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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岐暗自想道:“要是唐二先生在外面,他早就应该进来了,看来五娘刚才的胡言乱语,只不过是想吓吓京儿而已,但虚声恫吓,却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唉,即使唐仲山真的到来,我也难免一死。”心中一片绝望,陡然萌了死志。
耿玉京也是和他一样心思,只道常五娘乃是虚声恫吓,便即冷笑说道:“妖妇,你恶贯满盈,没人能救你了!”力贯剑尖,剑招如电,立下杀手!
只听得当的一声,常五娘护身的长刀已被削为两段,耿玉京那明晃晃的剑尖,已指到了她的胸膛。
不岐奋不顾身,软剑抖得笔直,倏地卷住了耿玉京的剑锋。耿玉京一招“云麾三舞”,内力所到,不岐的软剑被戴断了一段,耿王京的剑斜刺过去,在他的右肩划开一道伤口。
不岐面色苍白,喝道:“京儿,你要我的性命,我给你就是,但你可得让我说两句话!”耿玉京默不作声,手中的剑虽然仍是指着他,剑尖却已在他的喉头之处退缩两寸。
常五娘倒好像没有他这样害怕,而且忽地笑了起来,说道:“振军,到底是你对我好。和你死在一起,死也值得了。好,咱们就和这小子同归于尽吧!”
说到“同归于尽”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胸膛一挺,外衣倏地绷开,立即以迅捷无伦的手法,摘下了内衣的三粒钮扣。
这三料钮扣作古铜色,看来好像是金属制成的钮扣,但不岐却知道这是一种最为霸道的暗器,名叫“雷火弹”。内藏威力极大的炸药,三枚“雷火弹”倘若一齐爆炸,多好武功,也会被炸得血肉模糊!
但此时耿玉京是和他们面对面的站立的,“雷火弹”一爆炸,当然不会只是炸死耿玉京,而是一定如常五娘所说那样,同归于尽!
耿玉京可不知道这是唐门最霸道的暗器,见她解开衣裳,莫名其妙,便即斥道:“无耻妖妇,死在临头,还耍什么花样?”
常五娘一声冷笑,正要把“雷火弹”扔出去,忽觉手腕一紧,事情有了出乎她意料的变化!
不岐出其不意,突然把她手中的三枚雷火弹抢了过去。她只知防避敌人,那想得到情人也会向她偷袭?她呆了一呆,“你干什么?”心想莫非他是因为被义子所迫,怨毒于心,想要亲手把耿玉京炸死,反正是同归于尽,那也无所谓了。
又一个想不到的是,不岐并没有把雷火弹扔出去,而是把它藏入怀中,雷火弹的炸药藏在金属的硬壳内,需要强力碰撞才能引爆,若不是使劲掷出去,那就只能用指力的挤压将它爆破,如今藏在怀中。别人可就不易令它爆炸了。
常五娘惊疑不定,说道:“事已如此,你还舍不得死么?”
不岐道:“要死也得问个明白!”
耿玉京尚未知道刚才的危险,不岐是从鬼门关上走了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不岐道:“你的养父养母当真是已经死了?是中毒还是被杀?”
耿玉京怒火重燃,喝道:“你们联手做的事情,还要抵赖?”
不岐道:“如此说来,是中毒在前,被杀在后了?”
耿玉京握剑的手指微微颤抖,显出他心情的激愤,喝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们!”要知他是在养父养母双亡之后才回到家中的,跟着就发现姐姐和西门燕中了迷香,不岐这么一问,他也以为养父养母是中毒在前,被害在后了。不岐和他的养父有二十年交情,不便当面下手,是以要令他们在失去知觉之后方下毒手,那也是合乎“常情”的。
但不岐听得他这样说,却以为当时的真相确是如此,这刹那间,他那灰白的脸上又好像铺上一层青霜,陡地冲着常五娘喝道:“蓝靠山夫妇是你杀的!”
常五娘叫道:“不是我,但我知道也不是你!”
不岐道:“那是谁?”
常五娘道:“我不知道!”她心中是猜疑一个人的,但她却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不敢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不岐冷笑道:“当然不是我,但你可是抵赖不了!”
常五娘双眼翻白,脸上也突然出现愤怒的神情!
她忽地哈哈大笑三声,说道:“戈振军,你想让我一个人顶缸!嘿嘿,耿玉京,你听着,我招供了,你说得不错,你的养父养母是我和你的师父联手杀的!”她只道不岐是要将她出卖以求苟活,大为愤激之下,索性就把不岐扳在一起。
不岐喝道:“好个毒妇!”举起手中的半截断剑,陡地就向常五娘的胸口插下!
这个变化已是耿玉京始料之所不及,但随着而来的变化更加令他意想不到!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忽听得“叮”的一声,窗外飞来的一颗石子将不岐的断剑打落了。
而且与打落断剑的同时,另一枚石子把房中唯一的油灯打灭。房间里顿时变得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耿玉京早有提防,连忙贴着墙角,舞剑防身,只要暗器不是向他打来,他也顾不得去理会不岐和常五娘了。
黑暗中紧接着又是劲风呼响,一条长绳从窗口伸进来倏地把常五娘卷起,将她拉出去了!
这一连串出乎意外的变化不过是瞬息间事,待到他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外面已是什么声响都听不见了。耿玉京猜想这个抢救了常五娘的人一定是唐仲山无疑,唐仲山的暗器功夫他是领教过的,何况他们是在暗处,他自是只好权衡轻重,“暂且便宜那个妖妇”了。要知在他的心目之中,常五娘再可恶毕竟也还只是“帮凶”,主凶还是不岐的。
他屏息呼吸,过了片刻,黑暗中只听得不岐开始说道:“京儿,你相信我,你的养父养母不是我杀的!”
耿王京道:“我的亲生父母呢?”
不岐叹道:“不错,你的生父是我杀的,你的生母虽然不是我亲手所杀,也是因我而死。这些年来,我日里夜里,都为了当年误杀他们一事而后悔万分!”
耿玉京冷笑道:“误杀?你已经骗了我这么多年,还要再用花言巧语骗我!”
不岐涩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我也的确是因一念之私,铸下大错,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解释了,你不是想要我自行了断么,刚才我就是想在杀了那毒妇之后自行了断的,可惜未能如愿。”
耿玉京冷冷说道:“那妖妇我自会找她算帐,可她走了,还有你呢!”
不岐涩声说道:“京儿,我会如你所愿的,不过,在临死之前,我还有个请求。”
耿王京道:“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
不岐道:“请你点上油灯,让我再看你一眼!”
耿玉京只道他有什么未了之事要他代办,没想到他的“请求”竟然只是要多看他一眼。
恩怨交织,这刹那间他的心情动荡已极,连手指都不自觉的颤抖不休,他接连擦了三次火石,方能点着油灯。
不岐凝视着他雇然说道:“好,你已经长大成人,武功亦已远在我上,无需我再照你了。京儿,多谢你成全我,当年你的母亲将你交托给我,我总算不负她的所托,如今我是可以把这副担子卸下来了!”
他几乎是一字一泪,把这番话说完。他举起手中的断剑,缓缓的向自己心窝插了。
耿玉京站在他的旁边,呆若木鸡,但心中却是波翻浪涌!
不岐的生死可说已是系于他的一念之间,对这个杀父仇人,同时又是对他有教养之恩的义父,是让他继续活下去呢?还是让他立即就死在自己的眼前?
常五娘被那人用长绳卷走,那人气力很大,握着绳子的一端,将她倒吊起来,仍然健步如飞。
常五娘忍不住叫道:“牟沧浪,我知道是你。你折磨得我还嫌不够吗?快放开我!”
她一直未曾看见那个人的脸孔,为何就敢断定是卑沧浪呢?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牟一羽曾经答应她,设法让她见到他的父亲,武当派的现任掌门无名真人,亦即是她从前的情人牟沧浪。
她和牟一羽约会的地点就是在蓝靠山屋后的那片松林。
约会的时间是在三更,她却在二更一过就在那里等候了。
这个约会有两个可能,或者是牟一羽独自跑来把消息带给她;但也有可能是牟沧浪到来与她幽会。
谁知她碰上的却是一件绝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听见了不岐的声音,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在问着不岐:“事情都已了结了么?”不岐叹口气道:“这件事情我本来是不想做的,唉,这都是为了你的原故。”跟着她又听得“自己”反唇相讥:“哼,为了我的原故,你倒说得风凉活儿。难道你不害怕那小子回来,得知真相?”
她听见两个人的声音,看见的只是一条黑影从蓝靠山家里出来,跑入松林。
她吓得停了呼吸,伏在乱草丛中,动也不敢一动,好在那个人并没发现她,从她藏身之处距离不远的地方跑过去了。
那个人一会儿模仿不岐的声音,一会儿模信她的声音,连说话的口气都模仿得维妙维肖,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不岐和常五娘似的。
那个人装作是两个人低声说话,不一会儿,声音就听不见了。影子当然也不见了。
常五娘伏在乱草丛中,动也不敢一动,当然也不敢去看那人是谁。
不过,用不着眼睛去看,只是用心去想,也想得到那人是谁了。那个人说的是什么一回事情,她只听了一半,亦已了然于胸了。
和她约会的人是牟一羽,这个人倘若不是牟一羽,就一定是他的父亲牟沧浪,但牟一羽轻功没这么好,也不可能模仿她的口气模仿得维妙维肖,她敢断定,定是牟沧浪无疑了。
“没想到牟沧浪的手段比我还更毒辣,他竟然冒充不岐去杀了蓝靠山夫妇!”
但牟沧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是个老江湖,而且本身就惯于做邪恶的事,她以己之心去度牟沧浪之心,“道理”也就不难想个明白了。
“他为了摆脱我,为了保全自己的声誉,不惜使这借刀杀人之计!”
“我和不岐有过私情,想必他亦是早已知道了,这借刀杀人之计,也正是可收一石两鸟之效!”
“蓝靠山夫妇被不岐和我所害,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杀了我们!不但是他,任何武当弟子也可以杀掉我们!”
只有一个问题她还未想得通透的是,牟沧浪刚才那番故意冒充他们身份说话是说给谁听?
她不知蓝水灵和西门燕睡在家中,自作聪明,“莫非是另有巡夜的武当弟子可能就在附近?”但在那条影子消失之后,却还未看见有人走入蓝家,可她却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因为她想到的是,牟沧浪既然定下借刀杀人之计,而他又已知道自己三更时分必定会来到这里的。那么在他回转紫霄宫加以布置之后,必定还会再来,那时一见面就可以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就把她杀了,然后再去诛杀不岐。
她的推理倒是相当周密的,牟沧浪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要先回到紫霄宫,然后由他预先布置好的武当弟子(说不定就是牟一羽)向他报告发现蓝家的血案,他这才立即赶来,时间当然也是早已算准的了。
二更已过,三更就快到来,她不能束手待毙,只能冒着风险,赶快去找不岐。她自忖在武当山闹出这件事情之后,唐仲山即使还肯要她,恐怕也应付不了武当派的压力,而她亦已无颜重投他的怀抱。她左思右想,得不到牟沧浪,得回一个戈振军也好。
又一个她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走,耿玉京后脚就踏入家门。而且在她到了墓园,刚刚要和不岐出走之时,耿玉京亦已来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牟沧根还肯出手救她!
她本来一直是从坏处着想的,突然“绝处逢生”,令她不觉又从“好处”着想了:“原来牟沧浪对我还是余情末了,他的借刀杀人只不过是要杀不岐而已。”
荆棘刺伤她的皮肉,她忍不住叫道:“牟沧浪,我知道是你,你折磨得我还嫌不够吗?快放开我!”
牟沧浪并没听她的话,反而将她拖着走了,地上有的是尖利的石子,这一下,可更加令她疼痛难当了。
“牟沧浪,你好狠!你杀了我吧!”
牟沧浪仍没回答。
骂他没用,只好改为哀求:“沧浪,你应该知道,我爱的只是你,你不要我,我才和戈振军假意要好的,你既然借耿玉京之手杀了他,你的恨意也该平了。何必还要折磨我呢?饶了我吧!”
说话之际,那人已将她拖入松林的一片平坦的地上,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解开常五娘的捆缚,冷冷说道:“贱人,你看看我是谁?”
瞪着眼睛看她的并不是牟沧浪,是唐仲山!她先前所作的“推理”完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