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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了,别打了,大叔来了,大叔来了!”
大四合院,院子里,暮色中全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衣衫槛楼,蓬头垢面,一脸的菜色。
院子正中跪着个年轻人,癞痢头,腿上、胳膊上全是一条条的血红痕印。
他面前,站着个瘦老头儿,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胳膊握在一个中年妇人的手里。
老头儿后面,一个老妇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严慕飞一进院子,院子里的嚷嚷刹时静了下来。
旋即,那劝解的中年妇人松了老头儿迎了上来:“大叔,您可来了,再要不来癞子就要被他爹打死了。”
严慕飞刚叫了声:“马大嫂!”
那老头儿丢了木棍也过来了一脸的苦笑:“大叔,您看看我这不争气的好儿子,见了您,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你替我管教管教……”
严慕飞忙道:“张老爹,事儿我听小李说了,让我先看看大顺。”
张老爹羞愧地道:“大顺在屋里呢!都是这兔崽子……”
领着严慕飞往西屋行去。
严慕飞一路打招呼地到了西屋,西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很昏暗,大炕上静静地躺着个头儿很壮的年轻人,真是鼻青眼肿,嘴里还挂着血。
炕边儿上爬着个老妇人,还在那儿哭,好不凄惨。
由里边迎出来个矮老头儿,他先喝了一声:“大顺的娘,别哭了,大叔来了。”
然后欠身陪上一脸强笑:“大叔,您来了。”
严慕飞忙道:“王老爹,我来看看大顺,要紧么?”
王老爹笑得像哭,道:“自癞子抱他回来,至今就没动静,没睁眼,没说过一句话……
我看是……”
严慕飞眉锋一皱,道:“让我看看。”
他到了炕边,那老妇人擦泪站起。
严慕飞道:“大娘,别难受了,我会替大顺……”
王老爹截口说道:“我劝她她就不听,一直哭个没完。”
老妇人带着哭道:“我不哭,谁的儿子谁不心痛?我这么大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命根儿,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张老爹低下了头,王老爹忙喝道:“好了,好了,你有完没有,打也挨了,伤也受了,你哭,你唠叨,有什么用?”
这里,严慕飞小心察看了大顺的伤势,左胸骨断了两根,除了脸上身上的外伤外,还有内伤。
严慕飞皱了皱眉,站了起来,转过了身,他含笑说道:“老爹、大娘,不碍事,大顺的伤固然不轻,可是敷敷药,吃点药,躺个几天就会好,您二位放心,一切都有我。”
王老爹神色松了些,他不安地道:“大叔,平日大伙儿都受您的周济,如今大顺被人打成了伤也得您……”
严慕飞含笑说道:“老爹,别这么说,彼此不外,都是知心朋友,我是个外来人,当初受各位的照顾,那又怎么说?”
王老爹还待再说,严慕飞已然又道:“您跟大娘歇着吧!我问问癞子去!”
张老爹一扬眉,道:“大叔,我年纪大,又是一把瘦骨头,用不上劲儿,您替我再好好揍他一顿,越重越好!”
严慕飞笑了笑道:“老爹,您不要儿子了?”
张老爹愤然说道:“像这种儿子我不要,宁可绝了后!”
严慕飞笑道:“老爹,别生那么大气了,您不信再让他去赌,我敢说他绝不会再去赌了。”
说话间已到了癞子面前,癞子早就被那老妇人扶了起来,那只手正颤抖着摸癞子身上的伤痕。
张老爹冷哼说道:“还心痛,都是你惯坏的……”
一瞪眼,喝道:“兔崽子,谁叫你起来的!跪下!”
癞子一声气设敢吭,腿一曲就要跪下。
严慕飞一把抄住了他,道:“癞子,大叔说的,站着说话!”
癞子低着头怯怯说道:“大叔,我不敢了。”
严慕飞柔声说道:“癞子,大叔没怪你,只是要劝你几句,年轻人要往好处学,别学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无赖。咱们是大男人,别辜负了昂昂须眉七尺躯,该学做规规矩矩、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老爹跟大娘指望的只有你……”
张老爹哼了一声道:“我不敢指望他,指望他倾家荡产把我都卖了!”
严慕飞回身笑道:“老爹,您有什么值得癞子倾荡的?”
一句话听得张老爹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严慕飞抬手拍上癞子肩头,道:“癞子,知耻近乎勇,人不怕有过,而只怕知过不改。癞子,坐在石头上,咱俩谈谈!”
他把癞子按在了身后那块石头上。
癞子突然低头哭了。
“咦!”张老爹道:“这才是怪事,我刚才狠揍了半天,这兔崽子连眉头都没皱一皱,如今大叔不过几句话,他却哭了。”
严慕飞拍着癞子的肩头,道:“癞子,输了多少?”
癞子哭着道:“大叔,输了一吊钱!”
严慕飞笑道:“我当是输了多少呢!原来只是一吊钱。”顿了顿,接道:“为一吊钱把人打成这样子,未免太过份了些。”
癞子道:“大叔,都是我不好。”
严慕飞截口说道:“癞子,在哪儿赌的?”
癞子道:“城里‘药王庙’前王大麻子那儿。那家伙玩假,不然我跟大顺就不会被他吃光……”
严慕飞道:“不谈这些,打大顺的都是谁?”
癞子道:“不认识,都是在赌的,王大麻子一嚷嚷,他们就都动上了手,那几个个头儿很大,大顺……”
严慕飞道:“这么说来不是王大麻子的一伙儿?”
癞子摇头说道:“不知道,大半他们平日都熟。”
严慕飞拍了拍他道:“好了,这件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大顺过几天就会好的,只记住大叔适才所说的话,明白么?”
癞子点了点头。
严慕飞收回了手,转身说道:“老爹,别再打人了,我走了,待会儿我让小黑送药来给癞子。”
张老爹还没接话,众人身后低着头走出了一位姑娘,姑娘看上去有十八九了,一身干净而合身的裤褂,背后一条乌黑发亮的大辫子直拖到柳腰。
低着头可以看见她那雪白的耳根上泛着红云,到了严慕飞面前,她低头叫了声:“大叔。”
严慕飞含笑问道:“什么事?大妞。”
姑娘伸出了藏在背后那只手,手里是个小布包,还热气腾腾地直往外冒气,她低低说道:
“请您给小黑带点东西回去。”
严慕飞道:“大妞,是什么?”
“窝头。”姑娘道:“下午小黑跟我爹说了,我爹一回来我就赶着做,做好了,您带回去让他趁热吃了……”
严慕飞笑了笑,道:“大妞,有大叔的份儿么?”
姑娘脱口说道:“这儿只有三个,您要吃我再去拿!”
“别了,姑娘!”严慕飞笑道:“我不会跟小黑争嘴的,只是,姑娘,恐怕得麻烦你自己跑一趟……”
姑娘愕然抬头,那张脸,柳眉,杏眼,脂粉不施,透着乡下大姑娘的美,她道:“怎么?
大叔。”
严慕飞道:“交给大叔,你放心么?”
姑娘刹时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旁边的人都笑了。
严慕飞接着说道:“大妞,说着玩儿的,真得麻烦你跑一趟,让小李陪你去吧!我暂时还不回去。”
姑娘微微地点了点头。
严慕飞向众人打了个招呼,随即出门而去。
【编者按:本书主角严慕飞,按书中叙述,在明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他就是中国武林的领袖,曾领导武林群雄,协助过朱元璋。本书‘楔子’第2页写他于明朝建国后若干年出场,向朱元璋交还衮龙袍,辞去九千岁时,是“三十多岁年纪”。而本书第一章开头,已经是永乐十九年,按计算,朱元璋做了三十一年皇帝,朱允炆做了四年皇帝,加上永乐十九年,离明朝开国已经是五十四年之后。也就是说:这时候严慕飞已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了。但是,本书第20页写他于永乐十九年第二次出场,却依旧是“三十山头年纪”。凡此种种,就‘史实”而言,当然是不合情理的,但作为“小说家言’,不妨姑妄听之,可不必斤斤计较于史实。为忠实于原著,均未加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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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麻子赌局
在宛平,最热闹的地方要推药王庙。
宛平的药王庙,像煞开封的大相国寺,诸技百艺杂陈,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全得很。
尤其在上灯以后,药王庙前万头攒动,人们扶老携幼都来逛夜市,灯光照上了九霄云,老远就可听见闹哄哄的一片,什么声音都有。
药王庙比起大相国寺来要小,可是在宛平,它却是首屈一指的大庙大寺院,和尚都近百个。
在药王庙西,高挑着一盏大灯,灯下是张长桌子,长桌子四周围满了人,桌子上铺着一块白布,白布上划着方格,每一个方格里写着一个数目字。
长桌子后,有条长板凳,有个身形瘦高,卷着袖口,歪戴着帽子的中年汉子,一只脚踏在板凳上,挥着手向过往的人群直吆喝。
“押吧!诸位,我这个摊儿上是有押必中,这儿赢几个,您转过身去想要什么,买什么,不掏自己钱的事哪儿找哇!下注吧!诸位,要开宝了。”
他两旁边撑着两块白布,两块白布上各写着一句话:
左边是:王大麻子开赌局。
右边是:济公和尚当老婆。
吆喝声中,围观的人有几个探怀掏出了腰藏,纷纷下了注。那一脸大麻坑的瘦高中年汉子,他就是王大麻子,瞪着眼挥着手又嚷叫起来:“诸位,押啊!押啊!马上就要开宝了,我是有吃准吃,有赔准赔,赌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押啊,押啊!”
他刚嚷嚷完,人群中“呸!”地一声有人吐了口唾沫,那是个个头儿挺壮的愣小子,他磨拳擦掌掳胳膊,自言自语,嘴里不干不净地道:“娘的,什么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分明是瞪着眼说瞎话坑人。你们瞧,济公和尚当老婆,谁也没他娘的听说过济颠僧讨过老婆?”
“对。”有人附和着笑了:“一天到晚抱着狗腿倒是有的!”
“好大的口气。”愣小子背后有人说了话:“连济公和尚也赢不了他,兄弟,你相信么?”
一只手拍上了愣小子肩头。
愣小子一转身,跟前站着个身材颀长,长相俊美英挺,唇上还留着小胡子的庄稼汉。庄稼汉冲着他直笑,好白的一口牙,愣小子立即说道:“我他娘的就不信邪,今儿上是腰里没带钱,要不然我就非试他一试不可。”
庄稼汉笑道:“怎么,真想试?”
愣小子眼一瞪,道:“怎么不真,我长了这么大就没悦过假话!”
“那好办。”庄稼汉笑了笑,道:“我借给你……”
“你借给我?”愣小子一愣摇了头:“那怎么行?我又不认识你,便连瞧也没瞧见过你,怎么能伸手接你的……”
“那有什么关系?”庄稼汉笑道:“都是一个城里的,一回生,再有二回也就熟了。你听说过么?四海之内皆兄弟,既是兄弟还分什么你我……”
手一翻,手掌上托着一块碎银,接道:“兄弟,拿去试试运气!”
愣小子犹豫着摇了头,道:“不行,不行,赢了还好,要是输了……”
庄稼汉截口笑道:“话说在前头,赢了,你我二一添作五,输了,算我的,我是想借你的手气,再说,你不是不信邪么?”
“行,娘的。”愣小子猛一点头,道:“今天一大早喜鹊拉了我一脑袋屎,大概我运气不坏。话可是你说的,输了算你的。”
“当然,当然。”庄稼汉笑道:“我这么大一个大男人家,说话还有不算的么?”
愣小子没再多说,一把抓过那块碎银,扯着嗓门叫道:“诸位,请让一让,让我挤一挤!”
人家还没让他就两肩一晃,扭着壮实的身子往前挤去。
王大麻子那儿叫上了:“这位兄弟,别挤,别挤,大伙儿都轮得着,诸位,请给这位兄弟让条路。”
愣小子到了摊儿前,两眼一翻,道:“大麻子,我押哪一个?”
王大麻子忙道:“兄弟,随你,除了宝开不出五外,其他的任你押。”
愣小子大巴掌一翻,砰然一声把那块碎银拍在了长桌上,道:“娘的,你说没五我押六,押中了你一个子儿不能少地得赔我。”
王大麻子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