳子,就算把手掌心拉得破皮流血了也不放……”
系女的眼睛露出腾腾杀气,可是口气还是那么平淡。
“古馆先生被吊在半空中的时候手脚拼命舞动,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我。他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喉咙里不知道在吼什么,不断用力地挥动手脚,而我在下面喊着:‘去死!去死!你这个瘟神,死了反而对这个世界好!让你活下去的话,你就会用这种方法吊死社长。去死!你去死吧……’我不断拉着绳子。说真的,我活到这把年纪,倒真还没做过这么痛快的事情。呵呵呵呵!”
系女口气平静地讲着这些话,不禁令筱崎慎吾跟金田一耕助感到寒气逼人。宽敞的宴客厅里光线开始暗下来,晚秋的凉气令人倍觉寒冷。
“他吊在上面,喉咙硬着说不出话来,手脚乱动,真是死得很难看。我一下子把他吊得高高的,一下子又往下放,简直把他当玩具玩。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两脚一伸,死了!我为了以防万一,又吊上吊下地弄了两三次,确定他是真的断气了,才轻轻地把他放到马车上面。”
“把他放在马车上面这一部分,是我突然想到的。我本来是想让他直接吊在半空中,可是又觉得这样对他太可怜了,于是我想到用他祖父喜欢的这辆马车载他的孙子踏上黄泉路,也挺适合这个爱装腔作势的男人的死法,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一点点心意。”
系女说完两手紧握在膝盖上。她虽然说出了这么震撼人心的一段话,表情却还是那么平静。
宴客厅里一片静默,而后打破沉默的是筱崎慎吾。
“金田一先生,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置阿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