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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燕没听到金铁交鸣之声,不知不觉张开了眼睛。
戈振军思疑不定,喝道:“原来你在辽东改投别派,怪不得胆敢背叛师门了!”
耿京士冷笑道:“枉做掌门师兄!”
戈振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只听得何玉燕“嗨”了一声,接着说道:“大师兄,他使的是本门剑法!”
戈振军猛然省悟,失声叫道:“这、这就是本门的太极剑法?”
何玉燕道:“依我看来,好像是的。”
原来武当派有两套名闻江湖的剑法,一套是“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另一套就是“太极剑法”。江湖上常见的是连环夺命剑法,至于太极剑法,则甚至本门弟子(尤其是俗家弟子)也有许多未曾见过的。
这里面有个原故,原来太极剑法乃是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晚年所创,由于这套剑法博大精深,微妙无穷,要想练成除了内功方面必须有相当深厚的基础之外,还得弟子本身有上佳的资质(领悟力强),帮此武当弟子,都是先练“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有成之后,然后再由师父量才施都,传以太极剑法的。“量才施教”,那就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学了。另一方面,因为张三丰是道士,由他传下来的不成文规矩,太极剑法十九都是传给道家弟子,极少传给俗家弟子的。原因是张三丰恐怕俗家弟子容易在江湖上惹是生非,所以选择又更严格。也不是完全不传俗家弟子,而是除了道家弟子所必须具备的那两个条件之外,俗家弟子还必须经过本门长老的暗中考察,确信他是人品好的,这才传授。武当派这个不成文的规矩,直到明末清初,方始逐渐改变。
何玉燕的父亲何其武是懂得太极剑法的,但他一来因为弟子的“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都未练得大成,不想给弟子躐等中;二来也为了遵守本门规矩,要等待弟子在江湖上行走数年之后,考察他们的人品,认为的确值得传授之时,那才传授。他为了害怕弟子见了这套剑法而心有旁鹜,是以他在自己练太极剑法之时,总是在三更半夜一个人在内院练。
不过,他虽然不让弟子看他练剑,他自己的女儿却是无法避免不让她看见的。他只能告诫女儿,不可妄求躐等,练武之道,是必须循序渐进的。是以,何玉燕也只是“识得”太极剑法,而并非“懂得”太极剑法。连“懂得”都谈不上,更不要说会使用了。
戈振军一听得耿京士使的果然是太极剑法,不由得面色大变,心里想道:“师父平日好像是不大喜欢这个小子的,谁知暗中却传授了他太极剑法。哼,我是掌门弟子,一直以为师父的衣钵当然应该传给我的,怎料得到,师父竟然这样偏心!”他妒火如焚,也顾不得是否打不过师弟了,立即又来一轮猛攻。
耿京士突然使出太极剑法,戈振军固然惊奇,何玉燕却比他更诧异。
原来何玉燕和戈振军一样,在此之前,都是根本不知道耿京士会使太极剑法的。
戈振军只道师父偏心,暗中传授师弟剑法。但假如真有此事,做父亲的又怎能瞒得过女儿?
戈振军虽然拼命进攻,但还是给耿京士化解了他的攻势。
不过耿京士所受的压力虽然大减,何玉燕的心头却更加沉重了。
“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太极剑法呢?为什么对我也从不透露呢?”
夫妻之间,本来是应该没有秘密的,但如今何玉燕发现丈夫的秘密,已经不止一桩了。
霍卜托那封密函,他一直瞒着妻子。
昨晚他偷偷出去,又是去会什么人呢?他也不肯告诉妻子。
如今再加上这套太极剑法,令何玉燕疑惑更深了
“唉,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呢?”
不错,直到现在,她还不相信耿京士会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但想到丈夫竟然瞒着她这许多事情,已经足够她伤心、足够她气愤了。
忽地她感到腹中绞痛,不知是否受到刺激所致,本来是还未足月的,胎气突然动了。绞痛一阵比一阵厉害,她即使全无经验,也知道这是临产前的“阵痛”了。
耿京士每退一步,就化解了师兄的一分攻势,此时,他已是转守为攻。戈振军一招“举火燎天”,恰好被他斜斜划出的剑圈套住。耿京士喝道:师兄,你再不松手,可休怪我不留情了!”他只要再划半道弧形,就可以把戈振军的手臂斩断。
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何玉燕忍耐不住的呻吟!
耿京士吃一惊道:“燕妹,你怎么啦?”何玉燕呻吟道:“我求求你们,不要打了。我,我要死了,快来帮我!”
呻吟声突然中断,接着却是“呜哇”的一声,一初生的婴儿离开母体的哭喊。
不是死,是生,他们的孩子诞生了。
耿京士又喜又惊,不顾一切,飞奔到妻子跟前。他挥剑割断脐带,抱起婴儿。“啊,是个男的!”他大喜叫道。
正当他惊喜交集的时候,忽地感到一怎冰冷,刺骨透心地冰冷,原来是戈振军的青钢剑从他的背后刺来,已经刺入了他的心脏。
戈振军的声音比他的剑锋更冰冷:“师妹,你别怪我杀他,他不配做这孩子的父亲!”
何玉燕呆若木鸡,她好像没有听见戈振军说的话,甚至连思想也冻结了。这刹那间,她的脑海好像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一剑来得好快,耿京士也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脸上现出一片茫然的神气,身躯晃了两晃,就慢慢倒下去了。他的手还是紧紧抱着婴儿。
婴儿触着地面,屁股给砂石擦伤,“哇”地一声又哭起来。
戈振军弯腰揪开耿京士的双手,抱起婴儿,冷冷地说:“我已经让你见到了你的孩子,你也应该可以瞑目了。这是你自己说过的。”
何玉燕好像从恶梦之中被婴儿的啼哭惊醒过来,叫道:“给我,给我!”
戈振军勉强笑道:“燕妹,你瞧,这婴儿很像你呢。”
何玉燕接过婴儿,她的眼中没有掉下眼泪,语声却比哭更令人难受:“好苦命的孩子,生来就没爹、没娘”
戈振军忙道:“师妹,你别胡思乱想”
何玉燕在婴儿的小脸上亲了一亲,说道:“师哥,我对不住你。我求一件事情,你肯答应我么?”
戈振军道:“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何玉燕道:“我知道你会替爹报仇的的,所以我不是求你代报父仇。不过,这件事情,却比报仇更难的。”
戈振军道:“你说吧。不管怎样为难,我都会尽我的力替你办到。”
何玉燕道:“好,得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求你照料这个孩子,直到长大成*人”
戈振军道:“师妹,我会帮你照料这个孩子的。咱们本来就是、就是倘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肯答应让我做这孩子的父亲!”
何玉燕苦笑道:“不错,我不能做你妻子,只能求你做这孩子的父亲了!”表面听来,他们说的好像差不多,意思其实却并不一样
何玉燕继续说道:“你可以不必让这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嗯,就让他的名字叫玉京。”
“玉京”这不是从耿京士和何玉燕名字中取一个字合成的吗?用不着何玉燕画蛇添足,
振军一听就懂得她命名的含义了。尽管她可以不让孩子知道父亲是谁?但孩子的名字就含有纪念父母的意思在内。想深一层,这个名字不也正是包含了一份她对耿京士的情感?她并没有把他当作杀父仇人,她还承认他是她的丈夫。戈振军不觉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当然他也懂得师妹说的“不介意”是什么意思了。
戈振军的心情十分复杂,但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还能去责备她么?他唯有勉强笑道:“这名字很好。不过要是你能自己教导他,那就更好。”
何玉燕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唉,活着实在太苦,请恕我把麻烦推给你了。唉,师哥,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临死还要、还要”
戈振军叫道:“师妹,你、你要活下去!”但已经迟了,何玉燕的话还没说完,就倒在他的怀中,死了!在闭上眼睛那一刹那,她放开孩子,她最后一眼,就是看见戈振军接过她的孩子!
天地万物,好像都静止了。
地上有何亮的尸体,有耿京士的尸体,现在又加上了何玉燕的尸体。
唯一的声音,就只是孩子的哭声了。
戈振军抱着孩子,眉头打结!戈振军也在仔细看孩子的脸。
初生的孩子,也看不出他究竟像父亲多些,还是像母亲多些。
啊,这是耿京士的孩子,但也是何玉燕的孩子!
也不知是爱屋及屋还是孩子本身就很可爱,他不知不觉竟然好像自己当真做了父亲一样,对这孩子有了一份情感。“别哭,别哭,乖,乖!”他轻轻抚拍婴孩,逗他,哄他。但孩子还是在哭。
他有许多事情要做,但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却是如何安置这个孩子。他不知道初生的孩子会不会有“饿”的感觉,但无论如何,总得喂他一点儿东西吧?这个孩子也不能让他赤身露体地在林间禁受风寒哪!
旅人是必定贮备食水的,戈振军在何玉燕身旁找到了她携带的水囊,还有半囊食水。他倒了一点儿水给婴儿喝下,苦笑着说:“你喝不到母亲的奶汁,只能把水当作奶了。”婴儿果然停止了哭声。
但水总是不能替代奶汁的。这末足月的婴儿瘦小得可怜。戈振军纵然没有育婴的经验,也知要养大这未足月的婴儿,非得奶汁不行。即使不母乳,也一定得是人奶。
雨已止了,但天色也近黄昏了。山坳那边有缕缕炊烟升起。
他蓦地省起:“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奶妈,我怎的想不到呢?”
正是那家人家,住着一对年轻夫妇。丈夫名叫蓝靠山,是个猎户,妻子也是个能干粗活、十分健壮的少*妇。就是这位蓝大嫂,数日前刚刚产下一个女儿。戈振军和这对夫妻很熟,而且有一次帮蓝靠山打死一只吊睛白额虎。当时蓝靠山的猪叉虽然已经插在老虎身上,但老虎皮粗肉厚,受了伤更是凶性大发,要不戈振军及时直来帮他,他已是难逃虎口。
戈振军心里想道:“蓝大嫂身体健壮,奶汁分给两个婴孩,料想也可以喂饱他们。蓝大哥是个可靠的老实人,即使撇开我对他的恩惠不谈,我和他是从小就相识的朋友,他也一定会替我保守秘密的。”
主意打定,他在耿京士的包袱里随手拿起一件衣裳,包裹婴儿,急急忙忙去找蓝靠山。
事情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蓝家夫妻一口应承。戈振军教他们编造一个故事,说是山边拾获的弃婴。这个一向不说谎话的老实人也破例答应了他。他们说好,待孩子六七岁的时候,戈振军就来领他回去。
来回不到十里路程,戈振军从蓝家回到原来的地方,天还未黑,一切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只不过有点儿小小不同。他离开的时候,何玉燕和耿京士的尸体是分在两处的,虽然距离并不远,但现在他们的尸体差不多已经靠拢在一起了,何玉燕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耿京士向前方伸出来的一那只手。
是当时他们还未“死透”呢?还是有人移动他们的尸体呢?地上没有陌生人的足印,戈振军也不相信有人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他皱了皱眉,把两个死人的手分开,然后,用刚从蓝家借来的一把铁铲挖坑。
他好一个坑,把师妹的尸体搬过来,禁不住泪咽心酸,说道“师妹,你放心去吧。我会把你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样的。唉,你那天和我道别,我不能给你送行。想不到今天才是永别。”
天色已晚,本来让他们夫妻合葬那是最省事的。但戈振军想起师妹和耿京士手拉着手的情景,却忍不住心中的妒火,暗自想道:“他骗得你生前和他同衾,我却决不能让你在死后还与他同穴!”
他掩坦了师妹,把土填平,立石作为标志。跟着挖第二个坑,挖到一半,忽听得急促的脚步声。
戈振军抬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长须道士。戈振军吃了一惊,连忙抛开铁铲,站起来躬腰说道:“无极师伯,请恕失迎!”
原来这位无极道长乃是武当三老之首,在武当派的地位是仅次于掌门人无相的。
无极道长好像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呼呼喘气。
戈振军大为奇怪,心想:“无极师伯内功深厚,即使是长途跋涉,按说也不会脚步虚浮,气喘如牛的。怎的会弄成这个样子呢?”
无极道长喘息未止,目光已经移到耿京士的尸体上。他焦黄的面色显得更难看了。
戈振军见他形容古怪,心里湍湍不安,正想向他禀告,只听得他先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