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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瘦小的嫌疑犯,杨正奇却没有任何想笑的感觉,他打开自己面前一盏强光台灯,猛地照到张黎生脸上,厉声问道:“你的姓名?”
“大名叫张黎生,小名”
“xìng别?”
“男。”
“籍贯?”
“我是川西省恒泽市佢县大木镇鸹窝村人。”
“2013年10月27rì晚23点至次rì凌晨2点,你在那里,在干什么?”
“我当时在家”
以强光和反复询问的疲劳战术削弱嫌疑人的意志,是个很老套的方法,但却非常有效。
可惜对于成为初巫,并且即将突破的张黎生来说,这样单纯的意志力折磨却已经很难奏效。
20个小时后,长时间的审讯和整整四盒香烟的毒害,让杨正奇声音嘶哑,昏昏yù睡,而他的对手却还是初来时的平静模样。
陪着杨正奇演戏,装模作样写审讯记录,实际却是询问记录的是个刚从jǐng校毕业不久的小伙子,他趁着又一轮问题提完,杨正奇又点着一根烟的时机,疲倦的小声提醒道:“杨大队,我现在相信这个小子绝对有问题,就算是几进宫的老手都没他那么耐磨。
可现在二十四个小时马上就过了,要再羁押他的话,就要办理正式手续了,咱这是少数民族聚集县,他是苗圩人,案件又这么大,手续违法的话”
“还有多长时间到二十四小时?”
“四十分钟。”
杨正奇想了想说道:“你再坚持一下,通知董林进来接着问,我出去办点事。”
站起身时,酸麻的双脚让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使劲跺跺脚,杨正奇走出了第一审讯室。
屋外阳光有些刺眼,他用手搭着遮阳篷,在楼道里来回踱步,思考着该拿张黎生怎么办。
理智告诉他,除非拿到非常详尽的口供,并根据那些口供,寻找到一些间接证据形成证据链,否则很难将张黎生定罪。
而且张黎生瘦弱的形象、刚刚丧父便遭到入室抢劫的案件起因、刚满十六岁的年纪和美籍华人的身份,更是会将这个‘很难’,变成‘根本不可能’。
但心中一直以来坚持的‘法律即正义’的理念,却让他很难做到平白放过一个杀人嫌犯。
尤其接触的时间越长,杨正奇就越觉得这个嫌犯在羸弱、内向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残暴而麻木不仁的心脏。
而且正是因为他的年轻,这次犯案又是事出有因才更可怕,如果不经任何审判、惩戒就让嫌犯获得zì yóu,他很可能就会变成一颗可以长时间游荡于社会中的炸弹,压抑的时间越长,一旦遇到诱因,爆炸的后果就越可怕。
两难的抉择让杨正奇紧皱着眉头,下意识的又摸出了一颗香烟。
“咋地又抽上咧?”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杨正奇的思路,同时他嘴边的香烟也被人一把夺去。
杨正奇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一个头发花白,jīng神矍铄的老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正把自己的香烟撅断,急忙喉咙嘶哑的问道:“禾局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分管刑侦,就因为明年三月退休,就不能来刑jǐng大队咧?”老人笑着说。
“那哪能呢,随时欢迎你来指导工作。”杨正奇勉强笑笑说。
眼前这个只有初中学历,十六岁接班成为刑jǐng,凭着能破案,硬生生做到佢县公安局副局长的苗圩老人,是他在川西公安系统内,寥寥三两个真心佩服的人之一。
否则凭他的背景,也不必对一个快退休的县级公安局副局长赔笑。
“你是大知识分子,指导工作可不敢当。
我来是问问,鸹窝村地案子好不好办?”老人‘呵呵’笑着,摆摆手说。
“不好办。”杨正奇实实在在的回答说。
“那你手上地人,有几成把握就是罪犯?”
“广胜向你汇报了?”杨正奇眉头一皱反问道。
“甭说别地,你手上地人,有几成把握是罪犯?”
“90%以上。”
老人沉思一下,压低声音说:“不就是个美籍华人吗,当年美国鬼子都让我阿爹打跑咧,如果我帮你顶着压力,你有几成把握把他送去大牢?”
杨正奇沉默不语。
“一两成总有吧?”
“老实说,禾局,我1%的把握都没有。
而且这个压力,恐怕你也顶不住。”杨正奇苦笑着说。
老人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毫不犹豫的说:“那就放人,马上放,立即放,我命令你放。”
“禾局,您这是何苦,我不用”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老人是为他开脱责任,将释放张黎生的决定揽到自己身上,杨正奇紧皱着眉头说。
“你用。
你个娃子还年轻,我马上就蹦达不动了,要个好名声有啥用。
你是高学历地洋学生,但我今天还就是要教你一个乖,干咱们这一行,做事一定要认真,但是脑子还不能死板,实在抓不住罪犯地痛脚,绝不能蛮干。
就好比你抓的这人,这次放了他,一直注意盯着,下次他要真再犯案,一把就抓住手腕,送去吃老米饭。
到时候也算是圆了我这个老糊涂地脸面咧。”
望着老人用手指着自己风吹rì晒,枯皱的像是老树皮的脸,杨正奇沉默着,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突然这个心高气傲,背景深厚的刑jǐng队长肃穆立正,敬了个礼,然后转身大步走进审讯室,用尽力气大吼一声:“放人。”
张黎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释放了出来。
走出刑jǐng大队,他摸摸口袋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一分钱都没带,不由的苦笑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走在佢县城里,最繁华的府前路上。
单凭双腿从县城走回鸹窝村恐怕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张黎生当然不会这么做,去求那些刑jǐng将他送回鸹窝村只怕也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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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危机
张黎生在府前路转了两圈,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只能先找个好心人问清县汽车站在什么地方。
然后再到汽车站找辆到大木镇的汽车,昂求一下,看能不能先把自己捎到大木镇上,车钱转天再给。
打定主意后,张黎生恰好看到迎面走来一位胖墩墩,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急忙拦住问道:“阿婶,请问县汽车站怎么个走法?”
“汽车站刚搬到挎庄,可老远了。
这样娃你去街对面坐五路公交车,六站地到;或者截个摩的,四块钱就到。”
“阿婶,我,我想问到车站是怎么个走法?”
中年妇女一愣,看了看面前少年黑里透红的脸,问道:“咋了,就剩下车钱了?”
张黎生低着头点了点。
“你娃不是个小骗子吧?”
“当,当然不是。
阿婶,那啥,你不知道地方我再问别人就是,再问别人就是。”张黎生脸sè涨得通红,匆匆就要走开。
“莫走,”中年妇女一把拉住张黎生,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来,“阿婶看你娃像是个厚道孩子,不像糊弄人的瞎娃子。
这十块钱拿上,买两个肉饼吃了,坐车去吧。”
张黎生急忙推脱说:“不,阿婶,我哪能拿你的钱呢,我是问路咧”
“莫多说,快回家哩,莫让阿爹、阿姆惦记,快回家。”中年妇女将十块钱硬是塞进了张黎生的口袋,快步走开了。
“阿婶,你住哪啊,明天,明天我就把钱给你送回去。”张黎生摸摸口袋里的十块钞票,感激的在胖墩墩的妇女身后大声喊道。
妇女却理也不理的走远了。
有了这十块钱,张黎生的困境便迎刃而解,估算着由县城到大木镇最多也就是五、六块钱,他打算按那位好心的阿婶交代的,截辆摩的到车站,然后坐车回家。
没想到的是张黎生站在马路牙上,刚要伸手拦车,突然看到一辆jǐng车疾驰着,停到了他的面前。
jǐng车驾驶座的车窗缓缓落下,开车的竟是看起来筋疲力尽的杨正奇。
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和张黎生对视了片刻,低沉的吐出几个字:“上车,我送你回家。”
看到杨正奇那一刻起,张黎生的神态也由青涩变得冷静,他想了想,便平静的绕过jǐng车,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jǐng车启动,驶向鸹窝村。
在县城以里的街道上,jǐng车中的两人一直无话,直到jǐng车驶入城外盘山公路后,杨正奇突然说道:“昨天和你耗了整整一天,我刚才才知道你杀死的那四个人的身份。”
张黎生仍是无语。
杨正奇继续说:“死在你大门口的那个人名叫宋厉声,粤东省羊城人,是个文物走私贩子,兼顾做点盗墓的买卖,被抓过几次,但都因为证据不足释放了。
说起来他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提起他大哥,二哥”
“杨大队,你到底想说个啥?”
“你杀的四个人里,三个都不是临时起意的犯罪者,而是职业罪犯,其中一个还是特种兵侦查连连长退役,这让我不得不把你的危险xìng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最后剩下的那个死者禾青苗是你老乡,根据其他村民的询问笔录看,一周前就是他在你父亲出事后,拉你去的县医院”
“你们连这种事情都问?”张黎生莫名其妙的笑笑说。
“这也是破案线索,当然要问。
禾青苗死亡原因是剧毒发作,但身体内外伤势也很严重,法医说,如果不是毒发,他死前会受到很多不必要的折磨。
而且他是主动跪着死的,他在求饶对吗?”
张黎生实在不习惯这样绕着圈子讲话,就又问了一遍:“杨大队,你到底想说个啥?”
“我想说,无论你行凶的起因是什么,案件现场都证明了,你是一个非常凶残、可怕的罪犯,同时还惹到了粤东省最知名的两个人大代表。
而你的国籍是米国,所以我觉的为了你自己的小命,为了佢县这座新兴小城的社会安全,为一个老jǐng察的脸面,你都应该回去自己的国家比较好。”
“你说地啥子?”张黎生愣了一下,不解的问道
“你出生在米国纽约州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圣乔治医院,是米国国籍。”
“啥?”张黎生呆呆的重复着问道。
“我说了两遍了,你是米国人。”
看杨正奇不像开玩笑,而且他也不可能和自己开玩笑,张黎生沉默一会,突然激动起来,“你胡咧咧啥咧,我是华夏人,祖祖辈辈地根都扎在川西苗地”
看到张黎生气恼异常的样子,杨正奇心里产生了一种yīn霾的快意,他笑笑说:“别激动,从血统上讲,你的确和我一样都是华国人,但从法律上讲,你是个米国人。
没听过美籍华人这个词吗?”
“我不是什么美籍华人。”张黎生斩钉截铁的说,作为初巫他可以说是华夏神祗的血脉后裔,又怎么可能以外国人自居。
“我说过了,你在血缘上是华国人,在国籍上是米国人,事实就是如此,并不矛盾。
你已满十六、未满十八,正在经受九年制义务制教育,可以说没有劳动能力,按照法律规定,我已经联系了米国驻蓉城的领事馆,委托他们寻找你远在米国的母亲。
一旦联系到她,她就将自然成为你的法定监护人,应该会带你离开华国。”
“阿,阿姆,我阿姆,米国领事馆在找,找我阿姆”张黎生一时心烦意乱,低下头说:“找到阿姆,我也不去米国,我祖祖辈辈都在”
“你必须要去米国,一定要去米国。
告诉你,虽然我不能把你定罪,但把你这个未满十八周岁,拥有米国国籍的祸根赶出辖区,还是100%能做到的。”杨正奇紧绷着脸,看了看张黎生,冷冷说道。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张黎生很难想象这个审讯了自己整整一天,严肃、深沉的刑jǐng大队大队长,竟然也有这样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目瞪口呆的张张嘴巴,却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就算已经成巫,但权利却仍是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年,没法对付的东西。
何况虽然嘴硬,但在他内心深处,其实隐隐对见到自己的亲生阿姆,充满了渴望。
此后两人一路沉默,直到jǐng车停在了鸹窝村村口,张黎生突然问道:“还有那惹到粤东人大代表是啥意思?”
“宋厉海,粤东岳海集团董事长;宋厉涛,粤东岳海集团总裁,他们就是你杀死的宋厉声的大哥、二哥,也是粤东省连任三届的人大代表。
岳海集团你应该听说过吧?”
“听,听说过,它们不是有个篮球队撒!
可,这个宋厉声有这样地阿哥,怎么会去我家宅子抢劫,这不是怀揣着金砖砖闯茅屋吗?”
“我在奢侈品卖场遇到过包里的金卡可以刷下一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