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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烟子给侍者一个微笑,徐徐喷出一缕烟线,却凝而不散,在两人之间形成个心形烟圈。
“祝郎,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这一年我时常回忆那些时光,每次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有什么不对的,我能改,只要你说出来。”
祝童取下眼镜,眯着眼睛注视着烟子:“希望听实话吗?”
“当然。”烟子眼里闪出希翼的光芒,心形烟圈失去支持,消散了。
“你做的很好,主要原因在我,是我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想过几天平常人的生活。烟子,如果要说你的原因,现在想来只有两点。一是你不该隐瞒身份,五品清洋的大小姐能看得上我这个江湖浪子,该是多幸运的事。”
“我对你说了。”烟子着急的打断他,辩解道。
“那是一年之后,开始你只说是嵋山派弟子,没说五品清洋,也没说过你的哥哥江小鱼。”
“如果是因为我哥哥,我道歉。但是当时我不敢说,因为哥哥曾经得罪过祝门大师兄,我怕你有看法。”烟子神色黯然,自顾自倒上一杯酒,仰头喝下。
祝童也啜一口清茶,转头看看窗外;看样子,井池雪美沉浸在放河灯的游戏中,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应该还有点时间。
“好吧,这个说法我能接受。第二点是,你太贪心。祝门有规矩,做生意要量力而为,更要适可而止。你喜欢冒险,我们如果还在一起的话,早晚要翻船。那时不只是你,我和祝门都要被连累。所以我才选择离开你,暂时抛开生意,等事情静下来再说。”
烟子注视着祝童,几次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祝童是那么聪明,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
“你现在得到安静了吗?”
“没有。”祝童微笑着看向跳岩上的叶儿;“但是我得到了更宝贵的东西,烟子,我们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那不是爱情。我能为她抛开一切,乃至这条命。只要需要我能为她去死,如果谁敢伤害她,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当着过去的情人说另一个女子,渲染这段感情的浓烈,本是最忌讳的事。但祝童就是要刺激烟子,此时此刻,他本感觉到烟子的到来不简单,她手里细长火机的一端一直在对着自己,细长的手指一直没有离开火机的按钮。出于祝门弟子的本能,他隐约意识到那不是只单纯的火机,与自己的ZIPPO一样,大约也是件精巧的暗器。
缘寂师太最著名的本事是笑里藏针,以烟子如今的修为,口舌之间大约还弹不出细若牛毛的青蜂针;但祝童怀疑她手里的火机是否就是一个发射青蜂针的机关。
烟子果然被激怒了,紧咬牙关看向窗外。就在她失神的瞬间,祝童手中的茶杯闪电般扣向烟子的右手。
“啊!你做什么?”烟子惊呼一声,捂住手腕;茶水洒满桌子。
“不做什么,我不想做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祝童摇晃一下手里的茶杯,凑近桌上的蜡烛仔细查看。
细长的火机已经碎裂成两段,茶杯壁上果然有几枚青蜂针,烟子在他出手的瞬间已经按下发射按钮。
“你不该那么多废话,既然做杀手,就要干净利落。”祝童右手转动凤星毫,涵养片刻,针体上的黑晶闪烁几下。
“瞧,我也有针。”烟子刚一迷惑,却见祝童手指轻弹,一丝热流从颈部左侧浸入体内。
“你应该这样做,既然要出手就要快,不给对方任何机会。”祝童站起来,探出手要取扎在烟子颈部的凤星毫。
烟子灵巧的闪开,刚要逃离这间酒吧,忽然感到胸口剧震,周身的力气被抽空般,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记得付酒钱。”祝童摘下凤星毫,仔细擦拭几下小心的放进袖口。“你没机会了,今后你的生死在我手心。别试探,你再不可能轻易接近我,你身上种有生死符,只有我能解开。”挥手间,烟子恢复了行动能力,却不敢乱动。现在的祝童是那么陌生,鬼魅般神秘。
烟子身上没有什么生死符,祝童在她身上种进一粒蛊蛹。
小骗子一向谨慎,习惯谋定而后动。通过这段时间的体验和与蝶姨的交流,逐渐总结出一点规律。
每到月圆时刻,蝶神最是躁动不安,大约就是涵养出一粒蛊蛹的时间。而如果他和蝶姨通过神传琥珀让两只蝶神会合,就不受此限制。
该烟子倒霉,今天正是月圆日,这个月的蛊蛹祝童还没浪费掉。
失败者必定很沮丧,烟子冷着脸付清酒钱要走,祝童看看沱江上的跳岩,说:“别着急,还有点时间,随便聊聊,我现在很无聊。”
烟子只好坐下,于是,小骗子开始讲道理。可笑的是,他竟然满口江湖道义,说烟子暗算江湖同道罪该万死,说江小鱼阴谋害人是大逆不道。但是为了江湖道的和谐,为了美好的未来,小骗子希望烟子能摒弃前嫌,诸如此类的话。
祝童最后建议烟子转告江小鱼几句话:“鱼死网破或和睦共处,这是第一句;第二句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祝郎,我已决定离开江湖。今天来不是为了杀你,就是想见你一面。我已经办好护照去美国读书,江家的事早就与我无关。”烟子留下句话,满头雾水的走了;与她一样满头雾水的祝童在原来位置上坐下,想着她是什么意思。
“要下雪了。”耳边又响起个熟悉的声音,不同的是,桌上同时落下一枚铜钱。
“百里先生?”祝童惊异的看着这个一身酒吧侍者装扮的中年人,正是近期悄无声息的千门掌门百里宵。
“祝掌门安好;你真的很厉害。”百里宵端着杯热茶递给祝童,并在他对面坐下。
“百里掌门,我现在是祝门大夫。”祝童冷静下来,双手握住茶杯。
“哦,原来是祝大夫。不过我早不是什么百里掌门了,如今是闲云野鹤。”他微笑的看着祝童;“好在我还有些积蓄,买下这间酒吧躲清闲。祝大夫,凤凰城本是祝门地盘,百里宵托庇贵门,能容否?”
“哈哈,百里老板开玩笑了,凤凰城不是什么祝门地盘,只要百里老板住着舒服就好。咦?我觉得百里老板比百里掌门叫起来顺口,先生知道为什么吗?”
祝童脸上带笑,眼里却充满审视的意味;不是他不相信百里宵,值此要紧关头,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多加小心。
百里宵长叹一声,解开胸前衣服,露出一道粉色伤口。
“田公子要千门弟子做他的打手,我不同意,没想到他竟暗中联络拉拢那独臂莽汉,引外人暗算我。你应该见过那个杀手,就是田旭洋身边那个年轻人。三个月前,江小鱼介绍他到田公子身边做贴身保镖。我被他刺了一刀,这里还有颗子弹。总算水性还可以,跳海逃过一劫。”他左后指指自己的腰部。
“太遗憾了,百里老板真的很倒霉。”祝童收起疑心,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第十六卷、杂味钟博 六、杀手(下)
百里宵接触田公子的事情太多,如果表现的太独立的话,早晚一定会有这一天。
特别是他还是千门掌门,肯定会引起田公子的猜忌;比较起来,独臂海盗就好控制多了。
“为什么?”虽然问明白了大致过程,祝童还是问。
小骗子从来不会满足于一个合理的解释,所有的阴谋都是以貌似合理的面貌登场。只是,让祝童相信田公子两个月前就知道自己要对付他,还在凤凰城先布下百里宵这颗棋子,似乎更荒谬。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知道的太多了。田旭洋表面很江湖豁达,其实疑心很重;他身边的人只要有本事的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了,有几个被送出国外,你应该知道他们的下场。我一直都很小心,但是没想到他竟会个江小鱼勾搭上。天作孽犹可活,只怪我自掘坟墓,江小鱼还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
“总要有个具体原因吧?”
“祝大夫的意思是借口?不错,田公子这次玩的太大,我怕千门受连累,那段时间很少去嘉雪花园。也许让田公子睡不着觉了。”百里宵自嘲的笑笑,扫一眼酒吧;“现在也挺好,凤凰城适合养老,希望祝门多多照顾生意。”
凤凰城消费偏低,酒吧的生意只有旅游旺季才好些,一年中有多一半时候是在维持甚至赔钱;买下一间酒吧要不了多少钱。但是这间酒吧位置特别,临近跳岩窗外就是沱江,生意一直不错。
正因为这样,祝童才以为百里宵这一招是以退为进。与其说在凤凰城躲清静,不如说在伺机而动,找机会夺回千门。
“不错,凤凰城确实适合养老。”祝童敷衍一句,就抱着茶杯喝茶,转头看向窗外。
百里宵也没说话,跟着祝童看着跳岩上的三位苗装少女放河灯。两人都是人精,都知道捅破这张纸意味着什么,谁忍不住先出手就落于被动。
机会只有一个,田旭洋田公子倒霉。至少在现在,祝童和百里宵的目的是相同的,都在凤凰城等待这个时刻。不同的是,百里宵有时间等,也只在等;祝童没时间等,还处在与田公子对手的位置上。
“百里老板说明天要下雪,为什么?”
“我看天气预报了。”百里宵嘴角浮出笑意,以为祝童忍不住了。他确实有这个资本,因为他曾经是田公子的谋士,知道他很多事。
“后天呢?”没想到,祝童接下来问的还是天气。
“凤凰城这里如果下雪,就不会只下一天;天气预报说,今后一周内都有下雪的可能。”
“真不是个好消息,下雪的路滑,来凤凰城旅行的人就少。百里老板的生意一定不好。”
“也不一定,路难行不止来的人少,要走的人也担心。该来消费的一定会来照顾生意,因为我这里风水不错。坐在这里赏雪,也是一桩难得的享受。”
百里宵应对的很好,祝童却没时间再绕了,他需要尽快击垮田公子。
正要开口捅破这扇窗,向百里宵请教,忽然想到:他明知道凤凰城是祝门地盘还躲来这里,却买下位置如此显眼的酒吧;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自己到了就现身。唔,他在玩姜子牙的把戏,愿者上钩。
问题是,自己是否要做那条鱼?
经过祝童与索翁达大闹普贤寺与因大师兄出狱在重庆弘法寺发生的事,祝门在江湖各派中的地位急剧攀升,没人敢轻易招惹祝门诸人。凤凰城由于地处湘西,被认为是祝门的地盘,寻常江湖人物甚少来此。百里宵躲到这里已很能说明彼此的高下了。
想到这里,祝童站起身笑道:“老板说的不错,该来消费的一定会来照顾生意。既然到了凤凰城,出于江湖道义祝门理当关照百里先生,知道天王庙吗?有事情可以躲到那里,就说是我的朋友。啊,今后几天凤凰城可能安稳,先生最好少露面,也许这间酒吧应该关门谢客,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谢谢祝大夫提醒,你是要走了吗?”百里宵有点失望。
“是啊,今天上午我看到江小鱼了,刚才坐在我对面的女孩百里先生也许不认识;她要杀我,你看。”祝童把装着火机的杯子递给他;“她叫烟子,江小鱼的妹妹。”
“祝兄别怪我自私,请留步,百里宵请求江湖道不请求祝门救救我,救救千门。”百里宵再不敢拿架子,“噗通”一下跪在祝童面前。
“百里老板这是为何?起来起来,先起来。先生不可这样,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有什么事尽管说。祝门能帮的上忙的绝不推辞。如果事情太大的话,还有江湖道的朋友们。起来起来。”
小骗子连拉带拽把百里宵弄起来,回头瞥见放河灯的三个女孩有结束的迹象,连忙说:“我真的要走了,如果百里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先到天王庙,祝门掌门在那里。”
“田公子和史密斯认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香港,那是七月三号。”百里宵拿起桌上的铜板把玩着,抛出一个消息。
“七月三号?”祝童停下脚步,六月二十八号漫江花雨开业,田公子在那天邀请自己加盟。
百里宵说田公子和史密斯的见面是在松井平志到上海之前,这个消息代表什么呢?田旭洋和史密斯之间有什么交易?
但是百里宵说那时田公子已经与江小鱼接触上,开始对他疏远;与史密斯之间的事没让他参与,要不然也不会躲来凤凰城。
祝童有点失望,这点消息用处有限,千门掌门还在玩花样浪费时间。
“哦;他们都是有钱人,互相见个面没什么吧。”
百里宵咬咬牙,又抛出一只筹码:“江小鱼的钱不干净,他的野心很大。”
这就有点意思了,百里宵也知道江小鱼和毒枭们有联系;只是,证据呢?这个消息至少证明百里宵还是不老实,他在千门隐藏有实力,在田公子身边一定埋有内线。
“好好在这里呆着吧,田公子不可能永远得势,到时候祝门一定站在百里先生这边,帮你夺回千门。”
百里宵哭笑不得,原来刚才那番斗心思真的很浪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