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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与无色长老分手之后,即便兼程赶路,前往嵩山。嵩山是太室、少室两山的总称,两山对峙,中间相隔约十余里,在少室北麓的五侞峰,便是少林寺所在地了,少林寺大名鼎鼎,踏入河南境内,真是妇孺皆知。蓝玉京找人问路,易如反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嵩山。他一早登山,朝阳初出的时候,已经看得见少林寺了。
但见石塔如林,少林寺就兀立在塔林这中。除了石塔之外,还有一多,是古柏多。蓝玉京见一株老柏,苍翠夭矫,树身大可两人合抱,蓝玉京没见过老柏,不禁看多两眼,发现树下有一块石碑,式样古拙,碑上长满苔藓,蓝玉京好奇心起,走过去拂拭苍苔,读那碑文:“唐僧昙宗,住河南少林寺,津通武艺。武德四年,太宗进为秦王,奉命王世充,昙宗等十三人。参加战阵,以威猛善战,克敌致胜。太宗封昙宗为大将军,其余不愿为者,各紫罗袈裟一袭。”“武德”是唐太祖李渊的年号。“太宗”即是李世民,少林僧人昙宗等十三人助李世民打败王世充一事,是少林寺历史性的大事,因此后人立碑为记。
蓝玉京心里想道:“本派创派祖师张真人据说曾经帮过燕王的忙,后来燕王做了皇帝,不但把祖师封真人,而且把武当山的地位置于五岳之上。但张真人究竟帮过燕王什么忙,却未见有明文记载,也有人说是燕王为了要拉拢张真人,才那样做的,但即使是真,也没有少林寺僧人在唐朝所立的功劳之大。”想到武林的门派,也要仰伏帝皇之力才能发扬光大,不觉为之兴叹。
他正自胡思乱想,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有个人来到他的身旁。是个年纪三十多岁的虬髯汉子。这虬髯汉子说道:“你这个娃娃来做什么?”
蓝玉京道:“我是去少林寺的。”
那汉子道:“你来到这里,我当然知道你是要去少林寺的。我是问你,因何去少林寺?”
蓝玉京当然不愿意告诉一个陌生人,但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从小林寺出来的,要是拒不作答,也不在好。便道:“我想拜访一个和尚。”
虬髯汉子道:“少林的和尚我认得不少,你要找的那个名叫什么”?
蓝玉京道:“我要找的是个烧火和尚。你不会认识的。”
那汉子哼了一声,说道:“那烧火和尚是不是法号慧可?”
蓝玉京吃了一惊道:“你和他相熟?”
那汉子道:“我都不配见他,你凭什么资格要去见他?”
“凭什么资格”,蓝玉京当然更加不想告诉他了。“我也自知不配见他,只是受人所托,姑且一试而已。”蓝玉京道。
“何人托你?”那汉子竟然是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神气。
蓝玉京忍不住发问:“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说给你听?”
那汉子冷冷一笑,道:“你要去试一试,你先和我试一试吧!”蓝玉京还未弄清楚他的意思,他已是倏地一抓向蓝玉京抓下来了。
幸亏蓝玉京闪得快,喝道:“你干么出手伤人?”
那汉子道:“你不是问我凭什么要你说吗?就凭我这大擒拿手!你先和我试试,要是能够打得过我,你才可以去试一试求见那个烧火和尚!”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说话之间,已是闪电般地连发三招而且一招比一招厉害,最后一招,竟然抓向蓝玉京肩上的琵琶骨。
蓝玉京岂能容他毁了武功,只得尽力抵挡,双掌相交,蓬的一声,蓝玉京倒退两步,那汉子的身形也晃了一晃。
那汉子哼了一声道:“小娃娃倒是有点硬份,但也还不配踏入少林寺。”双掌盘旋飞舞,攻得越发急了。
蓝玉京津于剑法,拳脚的功夫却是并不高明,但在那人急攻之下,他根本无暇拔剑,即使有余暇拔剑,他也不想用宝剑对付手无寸铁的人。
哪知这个汉子口里说是“试”他武功,出手却招招狠辣,只要给他抓着一下,只怕就有筋断骨折之灾,蓝玉京终于抵挡不住了,“嗤”的一声,衣裳被他撕破一幅。百忙中把太极剑法化为掌法,一招野马分鬃,斜切那人左肩。
蓝玉京并不指望这一招可以打败对方,但求可以稍稍阻挡对方攻爇势而已。不料他这一招刚出,就听得那人大叫一声,好像站立都站不稳了,一个踉跄,骨碌碌的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山坡陡峭,蓝玉京惊魂未定,跑到山边看时,已是看不见那个人了。
峭壁下,优谷望不见底。蓝玉京打了一个寒噤,心里想道:“奇怪,我这一掌好像还没打着他,怎的他就会失足跌下优谷去了?但愿他不要因此丧命才好,否则我的罪孽可真大了。”
但想到那个人的大擒手法,招招狠辣,倘若他不是“失足”跌下优谷,只怕自己不死也得重伤,思之犹有余悸。
但当真是“失足”吗?
蓝玉京自出娘胎,只曾和东方亮比过剑法,但那只是拆招而已,对敌的经验,他可说是丝毫没有的。不过,虽然如此,他多少总还有点知已知彼的粗浅见识,那人的武功比他高得多,决不是他那一招野马分鬃能打败的,但既然不是他那一招的威力,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又怎会无端失足?
一轮红日,早已从云海中钻了出来,林中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连飞鸟也没看见,哪里有别人的影子?
蓝玉京百思莫得其解,只好继续前行,还未走到少林寺的门前就有一个黑脸僧人迎上来了。
“小哥儿,你家大人呢?”黑脸一见他就这样问。
蓝玉京不大高兴这个僧人把他当作必须跟随大人的孩子看待,答道:“我家大人远在千里之外,我是一个人来的。”
那黑脸僧道:“哦,那也许是我听错了。你一个小孩子,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做什么?”原来他是轮值看守山的僧人,隐隐听得柏林里好像有人打架,故此跑出来看。
蓝玉京答道:“我是想来求见贵寺的一位大师!”
那黑脸僧人眉头一皱,说道:“你是想学武功,想得入迷了吧?我们少林寺的和尚,一不会胡乱收徒,二也没有那么闲功夫去指点别人练武。”这类的事情,在少林寺是屡见为鲜的。
蓝玉京道:“第一,我并不是来拜师;第二,我也并不想找人指点,我是有事求见贵寺的一位大师的。”
黑面僧人道:“你想见哪位大师,达摩院的还是罗汉堂的?”口气中显然已是带点嘲讽意味。
蓝玉京一本正经答道:“这大师,法号慧可。”
黑脸僧人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慧可?少林寺可并没有一个名叫做慧可的和尚。”
“谁人要找慧可?”说到这里,刚好就有一个黄面僧人出来。
黑脸僧道:“是这位小哥。”
黄面僧道:“奇怪,慧可来了这里三十年,从来没有找过他的,今天竟然接连有人找他。小哥,幸亏你碰上我,”
黑面僧大为奇怪,说道:“当真有个叫做慧可的和尚,而且已经来了三十年?”
黄睑僧脸僧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个人的。不过,是不是这小哥要找的人,我可还得问问。喂,你要找的这位慧可大师在少林寺是干什么的?”
蓝玉京道:“我想他大概不会是在达摩院或罗汉堂执事的老和尚,据我所知,他是在贵寺职司烧火的。”
黑脸僧一怔,“什么,烧火和尚?”
黄脸僧笑道:“你莫看轻这个烧火和尚,他的架子还大得很呢,约莫两个时辰之前,有个人来找他,央求我给他通报,也没问是什么人,就要我把那人赶开。”原来这个黄脸僧是昨晚下半夜轮值守山门的,天刚亮,那个人就来了。那时正是他换班的时候。但这个黑脸僧却还未来(看守山门的也不只一个人,通常是两个人。这两个人也并非同时换班)。
黑脸僧哈哈大笑,说道:“怪不得我不知道,原来是个烧火和尚。”要知少林寺的大小和尚,包括杂役在内,有一千多人,黑脸僧哪里会注意到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烧火和尚又有什么好笑?”
黑脸僧道:“小哥,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世俗之见,看轻烧火和尚,只是烧火和尚,却有人称他为大师,那可真是奇闻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说罢,不觉又哈哈大笑。
蓝玉京道:“一点也不好笑,我的师祖就是称慧可为大师的。”
黄脸僧道:“你是哪一派的?你的师祖是谁?”
蓝玉京道:“我是武当派的,我的师祖是无相真人!”
两个僧人都是不禁吃了一惊,同声说道:“无相真人?你说的是武当派的掌门?”
蓝玉京道:“现在的掌门人已经不是他老人家了。”
这两个人方才想起,无相真人正是最近去世的,前两天少林寺刚接到消息。黑脸僧道:“当真是无相真人叫你来找慧可的吗?”
蓝玉京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黑脸僧道:“他是哪一天叫你下山的?”
蓝玉京说了那个日子,黑脸僧屈指一算,说道:“那不正是无相真人去世的前一天吗””
蓝玉京道:“不错,我是在路上知道师祖升天的消息的。”
黑脸僧人冷笑道:“他在临终前夕,多少事情需要交代,却要你来找少林寺的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信不信由你。若不是师祖告诉我,我还在武当山,又怎知你们少林寺有个名叫慧可的烧火和尚?”
黄脸僧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是从我们少林寺逃出去的,二百年来,武当派的道家弟子,从来没有人敢上少林寺,俗家弟子,也只有一个牟独逸来过。”
蓝玉京道:“知道。”
黑脸僧道:“你若说无相真人叫你来谒见本寺主诗,我还勉强可以相信几分,哼,哼,他会要你来拜会我们的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你要怎样才相信?”黑脸僧道:“死无对证,不过武功是可以作证的。”
蓝玉京道:“你的意思是要试我懂不懂武当派的功夫?”
黑脸僧道:“不错,我不但是要试你懂不懂,你必须抵挡得我十招,我才能够用信你是无相真人的徒孙!”
蓝玉京道:“可以。但无需限定十招.一百招也行!”
黑脸僧道:“好呀,你这个娃儿口气倒大。我告诉你,我出招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打伤了你,你可别怨!”
蓝玉京道:“我若打伤了你,请你别见怪。”
黑脸僧人气得双眼翻白,喝边:“狂妄小子,拔剑吧!”
那黄脸僧人是他师兄,知道他脾气暴躁,怕他当真打伤了一个侞具未干的少年,受方丈责罚还在其次,传出去对少林寺的名声也是有损,忙道:“师弟,别要和一个无知少年一般见识,让我随便试他两绍就行了。”
他是名列罗汉堂的十八名大弟子之一,不想多耗时侯,一出手就是小擒拿手法。名为“小擒拿”,可比那个虬髯汉子的“大擒拿”更为厉害,只听得“嗤”的一声,蓝玉京的袖子被他撕破。
蓝玉京默念剑诀:“太极圆转,无使断缺,意在剑先,绵绵不绝。任它如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眼睛也不一眨,手中的青钢剑已是接连划了三个圈圈。黄脸僧找不到他的破绽,怎敢手指插入他的剑圈之中。
黑脸僧叫道:“师兄,这小子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存心来要咱们少林寺的好看的,你可不能手下留情了!”
蓝玉京的剑术之津,大大出乎这黄脸僧人的意料之外,他听了师弟的话,不觉心中一动,“师弟虽然是个莽汉,但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见地。这小子看来不过十五六岁。剑法就这样了得,说不定他当真是无相真人的徒孙,武当派那些老道士指使他来试探咱们少林派的武功的。他是个侞臭未干的小子,那些老道谅我们不敢伤他的性命,但我们这里的头面人物,若是有一两个输给他,少林派从此就更加要给武当压得抬不起头了!”
黄脸僧人有了这个疑心,登时就出手不再留情。虽然未必要取蓝玉京的性命,但把蓝玉京打成残废则不在所惜了。
他一声大吼,飞身扑击,掌力把蓝玉京的剑圈荡开,蓝玉京斜身飘闪,一招“金针度劫”剑尖反挑黄脸僧的脉门,这一个变化的奇诡,又是大出黄脸僧的意料之外,他不知蓝玉京的太极剑法乃是另有“创意”的,不禁心中喷咕:“奇怪,这小子的剑法好像是太极剑法,但却又像并非一样。”他的经验、武功都在蓝玉京之上,虽然摸不透蓝玉京的底细,也不至于为他所乘,当下双掌斜击,已拍中蓝玉京的剑身,蓝玉京闪身跃避,虎口已是隐隐发麻。
蓝玉京“哎哟”一声叫起来道:“好大的气力!”黄脸僧人不禁脸上发烧,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