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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魔师宫的招待非常细致周到,沈之湄顺手解下沾了不少血迹的斗篷,扔在一边,拆散长发,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中,那种温暖的感觉令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整整一天,虽然举止从容言谈不失,但沈之湄深深觉得,自己的神经简直绷紧到了一个程度,现在放松下来,顿时就有些困意上涌。
她抱住双膝,将自己沉在水底,如同母胎中的婴儿。似练气到了沈之湄这种程度,转换内息已经是自然而然的状态,“真人之息于踵”,可以说,这才是真正的“呼吸”。
沈之湄凝神内视,半年前的内伤已经痊愈,但体内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气,对于这一点,却是她刻意为之。
散布在百骸九窍的天地元气,已经在这一个漫长的修养过程中,全部被她炼化。沈之湄深知,自己的肉身和本世界的人相比,实在脆弱了许多,因此,借这一次重伤修复之机,一分一毫地锤炼经脉,锻炼脏腑,这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塑肉身”,较之三年前的仅仅是炼净血肉杂质,使肉身纯净,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冰肌玉骨”。
至于真气,反而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了,随时可以重修,不足为念。
不过,即使得了这样的好处,但对于将来可能发生的灾劫,未必就派得上多少用场……
沈之湄忽然破水而出,在未点灯烛的暗室内,明洁如玉的肌肤几乎是出水不濡,稍稍一甩,青丝水珠飞溅。
她赤着足,轻巧地踩在一边的矮凳上,伸手去取搁在屏风外的衣物。刚穿好衣物,沈之湄正拧着长发上的水珠,忽地一缕似有若无的细细丝竹声传来,轻柔婉转,在这寂寂人定时分,宛如飘来的一阵仙乐。
沈之湄先是一怔,握住长发的手一僵,玉脸随即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两个字,“流氓!”
这个世界的武功练到高处,和普通人相比,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变化,不但体能强大,而且五感也数十倍地增强。对于先天高手来说,除非是真气形成的能量场阻隔,否则运足目力时,可以穿透衣物,不必特别用心也能听到数十丈之内的极细微声响,嗅觉可以分辨出每一个人不同的体味,甚至根据某处残留的体温气息,可以判断来过什么人,何时离去,因此,在这些高手眼中,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不过,这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似宗师级高手,大多身边都会习惯性地笼罩一层真气护体,而聚音成线,乃至以布下气场隔绝声音等,也是各有手法。
沈之湄虽然身无真气,精神力却绝非寻常可比,当初年怜丹连她一眼也禁不住,可见一斑。只不过她今日心神动荡,静下来时便觉疲惫,未曾注意许多,否则,她将元神延展开来,形成精神力场较庞斑犹有过之,此时反应过来,顿时大怒!
不过事实上,她倒是有些冤枉庞斑了,庞斑纵然精神力超群,也不可能化身“千里眼”,顶多只能根据响动判断她在做什么,倒也谈不上“偷窥”,况且以庞斑为人,也不至于做这等下作之事。
沈之湄恼怒地一甩湿淋淋的长发,推门而出,只是刚走出两步,她又折身回来,脸上怒容已消。沈之湄一连点亮好几根蜡烛,照得屋内明如白昼,在妆台前坐下,取了布巾慢慢擦着头发,显然不准备理会庞斑的召唤。
沈之湄虽然忽然省过来这一层,明白自己冤枉了人家,却并不想当作没事人一般应约,第一,庞斑以精神力查探她的举动,乃是事实,第二,此时已过二更,她也根本不想再出去。而且庞斑此人性格实在太过霸道,又不按常理出牌,几次之后,沈之湄实在厌倦的很,早不愿意随着他的意思。草草抹干了头发,沈之湄吹熄蜡烛,翻身上床,扯过被子盖住头。
只是她佯作不知,庞斑却不肯轻易罢手,约莫一盏茶功夫,门外便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打扰之湄了。”
沈之湄有些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庞公明知打扰,还要继续扰人清梦么?”
庞斑微微一笑,似乎早知她会如此说,低吟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今年的海棠比往年都来得早一些,之湄不想来看一看吗?”
沈之湄无奈起来,道:“庞公能否学一学王子遒的风度?”理了理青丝,又披了一件雪白的斗篷,才去开门。
只见如雪月下,这俊伟过人的魔君一身简单白衣,手持一盏小巧的风灯,不似寻常华丽威严宛如魔神的装扮,倒显出几分魏晋狂生踏月徐行的雅致风流。
沈之湄吃了一惊,盯着庞斑打量了两眼,摇头道:“魔师怎么忽然改了风格,吓了我一跳,险些就认不出了。”适才一开门,她几乎错以为是厉若海站在门口,但细细一看,又有明显不同。同是白衣,厉若海甚是朴素,而庞斑衣着看似简洁,细微之处却精致之极,只是二人身形相若,乍然一看,倒觉得有几分相似。
庞斑微微一笑,持灯在前,欣然道:“让我来为之湄照路吧!”
沈之湄首次有些拿不准这魔君心意,当下也是一笑,道:“偏劳。”
庞斑引领着她穿过另一条竹海小径,转过一道假山,过回廊,便见两行盛开的西府海棠,娇艳可爱,庞斑一边持灯前照,一边回头笑道:“本来海棠花时尚有十数日才开,不过今日不知怎地,忽然枝头盛放,下人禀报时,倒好给了我一个惊喜。”
沈之湄伸手花枝,却并未摘下,只是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娇嫩的粉色花瓣,叹道:“夜赏海棠,庞公倒是雅人。”
庞斑接口道:“只是——”
沈之湄一怔抬头望他,庞斑笑道:“我因想着,之湄接下来一定会批驳庞某两句,所以抢先帮你说出。现在之湄可以继续说后面的了。”
沈之湄摇了摇头,又忍不住笑,叹道:“我怎么觉得庞公此时太过平易近人,反而似乎大有图谋的样子呢?这是否是我的错觉?”
庞斑伸手摘下那朵海棠,送到她面前,笑道:“之湄看不出来,庞某正在竭力讨你欢心吗?”
沈之湄犹豫了一下,接过花朵,却又重新放在花枝上,并不看庞斑,只是微微蹙眉道:“似这种话,庞公还是少说吧,我不爱听。”她缓缓道,“我不知道庞公是否对所有的女子都抱有同样的态度,也许怜香惜玉只是庞公的习惯,只是莫忘了,沈之湄是有夫之妇。”
庞斑握住风灯执柄的手忽地一紧,淡淡道:“这也是庞某觉得疑惑不解的地方。”
沈之湄不置可否,两人一前一后而行,错开半个肩膀的距离,行到这条海棠小径的尽头,便见一座花亭,亭上四角挂着风灯,薄薄的纱幔随风飘拂,遮挡亭内,若隐若现。
庞斑上前撩起纱帘,回头笑道:“之湄请坐。”
沈之湄目光所见,见亭中卧置着一件造型华丽的丝弦乐器,倒吃了一惊,上前仔细看了几眼,问道:“这是……凤首箜篌?”
庞斑点了点头,欣然道:“之湄可懂得弹奏?”
沈之湄噗哧一笑,道:“很抱歉,我真的不万能。”她又细细打量一番,道:“我虽不太懂得乐器,不过,看这气息,恐怕是数百年前的古物吧?”
庞斑在箜篌前坐下,伸手抚摸箜篌身,道:“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他忽然抬起头,奇道:“之湄为何不坐?”
沈之湄拣了一张较远的椅子坐下,道:“我正在猜测,难道庞公忽然雅兴大发,不但要秉烛夜游赏花,还要亲手弹奏一曲不成?”
庞斑哑然失笑,神色似若回忆,道:“本来我对这些东西是不感兴趣的,只不过百年前先师与传鹰一战之后,性情忽然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从此以后,他不但教我武功,更教了我很多其他的东西,音乐,书画,教导我该当如何去欣赏这个世界的美妙之处。”他伸手在弦上拨弄了两个音节,“只不过,对于调弦弄曲这方面,虽然闲时也略有涉猎,但我还是更喜欢去欣赏别人为我演奏。”
沈之湄笑道:“难道庞公今夜要为我破例吗?”她心中十分纳罕,之前庞斑虽然也是说话温柔亲切,处处体现出风度,但却丝毫不掩强势乃至第一高手的矜持,眼下却实在是大为改观,甚至连自称也改了。疑惑之下,她不禁多看了庞斑几眼,心道难不成换了一件朴素点的衣服,连性格也跟着换了?
庞斑自然感到了沈之湄的目光,只是一反常态地并没有去看她,只是微微一笑,又伸手试音,道:“因此这便是我一定要请之湄出来的缘故,因为若你不在,庞斑今夜的听众,便只有这片寂然无声的海棠花了。”
沈之湄双手放置膝上,端然正坐,道:“花能解语,胜于人多矣。”她微微一笑,道:“庞公难道还觉得寂寞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庞斑的性格其实很立体多面,不是一昧的霸道腹黑冷酷无情,正如他面对怜秀秀的爱慕,“我已知你要问什么问题,所以你早问了,而我亦在心中答了。”其实很动人有木有?
庞斑忽然转性,倒把妹纸吓了一跳,只不过她现在不可能再随便地对待庞斑了,虽然也有笑容,但是比起之前,非常明显的礼貌冷淡。
当然庞斑说话还是喜欢语带双关模棱两可,本性难移啊!
说起来,庞斑真是给足妹纸面子,当初他上静斋,是言静庵想着办法招待他,请他看夕阳,下棋,喝茶,聊天……
☆、琴瑟已误
对于沈之湄这句话,庞斑不答反问,“之湄就不会觉得寂寞吗?”
沈之湄目光落在亭角的风灯上,缓缓道:“纵横四海,抑或是相守人间,庞公是因此而生出疑惑吗?”
庞斑微微一笑,漫捻轻拨丝弦,音色如凤鸣清亮,似可穿云裂石。庞斑手头拨弦不停,手法流畅,曲调却并不复杂,似乎他也不打算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只是随性而为。
随着叮叮咚咚的丝弦声,一把低沉却同样优美的男声不期响起,“……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想当日我初见言静庵时,自负不浅,何尝想得到自己竟会为一缕柔丝牵系,所谓情之一字,实在是世上最厉害的东西。”庞斑轻轻一叹,手却不停,滑出的乐声似乎也代表了他的心情,缠绵婉转,似有千言万语相诉。
沈之湄叹息一声,道:“魔师若真作此想法,此时就不该在这里空叹弦冷,而是应当立刻赶往静斋,向言斋主诉说你的心情。”
庞斑苦笑一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今日之湄亲口许嫁厉兄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沈之湄蹙了蹙眉,声音却十分柔和地道:“这个问题我只会对若海回答,抱歉了。”
庞斑并不意外地道:“那么,之湄是否有其他能够送给庞斑的答案呢?”
沈之湄没有立刻回答,半晌,她才缓声道:“依我看,言斋主是可叹,而庞公则是可惜。”她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我并不知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致如此境地,只是,情不伤人不尽情,这方面其实由不得自己做主,但庞公却决不能容下这不由自主。因此,其实庞公种种作为,包括将我留下,其实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磨灭你对言斋主的真情。”
庞斑一震,乐声乍然而止,他面露苦笑,道:“之湄既然用了‘可惜’这样的字眼,想必也是知道我的不得已。”
沈之湄淡淡道:“我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我与庞公的道本来就不同,连自己的道也未能尽知,又何能知晓庞公的道?庞公断情自有庞公的道理,而我也无须向任何人解释我的所为。”
庞斑轻叹一声,惘然道:“倘若静庵有你的一半坚强,庞斑恐怕早已经不是今日的庞斑。”
沈之湄噗哧一笑,道:“庞公不要说我,你一直奇怪我为何会爱上若海,这时候倒要反问一句,庞公有没有若海一半的勇敢呢?”
庞斑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没有。”只是他忽然又微笑起来,凝目沈之湄道:“不过这岂能单怪庞某一人呢?换了在之湄面前,或许庞斑的表现也未必会差过厉若海吧?”
沈之湄叹了一口气道:“庞公是在说笑么?若海的表现已经糟糕到差无可差了,和他有什么好比的!想起今天的事情我就觉得忍无可忍,若不是他有伤在身,我真该去痛揍他一顿才对。”
庞斑愕然,随即忍不住微笑道:“原来表现好竟然入不了之湄的法眼,要表现得差一点才行,庞某总算明白了这么重要的道理。”他叹了一口气,索然道:“庞斑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人不轻狂枉少年,唉,这是庞某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只能品尝情之苦楚,却无法再让自己不顾一切地去爱。”
沈之湄也随着他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