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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道:
“一双鞋而已,想自杀的时候,谁会想起这些?”
“既然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黄泉,还不嫌麻烦地穿了双扣带的凉鞋,那她还应该记得在口袋里放上那张‘回去吧,回去吧’的纸条才符合逻辑,如果不放在口袋里也应该拿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但是你看,纸条是在卧室床上一件紫红色外衣口袋里找到的。”
“那又怎样?也许她本来身上穿着那件紫红色外衣,但突然心血来潮临时又换了吊带衫,于是纸条就忘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乔纳振振有词。
“这倒也说得通。”莫兰承认。
“看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神经兮兮的,一把年纪还装小姑娘,所以她突然脑袋发昏,要穿扣带鞋,要换衣服也很正常。”
但莫兰总觉得张月红的打扮更象是去赴约,而不是去寻死,不过乔纳说得对,心理不正常的女人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衡量她。
根据乔纳的资料,事后警方曾经就张月红的生活起居和待人接物的方式调查过周边邻居,但很显然,多数人只是在楼道里见过她,没有人跟她有过深交,所以也无从得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生活来源是什么,她有哪些朋友,她的家乡在哪里等等。所以,张月红跟猫女一样,是一个谜。
“说说林琪的案子吧。”莫兰改换了话题,“她是怎么被发现的?”
“我上次说了,人家以为是楼上掉下来一包水泥,结果是个人。其它的我也不清楚,好像她身上有很多伤,是被人打的,”乔纳往嘴里塞了一块全麦面包,“他们的报告还没整理成档案呢,具体情况你问高竞好了。”
“高竞?”莫兰吃了一惊。高竞也算是她的朋友,不过近几年两人都看不惯对方,原因很简单,高竞的妹妹现在是莫兰的前夫梁永胜的妻子。莫兰曾经帮忙把高竞刚从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妹妹请到丈夫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但没想到,刚进事务所没多久,那女孩就跟梁永胜好上了,莫兰的婚姻也因此走到了尽头。
“这个案子他负责?”莫兰再次问道。
“就是他。”乔纳的黑色眼珠咕噜咕噜在眼眶里飞快地转了两圈。
“你有没有跟他提起三年前的那宗案子?”
“没有。但是我跟她说,你认识那个林琪。”乔纳嚼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道。
真多嘴!
“这么说,他很可能会来找我?”莫兰皱了皱眉头。
“我下班的时候,他跟我说等会见。”
“那意思就是……”
“他马上会到。”乔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我估计8点半以前他一定会到。”
结果不出乔纳的所料,一刻钟后,高竞按响了莫兰家的门铃。
高竞是警察局凶杀科的探长,他有一副魁梧的身材,一张黑黑的脸膛和一双又冷又亮的眼睛,多年来因其屡破奇案和百步穿杨的枪法在警界威名远扬,但是,莫兰从来就不买他的帐。她13年前就认识他了。当时他还只是个刚刚进入警局的小警员,而她也不过是个15岁的初中女生,两个人在莫兰同学的生日派对上相识,他朝她走来,少女莫兰以为这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对她有意思,不禁芳心大悦,哪知他却要求看她的身份证,并且异常坚决地掐灭了她手里的香烟,从那以后,莫兰就对他兴趣全无。
“听说你认识林琪?”高竞问道。
“她是TSS健身中心的健身教练,负责教授有氧操,我们昨天上午还见过面。”莫兰懒懒地答道。
“昨天上午?你们谈了些什么?”
“我要她为我设计一个特定的健身计划,前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把计划做好了,让我去面谈一次。按照惯例,她要听听我的意见,如果我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实行了。”
他的表情显示他想讽刺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莫兰知道,在高竞眼里,象她这种没正当工作,只是每周给美食杂志写写评论文章聊以为生的人,是没资格花大把的钱去做美容和健身的。也许他认为,她应该好好找个工作,然后把钱存起来,为第二次婚姻准备嫁妆。但莫兰却觉得,现在的她才是在真正地生活,当然她的生活方式,他永远都看不惯。
“她看起来怎么样?”隔了一会儿他问。
莫兰的脑海里浮现出林琪略显浮肿的眼皮和苍白的嘴唇,她平时爱涂淡玫红的唇彩,嘴巴总是亮晶晶的,而那天的她嘴唇上什么都没有,所以显得有些憔悴。
“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有点心不在焉。”莫兰道。
“说详细点。”高竞翘起二郎腿,注视着她,“我要细节。”
“她拉了直发。”莫兰简短地说。
“你是说她改变了发型?”高竞问。
“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女人突然改变发型必有原因。”
高竞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他大概是想到莫兰离婚以后有段时间也染黄了头发。莫兰想到这点不禁脸孔有些发烧。
“还有什么?”他继续问。
“她态度不好。我们在一起顶多只有五分钟,她把计划书给我看了,然后我说没问题,就把计划书还给了她。我觉得她应该更热情一点才对,过去她对我一向都很热情,但是这次她却很冷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迟到了?”高竞突然向她轰出一句来。
“就算迟到她也不能那么对待我!”被点到了痛处,莫兰不禁有些恼火,“你要知道,那是服务行业,别说我只是晚到了20分钟,就算我爽约,她下次见到我,也只能对我笑着抱怨两句而已。另外,如果我同意那健身计划,她是可以从中提成的,她没有理由冷淡我。”
“那她冷淡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觉得她是在想别的事。”莫兰想起她进门的时候,林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耸立的高楼若有所思。难道她当时就在筹划晚上的演出?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她几乎没跟我说什么话。而且我前脚刚离开健身中心,她后脚就请假走了。”莫兰说。
“她走得很匆忙。”高竞象在作注解。
“可不是。”莫兰点头道,“她究竟是在几点被发现的?”
“乔没有告诉你吗?”
每次问他点什么,都象是在挤牙膏,莫兰最讨厌高竞这点。
“没有。”莫兰冷冰冰地说。
“1点左右。有人听到声音,开始以为是有人在趁夜乱倒建筑垃圾,但等他下楼才发现是具尸体。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家掉下来的。”
“你知道吗,三年前有一宗案子跟林琪的案子很相似。”莫兰忍不住说。
“我知道。”高竞一点都不惊讶。
显然这事他早已心中有数,搞不好他已经调查过了,莫兰想。
“很象。”果然他说
随后他马上又补充道:“我只对林琪有兴趣。”
“有线索吗?找到目击者了吗?”莫兰好奇地问道。
高竞摆出一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表情看着她。
“跟你有关系吗?”他反问道。
莫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早料到高竞不会向她透露什么,所以她打定主意,如果她找到什么线索也绝不向他透露半个字。
3。死者的母亲
林琪没有姐妹。
乔纳的这句话不时回荡莫兰的耳边,虽然户籍资料已确认无疑地经证明了她的话,但莫兰知道这个城市有不少没有户口的黑人,电视和报纸关于此类人的报道从来就没有断过。
她想起乔纳给的资料中有林琪的地址,于是决定亲自去走一趟。
林琪住在一条弯弯扭扭的老式小弄堂里,门牌号都已经模糊不清,莫兰问了不少人才找到她的家。她来到林琪的门口,发现有个女人正在打扫卫生。
“你是……”她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莫兰,她大约50出头,身材臃肿,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工人服,手臂上戴着袖套。
“我是林琪的朋友。您是……”
“她的母亲。”她用刻板的普通话回答道。
这么说,她就是韩音。
“听说了林琪的事,我很为她难过,我们是好朋友。”
“哦。”韩音木讷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莫兰的说法,但并没有请她进屋,其实房门大开,莫兰已经对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屋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废旧杂志和女性的衣服。韩音正把一些书和杂志捆扎在一起放在门口,这些东西她大概是准备扔掉。女儿才死了不过两三天就扔掉她的遗物,是不是太快了点,莫兰暗自嘀咕。
“这些书都是林琪的?”莫兰指着门口的那堆书和杂志问道。
“是啊。”韩音冷淡地点了点头。
本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应该悲痛欲绝才对,但莫兰没有从韩音的脸上看出半点悲伤的表情。这倒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林琪以前的朋友,我可以看看这些东西吗?”莫兰问道。
“你看吧,这些都不要了。”
“不要了?”莫兰从那堆杂志里翻出一本旧的照相簿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林琪小时候的照片。
“可是这些照片都是林琪的。”莫兰想提醒这位麻木不仁的母亲。
“我那里也有。”韩音平静地说。
“请问您是……”虽然一开始已经介绍过,但莫兰忍不住再次问道。
“她的母亲。”她再次用普通话字正腔圆地回答。
的确是韩音,但她为什么要用普通话回答,莫兰觉得别扭极了。
“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在里面。”
“那么,这些东西是否可以给我?”看情形,韩音大概不会拒绝她接下来的请求。
果然,她答得异常痛快。
“你要出钱买的话,就可以。”她说。
莫兰从林琪的住处共搬回来3箱杂物,当乔纳知道客厅里这些破破烂烂的纸板箱都是从林琪家搬来时,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好你老妈不在,要不然她一定气得半死。”乔纳说。莫兰的母亲有洁癖,目前正在法国跟莫兰开中医诊所的父亲团聚。
“那就别告诉她。”莫兰打开箱子开始兴致勃勃地瞧着自己的战利品。
“这些玩意儿是谁给你的?”
“林琪的母亲韩音。”莫兰答道。
“怪了!她怎么会让你把它们带走?”乔纳抓了抓头发。
“我出钱买的,10块钱一箱。”莫兰得意洋洋。
“神经病,只有你才会花30块钱买这些破烂!”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出卖女儿的遗物呢?林琪才不过只有死了几天而已,她就站在门口跟我讨价还价一心想卖掉她留下的所有东西,她才不关心我是否真的是林琪的老朋友呢,开价15块一箱,我还价5元,最后我们两个纠缠了十多分钟才最后以10块钱一箱成交。”莫兰回想起韩音那张象是被浆糊粘得硬邦邦的脸,不禁打了个寒噤,“我想她们母女倆的关系好不到哪儿去。”
“高竞昨天去找过她。她有没有跟你提起?”
“她说警察拿走了一些东西。她说话的表情好像是在为没有把那些东西一起卖给我感到遗憾。”莫兰确实这样觉得。
“你们还谈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那里讨价还价而已,她正在打扫房间,林琪的房间象个狗窝,她根本没有心情跟我说话,我们就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她对女儿的生活一无所知,她们不住在一起,她说自己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林琪,其实我看还不止半年,如果她知道什么,嘴巴也紧得出奇,高竞别想掏到任何东西。”
“她长得跟林琪象吗?”
“不象,她比林琪长得丑多了,但话说回来,难看的母亲生出标致的女儿也很多。”
“她有没有哭?”
“哭?哪儿的话?我怀疑她的泪腺早就被摘除了。”莫兰禁不住尖刻地评论道。
“流眼泪也不一定能代表她很悲伤。”
“可她一点真的都不悲伤,一点也不。”莫兰加重语气说道,“按照你给我的户籍资料,林琪的父亲林国栋是在1985年去世的,也就是说,林琪1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死了。她是由韩音独自带大的,韩音后来没有再婚,所以她们应该是相依为命的母女,但是她们的关系却冷漠到这种地步,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你别忘了林琪还有个哥哥,她老妈很可能重男轻女。”
“还有一点,”莫兰从乔纳给她的文件袋里抽出林琪的户籍复印件,“林国栋出生于1940年,而韩音出生于1960年,他们两个之间足足差了20岁,1982年他们结婚时,韩音不过是个22岁的年轻姑娘,而林过栋已经是个42岁的中年人了,而且他还结过一次婚,当时正病退在家。你不觉得奇怪吗?韩音又不是嫁不出去,她为什么要嫁给他?”
“林琪有没有养猫?”乔纳打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